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清月站在皇宫门口,停住脚步看着里面。
她实在是不想进去——却又不得不进去,因为里面那个要见她的人是皇上——从某种角度来说也是她的叔叔。
这个叔叔不久前刚刚赐死了她的父亲——水清月却不能恨他。因为错在父亲——身为王爷居然起兵造反。
水清月仔细回想了一下,这件事应该是早就有苗头的。父亲总是和不同来历的人交往甚密,一年前还将水清月送到江南居住不让她回来。水清月知道那是父亲不愿将她牵连进来。可父亲还是失败了,并且赔上了自己的命。
水清月怎么也不明白,王爷的尊贵地位难道还不能使父亲满足吗?为什么他还要谋反呢?只是这个问题她永远也不可能得到答案了。
水清月跪在地上没有抬头——没有皇上的命令,是没有人敢抬头直视君王的。她犹豫了一下,然后慢慢开口:“罪臣之女水清月参见皇上。”父亲已经不在了——这郡主的头衔自然也就不在了。
皇上看着眼前这个女子暗暗叹了口气。
水清月的父亲水恒不是自己的亲哥哥,而是一个远房的兄弟。只是由于他战功卓著,被父皇封了王爷。
水恒有点瞧不起自己,觉得自己优柔寡断,没有魄力,有了事情也只会找几个文臣商量,这很不合水恒的脾气。再加上兄弟二人政见不合,一来二去的矛盾就产生了。
也有人提醒过皇上:小心水恒谋反。他总是没那么在意,一是抓不住证据,二是不愿意往那方面想。不过在好几个大臣都提醒他之后,他还是暗中派了几个人盯住了水恒。
水恒起事前他就得到了情报,于是他派去的人马上就将水恒抓住——同时还有参与谋反的几十个人——带到了皇宫。可是皇上对于如何处置水恒有些犹豫。
照理,谋反是大逆,夷灭九族都是应该的。可水恒跟自己毕竟有亲戚关系,再加上他本人对朝廷也确实有功,皇上实在不愿意赶尽杀绝。他和大臣商量时,大家都说一定要斩首,这可是大逆之罪,他却一直下不了决心。
他想放了水恒一马:只流放,不杀头,但水恒拒绝了——他情愿一死。水恒还放言:就算皇上不杀,他也会自杀。他只是请皇上放过自己的女儿和家里的下人,因为他们并未参与谋反——尤其是水清月,更是什么都不知道。
皇上相信他说的话,而对于水清月这个远房的侄女,他也有几分喜爱,于是他答应了水恒的要求——但他还是不想杀水恒。
这时皇后出来了,她对皇上说,如果不杀水恒,是有很多弊病的。第一:容易在朝中树立坏榜样;第二:水恒只要活着,就有可能再次谋反;第三:水恒是个很耿直的人,这样的人你放他就是在羞辱他,杀了他反而是一种成全。于是皇上同意了,他赐死了水恒,剩下的人论罪责轻重,或杀或流放。
可轮到如何安排水清月的时候,皇上犯难了。水恒死了,水清月必须回到京城,不管是接受皇上的闻讯也罢,为父亲守孝也罢都必须回来。可回来以后呢?王爷府已经被抄了,难道让她住在皇宫?皇后提议,不如就让她住进宫里,也便于看管——她怕水清月心怀报复的念头,会成为第二个水恒。皇上却摇头,因为他了解水清月,知道她是个明理的人。
水清月小时候曾经和其他王爷的孩子一起进宫玩耍,她不像其他孩子那么兴奋,很冷静甚至是冷淡地看着皇宫里的一切。皇上在给他们赏赐的时候,其他人都是欣喜若狂,唯独水清月表现得无比平静。皇上能从她的眼神里看出来,她对珠宝这些身外之物没有太大的兴趣。
所以虽然多年未见,皇上相信她绝不会有太大的变化。这样的孩子头脑清楚,且从来不为荣华富贵所打动,是绝不可能谋反的。于是皇上认为不用那么紧张,她回来了就让她住回王爷府,还当她的郡主,吃穿用度费用由宫里出——就算是了了水恒的一桩心事吧。皇后觉得实在是有点匪夷所思,但皇上决定就这么办。
于是水清月在听完皇上的这番话后半晌无言——她觉得十分震惊。她知道一定是父亲在临终前让皇上不要责罚自己,但她认为自己一定会被贬为庶民的:哪里有父亲犯了大罪,自己还不被责罚的?
可是她没想到皇上居然完全不加罪于自己……但是皇上接下来的话还是让她感觉到了一点寒意:“清月,郡主头衔虽然还是你的,但你父亲毕竟是个罪臣,所以你只能留在京城不能离京半步,而且在京城内走动也不能像以前一样用郡主仪仗,要低调行事,不能张扬——毕竟朕也是担了风险的,不能贻人口实。”
水清月明白了,自己虽然还是原来的“朝阳郡主”,但只剩下空名而已。皇上这样做只是为了安抚她——她其实是被软禁了——皇上对她还是有戒心的。于是她哀怨地一笑:“清月明白了。”她知道,这对她来说足够了。
水清月站在王爷府前,门上的匾额早就不见了,她叹了口气对身边的丫鬟红玉说:“找人再写块匾吧。”红玉小声问:“写什么?”“深山幽谷。”水清月说完,一步跨了进去。
跟随水清月的只有三个人:丫鬟红玉、曾经的奶娘——现在的厨子赵妈、打杂的李叔,他们都是一直跟随自己多年的二年。本来皇上还要派人来,她拒绝了:既然皇上要自己不许张扬,那有这几个人就够了。
从此,水清月就要在这繁华闹市中与世隔绝了。
水清月吩咐李叔在正堂摆放上父亲的灵位——想了想,把母亲的也摆上了。母亲去世得很早,连相貌她都已经不记得了。父亲整日醉心于权势,也不甚管她,所以对她来说与父母之间竟无多么深厚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