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乔一直不停地向上跑,直到跑不动了。
她喘着气站在高高的山坡上向下看。从这里已经看不到山凹中那个小小的山村。
身后的来路上,虽然还有一点点扫过雪的痕迹,但是天上的雪这么大,一会儿地上的痕迹就会被淹没。就算是再好的猎人,也难以追踪到她。
她休息好之后,找到一处避风的山洞。小心翼翼地进去,确认并没有野兽的排泄物,也没有动物的气味之后,才安心拿地上的残枝枯叶将小洞口堵上。自己窝在里面。
虽然还是有寒骨的寒风隐隐漏进来。但是比外面要好了很多。
她在洞里坐着,茫然地注视着地上那一窝蚂蚁。顿时有些疑惑——大难不死,却成了古代人,不知道是上天对自己的怜悯,还是惩罚?
但她又激励自己,只要活着就是件好事。
过去的世界实在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这样一想,心中莫明的失落少了很多。
毕竟这身体年纪还小,经过刚才的奔波与惊吓,已经深感疲惫。精神上放松之后,不知不觉地,她就紧紧捂着那一块又脏又臭的皮子睡着了。
她梦到,自己回到了大爆炸的那一刻。而那个人就要不远的地方,他向自己伸手,似乎想拉住她。又向自己扑过来,想保护自己。但是强烈的热浪冲击而来,她最后的记忆除了痛只有痛。
等她从恶梦中醒来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是傍晚了。雪也小了很多。
她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找到山凹里的那个小村子,也不知道如果找到了,他们会在那里逗留多久。所以不敢贸然就回家。
好在这小女孩的身体似乎习惯了寒风,虽然在这里睡了一小觉,并没有冻得要死,这点寒冷还在她可以承受的范围。这让褚乔松了口气,
正当她打算出洞,四处看看能不能找到食物的时候,却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响动。
是人与马的声音?
她全身都绷得紧紧的,一动也不敢动,屏息侧耳。
她数了数,似乎有四五个人的脚步声就在不远处。
然后突然的这些声音都消失了,久久的,再没有一点声音传来。
褚乔感到意外。
她明明感觉这些人已经到了离洞口不足十米的地方,怎么可能消失呢?难道以经发现了自己的藏身之处,已经轻手轻脚地向自己围过来?
明明自己没有一点遗漏之处,但这些人是怎么追到自己的?!
这死寂的几分钟,对褚乔而言,好像过了几百年那么久。但是她还是克制自己想看看是什么情况的欲望,一动不动地呆着。
过了很久之后,才有个声音响起来,打破这片宁静,他说:“去把豹牵来。”这声音很大。
一阵人的脚步声后。
他又说:“因那个姑子的缘故,累得我们一整日都在山中,俱无食可进,现不再拘着你,不论抓到何物,尽可自食之。”这分明是对那只豹子说的。口气却温柔,像是在对一只小猫讲话。
褚乔想到之前遇到那只豹子的情景,顿时寒毛倒竖。那时候豹不敢下嘴咬她,只是因为主人没有叫它吃。要不然自己早就被嚼成肉泥进到它肚子里去了!
现在它再不受拘束,自己不是死定了?!
褚乔感到自己全身都在颤抖。每一个细胞都在大叫:快出去,快走出去求他。这一时刻,她整个身体里除了恐惧,还是恐惧……
但是……她立刻又有一丝清醒过来……怎么又是这种陌生的恐惧?!还比之前初遇豹子时的恐惧更加强烈?
以前的她,什么没有见过?从来没有恐惧过什么。
为什么在这个小女孩身上醒来之后,总是频频失态,并且越来越严重?
在一开始她还能克制,而现在被吓得不止腿软,还差一点就被吓得像小姑娘一样哭起来。
难道,这俱身体的主人虽然死去,却还有残留的意识,对外界的刺激有简单的反应,这种感情上被动波动,也令自己这个号称‘冷血无情’的人,感同身受?
她回想。从醒来时发生的一切。一开始是发现自己没死的欣喜若狂,到后来肆意的又哭又笑。各种小小的细节。
结果令她震惊。
过去的诸乔,对什么事都无动于衷,完全不可能这样。而现在,她心底里小小的感情,都被放大,不能隐藏。
褚乔对这样的自己感到陌生,与不适应。就好像觉得自己从一个从不被感情左右,什么都不害怕的杀人机器,突然变成了懦弱没用的普通人。
她闭上眼睛坐在原地不动,命令自己忍住鼻酸与就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咬牙用力按住自己不停抖动的手。竭力说服自己,让自己镇定下来不要慌张。
而外面,在那个男人的声音过后,又是一阵寂静。
即没有豹子冲进洞穴来咬她,也没有其它的声音。
过了很久,那个男人的声音又响起来,这次他声音小了一点,没有之前故意的大声,说:“看来她已经走进深山中,我们走吧。天色已晚。”
褚乔的心蓦然一松。果然是诈她的。
她偷偷伸头,从树枝的缝隙向外看。
洞外不远处,那些人正在调头准备离开。
牵着马的纤细身影,正紧紧跟在一个修长瘦弱的身影边,不满说道:“怎么了?五郎。既然吓不出她来,而她的踪迹又是在这里消失的,我们为什么不在这里大肆搜索一番。只要能找到她,五郎就赢了!”
褚乔的心又提起来。
“山野广阔。我们区区六人而已。”那个青年耐心道:“并且天色已晚。这山中会有什么猛兽也未可知。我们还是速速下山去比较好。若是为了一本樽美酒,果腹于猛兽,岂不是追悔不及。”
少女连忙仰头向他,眼中发着光,口中连连赞叹:“五郎真正行事缜密周全。”又叹说“更是独俱慧眼。谁都未能看见痕迹,五郎却一下子就找到了她的踪迹呢。五郎快说说,是怎么发现的?也快指给我看一看嘛……五郎……五……”
声音渐渐远去。
褚乔咬唇皱眉坐着。一直等这一行人走得不见,才敢出来。
看看天色真的越来越暗,她觉得自己也应该快点下山,要不然如果真的像那个青年说的,遇到什么猛兽可就完了。
而下山的这一行人,在走出不远之后,那青年突然停下步子。
他回头看看崎岖的山坡,示意随从都跟着自己,躲到一丛突出的大石头后。
这样,从山坡上下来的人只有走到他们面前的转角处,才会发现这里藏着人正等着自己。
平绫披着厚重的大氅,不解地问:“怎……”
话还没有说出口,修长的手指轻轻按在她红润的唇上。她愣愣噤声一抬头,正跟面前的人鼻息相交。
“我欲赢了那一樽美酒。”他声音醇厚令人沉醉。面白如美玉,颧骨上一颗小小的赤色斑点,破坏了这种不近人情的完美,却又令他的面容别具一番韵味。
平绫愣愣与那双窄秀深邃的目光相视。难道他是想与自己共享?
这双眼睛,那么冷冰冰,却像火一样灼伤她。
一定是她想的这样!!他……他心悦自己……她的脸顿时红得像朝霞那般。蚊子般地应了一声:“恩。”就垂下眼帘不再看去。嘴唇却抑制不住地微微上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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