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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源城里的硝烟虽已散尽，但城中仍弥漫着一股厚重的烟熏火燎之味，而刻在人们心头的伤痕更是多年也不会痊愈。
坍塌的城墙，毁掉的房屋，仍在修复之中，力萨勒和乌扎娜都亲躬亲为，和全城百姓一起参与劳动。城门处，力萨勒正在和其它人一起搬着石头，一面城墙一下子就可以塌掉，但要修复得把石头一块一块重新堆起来，还得堆得整齐有序，这项工程就要复杂麻烦许多了。
一匹快马从城外远处奔来，尘土飞扬，几乎看不清马背上之人，可见赶路非常之急。力萨勒停了下来，什么时候也不能大意，毕竟勃昂人没有完全消灭，也许会有人来捣乱，在观察的同时他也借机休息一下。
马匹确实只有一只，马背上也只有一个人，慢慢清晰了，是顺源人的探子。
探子来到城门外，不等马停稳，就纵身跳下，几乎摔倒，勉强站住后就往城里跑，边跑边喊：“千户呢？千户在什么地方……”
力萨勒急忙迎上去，“我在这儿，别急，出什么事了？”
探子在力萨勒面前停住，上气不接下气，“打……建……建昌人打过来了。”
乌扎娜本来和百姓在一起修建房屋，寒冬马上就要来临，如果没有房子，这个冬天根本熬不过去，可城中的房屋被破坏的太严重了，很多人还要去修城墙，这盖房子的速度眼瞅着是跟不上趟儿，她急的嘴角都已经起了大燎泡。
力萨勒匆匆来找乌扎娜，告诉她建昌人已经进入顺源境内，很快就会到达顺源城。乌扎娜简直不敢相信，之前他们才刚刚得到消息，库丘人在攻打勃昂，因为有哈昆的安排，他们只能守在顺源，但心里不可能不着急。
“库丘和建昌与我们素无恩怨，此次一起出兵绝不是偶然。”乌扎娜眉头紧皱，“让探子把详情打探出来。”
“恐怕已经出来了。”力萨勒说，“勃昂那边的探子说，瓦罗夫的女儿在库丘人的队伍里，显然我们低估了她，她不仅逃走了，还去搬了救兵。”
“可没听说库丘和建昌与勃昂有什么交情？他们为什么要帮她？”
“这还用问，肯定是这个****到处说我们的坏话，说我们也会攻打其它都护府，为什么是库丘和建昌出兵了，而不是巴彦和土木特？”
乌扎娜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因为只有这两家和我们靠着，另外两家自然用不着担心，即使想打他们也得越来这两家才行。”
“可我们现在怎么办，城墙还没有修复，我们的人手也少。”
“爹既然把这里交给了我们，就是死我们也要死在这里。”
力萨勒心里清楚，真要守城他们肯定是守不住的，本来他还想劝说乌扎娜退出顺源城，他们进入贝加岭山林再想办法，反正现在这城也是废城，暂时让给建昌人也没什么。但一看乌扎娜的态度，他的话又说不出口了。
“你怎么不说话？”乌扎娜怀疑地看着力萨勒。
力萨勒有些尴尬，“要死不并不难，难的是完成老爹交给的任务。”
“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别和我兜圈子。”乌扎娜有些不满。
“我想你留下守城，我带人去拦截他们……”
乌扎娜惊讶地看着力萨勒，“你疯了，出了城往那边去，全是草原，什么屏障也没有，我们的人又少，你拿什么能拦住他们？”
“可就算在城里，城墙是破的，根本没什么用，我去外面拦住建昌人，能多拦一天就给你们多争取到一天时间，只求老爹那边能尽快打退库丘人赶来救援，为了能保住你和城，我只能这样做了。”
“不行！”乌扎娜坚定地说，“你不能去白白送死，肯定还有其它办法，就算要死，我们也要一起死在城里。”
力萨勒惊讶地看着乌扎娜说不出话来。
晚饭的时候，探子送来最新消息，建昌人已经在离顺源城十几里的地方扎下营，并没有要进攻的准备，看来他们准备好好休息一下，但再晚明天他们也应该来了。力萨勒急的吃不下一口饭，乌扎娜却想出了办法。
“今晚我会去建昌人的大营。”
力萨勒惊讶地看着乌扎娜，“要去也得是我去，我的身手比你好。”
乌扎娜一脸无奈，“你以为我是要去暗杀他们的统帅？”
力萨勒则一脸疑惑，“那你是去干什么？”
“现在这种情况，杀了他们的统帅，他们不仅不会退兵，反而会更加坚定地来打我们。”乌扎娜摇摇头，“我不是要去动手，而是去动嘴。”
“动嘴？”力萨勒更疑惑了，等他明白后，头就晃得像货郎鼓，“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你这主意比我的还蠢，你这样去更是白白送死。”
乌扎娜一脸严肃地看着力萨勒，“你看我是像在和你开玩笑吗？”
力萨勒非常无奈，“可这根本也不是办法啊？”
“那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力萨勒被问住了，要有更好的办法他早说了。
“所以这事只能这样了，而且我不是一点儿把握也没有。”
力萨勒惊讶地看着乌扎娜，“把握？就用你这张嘴，能说动建昌人退兵？”
“爹看的天龙兵法书上，我记得有这样一句，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力萨勒如同在听天书，也同如面前的乌扎娜变成了一个陌生人，眼睛瞪的大大的，“你……你这说什么……什么乱七八糟的？”
“知道你不懂，简单地说就是最笨的办法是直接动刀动枪，聪明的办法是通过外交和谋略战胜敌人，而自己不损失一兵一马。”
“就是说动动嘴就能打败敌人？”力萨勒仍旧一脸不服气。
“那你就等着看吧，如果我回不来，你再用你的办法。”
“这么说你是非去不可了？”
“对，非去不可。”
建昌人的营帐中，赫连艮用过晚饭，正在和手下研究明天如何进兵，探子已把顺源的情况都打探清楚，他知道顺源的东、南两城墙都有破损，是可以利用的地方，而且顺源的兵力明显比自己少很多。
哨兵这时匆匆来报，说在外面抓着个探子，还是个女的，但她要求见统帅，自然就是赫连艮。赫连艮有些好奇，显然这不是真探子，见一见也许有意外之喜，于是便让士兵把女探子押进帐中。
女探子自然是乌扎娜，她被士兵推进帐内，摁倒跪在赫连艮面关。乌扎娜却面不改色，大义凛然地看着赫连艮。
赫连艮被看的有些窘迫，“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见我？”
“你又是什么人？”乌扎娜不屑地反问。
旁边立刻有人呵斥，“大胆，这是我们的都史。”
“哦，你就是赫连艮，那见你就对了。”
赫连艮笑了笑，“你这姑娘看似年纪也不大，胆子倒不小，到底是什么人，再不说我可没兴趣和你磨蹭，我的手下们可能都会有兴趣。”
四周的人立刻发出一阵****的笑声，仿佛乌扎娜已是他们嘴里的肉。
“我是顺源都史哈昆的女儿乌扎娜！”
所有的笑声立刻停住，所有的人包括赫连艮都惊讶地看着乌扎娜。
片刻后，赫连艮狡诈地笑了，“你以为我会上你的当？”
乌扎娜一脸严肃，“我没有骗你，我说的都是真话。”
“真话？哈昆的女儿跑到我的营帐里干什么？莫不是来投降的？”
赫连艮的话刚说完，手下又是一阵轰笑。
“我是来救都史的。”
“救我？”赫连艮不屑地看着乌扎娜，“你若真是哈昆的女儿，此时要救的只能是你自己，明天我的大军攻进顺源城，顺源人将全是我的奴隶。”
“那么接下来呢？”乌扎娜紧紧地盯着赫连艮。
赫连艮一脸疑惑，这次是真的不明白了，“什么接下来？”
“我爹在勃昂，如果得知顺源城被你占了，他的女儿也死了，如果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办？”
赫连艮回答不上来，其实他心里有了答案，但是无法说出来。
乌扎娜趁势追击，“当然是回来救顺源，和占他城池杀他女儿的人势不两立。”
赫连艮不屑地哼了一声，“你以为我会害怕？现在哈昆首尾难顾，已是垂死之势，根本支撑不了多久了。”
“都史来自草原，一定知道草原上人人都知道的一句话，兔子蹬鹰。”
“你到底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赫连艮控制着情绪，不想被一个女人激怒，“我可没有闲工夫和你瞎扯。”
“很简单，如果我爹带着顺源人和都史来个鱼死网破，就算都史你最后能打赢，你的建昌都护府会变成什么样子？如果这个时候，库丘、巴彦或者土木特随便派出一队人进入建昌，都史大人你还有能力抵抗吗？”
“你知道哈昆就一定会和我拼个鱼死网破？”
“因为我是他的女儿，我知道他这辈子最看重的两样东西，顺源和子女。”
赫连艮哼了一声，“你的胆子倒不小，敢来恐吓我，看来真是哈昆的种儿。”
“我说过，我是来救都史的，只是不知道都史会不会领这个情？”
“哦？那我倒想听听，你怎么救我？”
乌扎娜笑了笑，“那我先请问都史，你为何要攻打顺源？顺源和建昌井水不犯河水，从来就没有过纠纷。”
“是哈昆先坏了我狄人的规矩，杀勃昂人，占勃昂城，我等狄人皆有责任维护秩序，剿除败类，这是在替天行道。”
乌扎娜也轻蔑地哼了一声，“恐怕真正的目的，是把顺源城占为己有吧？我想都史肯定和阿思旺有约定，一旦消灭顺源人，勃昂归他顺源归你。”
赫连艮一愣，心里也惊了一下，低估了这女人，看不出她倒十分聪明，但还是板着脸说，“狄人的土地自然要有狄人来管，怎么商量是我们的事情。”
乌扎娜摇摇头，“经常听人说建昌都史赫连艮精于谋略，现在看来传言果然都不可信，多半都是传的恰恰相反。”
“大胆，竟然敢污蔑我家都史。”旁边有人拔出刀呵斥着。
赫连艮却摆摆手，依然心平气和地看着乌扎娜，“哦？我们狄人的女人一向只管洗衣做饭，从来没见有谈论国家大事的，我倒想听听你有什么高见。”
“都史大人想过没有，你已经中了库丘人的计。”
“库丘人的计？继续说，我很有兴趣继续听。”
“据我所知，勃昂女塔珠逃入库丘，也一定和阿思旺达成了某种交易，应该是把勃昂双手献上，以换取阿思旺与我顺源为敌。而阿思旺显然没有必胜的把握，于是便抛出顺源城这个诱饵，来让都史给他当替罪羊。”
赫连艮心里在紧张地思考，但依然面带微笑，“我想听听是怎么个替罪羊？”
“刚才我已经说过，阿思旺去打勃昂，却让都史你来打顺源，很显然，这两个地方在我爹的心中，肯定是顺源重要，那么他得知顺源有难，一定会放弃勃昂回来救援，这样阿思旺不费吹之力就拿到了勃昂，而都史你呢？”
赫连艮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确实如传言所说精于谋略，乌扎娜已经提示了这么多，他怎么可能还想不明白？只是，一开始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乌扎娜变的得意起来，她知道自己的话起作用了，“如果都史继续进兵，那么这场战争就会变成顺源与建昌的战争，而阿思旺白捡一个勃昂，坐在那里看我们的热闹，然后再坐收渔利，都史你难道不是被他利用了吗？”
赫连艮没有说话，看了看左右的手下，发现他们也都表情严肃，眼神紧张地看着自己，他明白，手下也都认同这种看法。
乌扎娜看到所有人都不说话，知道自己已是多余的人，突然站了起来，旁边的士兵急忙抓住她的肩膀。乌扎娜挣扎着，“都史大人，我的话已经说完了，如果要杀你现在可以下令了，不然我就要走了，我继续留下好象并不受欢迎。”
所有的人都看向赫连艮，等着他的命令。
赫连艮清楚不能对付这个女人，他有什么必要把哈昆的仇恨全引到自己这边儿？相反，他和这件事情根本没有关系，他为什么要替别人出力？当初看顺源是一块肥肉，现在怎么看都是烫手的山芋，他即使对顺源再有觊觎之心，现在也不是恰当的时机，应该让库丘先和顺源打个你死我活。
想着，赫连艮摆了摆手，“让她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