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白居易的这首“忆江南”，从小就背得滚瓜烂熟，虽然长在北方都市，却一直对江南小镇情有独钟。春到江南，桃红柳绿，古朴醇厚的民风，绵软动听的吴语，构成了少年时代的江南梦。记得小时候读元曲作家马致远的《秋思》时，曾愤愤不平地诅咒作者不该将“小桥流水人家”这样的人间仙境，与“枯藤老树昏鸦”相提并论。
以后曾经多次到过江南一带，皆因公务缠身，来去匆匆，缺少了些闲情逸致，只留下一抹苍白的记忆和遗憾。直到有一天，一个江南小镇的名字闯入脑海，萦回梦中，挥之不去，不断涌起身临其境的冲动。
周庄，苏南一个不起眼的小镇，地图上都难觅其名。十四年前，旅美画家陈逸飞在那里盘桓数日，画了一幅名为《故乡的回忆》的油画。此画在美展出时被石油大亨哈默先生重金收藏，其后访华时又转赠给邓小平。次年这幅画被印上当年联合国的首日封，从此画中的江南古镇周庄名扬天下。
在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里，我走进了这座小镇。逼眼而来的是典型的江南水乡情调和古镇清丽俊逸的风韵。青瓦白墙、鳞次栉比的明清民居、交错有致的水道、光滑的青石板路、深深的小巷，这一切仿佛使人感到生活在画中。最让人感兴趣的还是那些形态各异的小桥。有河有街必有桥，周庄桥多，是其特色之一。河是路的一种，桥是路的延续。富安桥、贞丰桥、福洪桥、永安桥、世德桥等等，仅是这些桥的名字就很值得玩味。给陈逸飞带来鸿运的是他画的那座双桥，由一座石拱桥和一座石梁桥组成，两条河水在这里交汇成十字，河面上石桥联袂而筑，桥面一横一竖，桥洞一方一圆，十分别致。我站在双桥上伫立许久，四下巡视。双桥怎么美，说不上来，只觉得古朴别致。于此放眼枕河人家，水乡风味特别浓。周庄的桥，一座有一座的形状，一座有一座的风格，乘船游览，过一座桥便换一道风景。站在桥上的人低头看河里的船，坐在船上的人抬头看桥上的人，相看两不厌，双方的眼帘中都是动人的风景。
小镇很小，小得已难以容下蜂拥而至的游客。古朴的小镇人也难以抵挡市场经济的诱惑，家家门口摆放着五颜六色的纪念品，嘈杂的吆喝声不绝于耳，难免使好心情大打折扣。我们没有理由要求小镇人拒绝开放，但是我们有理由去寻找心中的那一块永远悠闲、清净、古朴的净土。
梦中的江南小镇，是那样甜美，人们在这里过着与世无争、自给自足的生活，一切人世间的烦恼荡然无存。周庄之行，激发了我另一个梦想：希望能到周庄一样的另一座尚未开发的江南小镇静静地住上一段时间。那里没有人头攒动，没有商贩的叫卖，没有嘈杂和浮躁，有的只是悠闲、幻想和梦想。闲暇时，泡上一杯清茶，坐在小木船上，弯曲的木橹，在水面上一来一回悠然搅动，倒映在水中的石桥、民居、树影，还有天上的云彩和飞鸟，都被这不慌不忙的木橹搅碎，碎成斑斓的光点，迷离闪烁，犹如在风中漾动的一匹长长的彩绸，没有人能描绘它朦胧炫目的花纹。
不知这样的梦想能否实现。梦，永远给人以希望。
1999年4月于香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