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尘无力的坐在还残留着阿信气息的座位上,目光涣散的看着化妆镜中浓妆艳抹的女子,久久。直到紫红色的唇开始颤动、弯月般的双眉开始扭曲、浓黑的眼眸蒙上了一层混沌的水雾,她抬起紧握的拳头就向镜面砸去。
“离尘!”莫韩熙惊呼一声,一个箭步冲到离尘身边,却只来得及捧起她被鲜血染红的右手,心如刀绞,“你不要这样,离尘……”
离尘狠狠咬着唇,泪光荡漾的双眸盯着裂痕狰狞的镜面中,自己四分五裂的面庞。她倏地站起身,抓过桌上的帆布包吊在肩头。
“离尘!”莫韩熙痛心疾首的急唤一声,“你的手还在流血。”
“我累了,告诉他,我先回去休息。”离尘顿了顿又加了句“你不要跟来”,然后头也不回的快步走出化妆间。
离尘的脚步越走越快,最后大步的跑了起来。她跑出电视台大楼,朦胧着视线跳上一台出租车,她甚至不清楚自己跟司机胡言乱语了什么。当车开动,她便如一只被遗弃的破旧娃娃般软瘫在后座里,双目空洞的看着车窗外凄迷的夜空。
2
一次又一次的谢过歌迷后,祝茜茜与Wing乐团终于在工作人员的护送下,抱着堆成小山的各种礼物离开舞台。风义信是第一个冲进化妆间的,却只看到颓然孤立的小熙,还有染着血迹的碎裂镜面。
“小熙,这里怎么了?离尘呢?!”
莫韩熙蓦然抬起泪痕斑斑的俊颜,哑声道:“她说她累了,先回去休息。”
“什么?”风义信怀中捧着的花束、礼物全都掉到地上,他冲上前钳住小熙双肩,“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莫韩熙眯了眯红肿的双眼,颤声问:“你真的想知道吗?”
风义信的眉心拧成结,“你这话什么意思?到底出了什么事?”
莫韩熙扫了眼越来越多涌进化妆间的人,迳自向外走去,风义信即刻悄无声息的跟去。他们就这样一前一后的远离人群,当小熙打开走廊尽头的那扇门,广阔无垠的星空与城市霓虹幻彩的辉煌跌进眼中,令人豁然开朗。
风义信跟着走进露天阳台随手关上门,莫韩熙自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烟先递给阿信,然后给自己也点上一根。白色的烟圈自口鼻中吐出,渐渐变大、变淡,最后消失在浓浓夜色中。
“我并没有亲眼看到什么,只是到酒店后,看到离尘半裸的蜷缩在床角,红肿着脸,满身的青肿淤紫……”莫韩熙艰难的说完一段话,狠狠吸了口烟,重重的吐出,“龙与梁鹰死在房间里,离尘应该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
嘣的一声巨响,刚刚关上不久的铁门被狠狠踹开,风义信疯了般冲出去。莫韩熙眯着泛红的眼眶,狠狠的吸了满口烟,对着阿信消失的方向缓缓吐出,让自己与身后阑珊夜色一并笼罩在迷蒙青烟里。
车子绕过半个星海市,停在波光粼粼的星海边。
离尘掏出口袋里所有的钱扔给司机,浑浑噩噩地下了车,踩着时高时低的虚浮步子走下公路,步上沙滩。高根鞋尖细的鞋根陷入湿软的沙地,继而脱落,她却浑然未觉的仍赤着脚继续向前走,似被眼前星光闪耀的海洋蛊惑了般。直到翻滚的海浪淹过她的脚面,冰冷刺骨的海水让她刹那间清醒过来。
茫然环视四周,只有无尽的暗沉雾霭与呼啸的寒风,昏黄的残月被阴霾的乌云遮去了大半光亮,稀疏的星光暗淡着芳华,浩瀚无垠的海洋无边无际的延伸在黑暗之中。
离尘忽然觉得寒冷难挡,伸臂紧紧抱住自己,缓缓蹲下身子缩成一团。狂啸的风掠起她的长发在半空中肆意蹂躏,不时将发稍卷到她脸颊,似乎在提醒她那掩盖在浓厚化妆品下的伤痛,提醒她受过的伤害并不会因任何遮掩而消散。
伤,血淋淋的鲜明。
痛,已刻进血肉。
“不知道你,是否记得昨天?你是我这辈子,最思念的人。到如今,你已不在身边,你的笑,在我心底徘徊……”离尘张开轻颤的唇,哽咽的歌声流出微哑的喉咙。脑海中忽然闪现出这首歌,她便悲凉的唱起,“不知道你,现在是否寂寞?未来你有你自己的路要走……才明白,你已不再承诺!这人生,到底带点荒谬……”
歌声断断续续的回荡在起伏跌宕的浪潮声中,绵绵长长,虽没有海浪的荡气回肠,却千回百转得惹人心伤。澎湃的潮涌幻化成最悲恸的配乐,映衬着空灵悲切的天籁之间,点燃夜的绝望之美。
“冰封了所有的永远,切不断对你的眷恋。还记得那天,你说爱我不变……”
离尘的泪大滴大滴的落下,冲散了所有伪装,染花了精致的妆点。清澈晶莹的泪珠粘着眼部的烟薰妆,在暗夜中变成沉沦地狱的黑色。
“……就算是输了全世界,也想再听你说一遍:我要你永远在我身边……”离尘颤抖的声音已失了音准,只余无尽哀戚,在空旷冰冷的天地间久久的回荡不绝,直到被黑暗吞噬殆尽。
手机铃声陡地响起,打破了夜诡异的寂静,如绵长不尽的烟尘般,缭绕在只有海浪起伏的海岸,那样的刺耳。
离尘恍恍惚惚摸出手机,缓缓的的按下绿色通话键,却瞬间丧失了言语能力,只有无尽的海浪声绵绵不绝的起伏着。
“喂?离尘,你在哪里?!”
风义信关切焦灼的声音传了出来,离尘如遭电击般浑身一颤,手机由冰冷僵硬的手掌滑落,咚的一声掉进浪花里。
一切重归原始的安静。
猎猎的海风夹着淡淡的咸味呼啸着。
前赴后继的浪花不畏消亡的涌向海岸,哪怕等待它们的只有湮灭……
孤立在昏暗的客厅里,风义信无心理会在脚边磨蹭低鸣的阿花,再次疾速的按下那串号码,听到的却只有无尽的忙音。
“离尘,离尘,你到底在哪里?!”已急得泪眼模糊的风义信抬起双臂,没轻没重的捶着自己的脑袋,直到一点光亮飞逝闪过——刚刚短暂的通讯中,电话那边有海浪声!
风义信风一样冲出房门,狂奔到大马路上拦下一辆出租车便直奔星海。哪怕半开的车窗外传来疾劲的风声,他却只觉得车开得太慢,不断催促着司机再开快一些。
出租车还未停稳,风义信已如离弦之箭般冲下车,跑向诡秘阴沉的海洋,一路疯狂大喊着“离尘”,一声连着一声,伴随汹涌的浪潮回荡天际。
细软的海滩上,那一对深陷的脚印已被浪潮冲刷得浅淡,却也足以让心急如焚的风义信看到它的存在。他不及停住飞奔的脚步,迳直跌跪在那脚印前,轻颤着手臂探向那两个相近的印迹,继而抬头,看到那暗淡星辉下,一个纤长身影正缓缓向大海深处前行,那单薄的身子已有大半没进冰冷的海水。
“离尘!”风义信撕心裂肺的喊着,高亢惨绝的声音惊起沉睡的海鸥纷飞而起,惊恐的鸣叫着,摧毁了夜的死寂。
他不顾一切的冲进大海,跌跌撞撞的嘶声喊着她的名字,只求她能回头看他一眼。他的泪水混着飞溅而起的海水一并坠落,映射着寂寥的星光,化成冷冽的光芒。
终于,缥缈如一抹芳魂的她渐渐近了,他拖着在海水中越来越重的双腿艰难跨出大步,倾身一把抓住那纤细冰冷的手,将失魂落魄的她狠狠拽进怀里。
“离尘!”风义信心痛如绞的唤着,轻轻拖起她被泪水与海水洗刷干净的素颜凝视。
“阿信?你怎么来了?”离尘如梦初醒,空洞涣散的目光终于有了聚焦,幽暗沉郁的黑眸于透进一丝光亮。
风义信纠结着眉,一把抱起全身湿透的离尘往回走,“你现在什么都别问,什么都别想,我们先找个温暖地方再说。”
离尘低下头,狠狠的咬着唇瓣,豆大的珠泪却还是抑制不住的夺眶而出,如决堤的洪水般泛滥成灾。她颤抖着冻僵的双手,缓缓抓紧阿信胸前的衣襟,似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紧攥不放。微肿的脸颊紧贴在阿信起伏不定的温热胸口,倾听着那节奏强劲心跳,仿若澎湃的海浪,一下下震撼着她冰冷灰暗的心。
擂鼓般的雷声轰然响起。
浓密的乌云,已悄无声息的遮蔽了所有星月光华。
暴雨将至。
风义信在酒店服务生的引领下来到房间,径直冲进浴室,边将浴缸放满热水边让服务生去准备热饮和相关药物。他把一直抱在怀里的离尘放进温热的水中,小心翼翼的她除去湿冷的衣裙,粗大的手掌和着温热的水反复摩挲着她冰冷的肌肤。每当他的手经过她身上的伤痕,他的心上就会被狠狠的划上一刀。当她的身体渐渐回暖,他的心已布满血淋淋的伤口。找出浴巾给离尘擦干身体穿上浴袍,然后抱起她放进卧室柔软的大床上,拉起厚厚的被子盖在她身上。直到听见她均匀的鼾声,又探了探她温度正常的额头,他才松了口气。
“阿信。”离尘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正水眸盈盈的望着风义信。
风义信蓦然抬首,双手如奉珍宝般的捧着那憔悴的小脸儿,“尘,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吓死我!”
“我……”离尘欲语泪先流,晶莹的珠泪就这样控制不住的滚落而下。
风义信俯身吻去了那灼伤她心肺的泪滴,在她耳畔低语:“尘,不要再想了,一切都过去了……以后,我绝不让你再受到任何的伤害,我发誓,我会用我的生命来保护你!”
离尘扯开艰涩的微笑,泪却涌得更凶,淹没了她所有的话语。她只能伸出双臂,紧紧的拥住阿信的脖颈,紧紧的拥住自己的爱,不再放手。
桌头的矮几上,空了玻璃杯还残留着牛奶的白色黏着痕迹。
温暖的房间隔绝了外界的冰冷夜雨。
相拥而眠的人儿,汲取着彼此的温暖,共享一场甜美温馨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