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想你用弹弓打一只鸟,不管打没打中,只要没被打死,即便是鸟类中最为凶悍的鹰,它首先想到的也只会是躲得远远的,而不是冲过来啄你几口,或者等养好伤后精心策划一场复仇行动。
这是鸟类的天性。寸心现在便是这种心态,即便是上官玄灵将她弄死了,她纠结的也只会是将来会去何处投胎、是做人还是继续做鸟的问题。而不是想着如何化为厉鬼,然后去找上官玄灵索命。
所以,上官玄灵那轻嘲且带着浓浓恨意的冷哼彻底被寸心无视,目光跳过她继续打量蓝色方阵中的其他人员。在祖师爷慷慨激昂演讲现场这么庄严肃穆的场合,寸心此举着实不成体统,冥尘抢在祖师爷发现前轻咳一声拉回她游走的神思,趁她知错立改坐直身子并闭上眼的瞬间,直接给她施了个定身咒。
而定身咒果然效果显著,一直到日落西山时分,寸心仍然保持着标准坐姿。结束演讲时,祖师爷还特意表扬了她两句,并郑重地将代表青云弟子身份的玉佩交给冥尘。
当然,一直处于休眠状态的寸心没能听见,而表扬的代价却是广场上众弟子散尽后,冥尘替她解开定身咒时,寸心直接半身不遂了。
凉风习习拂面而过,饥肠辘辘的寸心垂着头,双手不断拍打着小腿。冥字辈师兄弟三人被师祖传进殿了,寸心只好坐在青石阶梯上等候,边拍打酸软无力的小腿消磨时间。
“师妹,师祖让你进殿去,请随我来。”
说话声在身后响起,寸心回头望去,见青石阶梯尽头站着晚风中身姿愈发英挺的溯心。寸心四处看了看,见周围并无他人,确信他是在叫自己后才应了声‘好’。
话是应了,腿却却没答应。寸心才刚站起来,还没能迈开步子,就被还处在麻木中尚未苏醒的双腿绊倒,眼瞅着小脸就要撞上青石台阶时,耳边风动暗香萦绕,眨眼间的功夫,却是被被溯心搀着坐回了台阶上。
“方才师祖命我出来寻你时,我还担心你自己回流云峰了呢,出殿见你坐在台阶上时,还颇为诧异,以为你是在等师叔,没成想你是因为腿麻了走不了而已。”
面对他善意的取笑,寸心只能用两声干笑来回应。见他便打趣边从衣袖中掏出的小布包里取出一根中指长的银针,说了句‘得罪了’便将寸心紫色的裙摆掀起放在她膝盖上,手指逐个按上她小腿,寻了个位置指尖用力按下去,问道:“痛不痛?”
“不痛。”寸心刚摇完头,便见他手中的银针扎进腿肉半截,吓得倒抽一口凉气。反复扎了几次后,腿上终于传来疼痛感,且痛得惊人,寸心‘啊呀’大叫一声,顺势抬腿就给了师兄一脚。
专心扎针的溯心全然不设防,扎扎实实受了这一脚,狼狈跌坐青石地砖上,茫然地抬起头,正好与惊诧中的寸心尴尬相望。
四下俱静,寸心干笑一声试图化解突如其来的尴尬,溯心只好也干笑一声回礼,从而使得气氛愈发尴尬。在这尴尬的气氛中,传来上官玄灵怒气冲冲的声讨:“你干什么!我师父好心扶你,你为什么要踹他?”
“对不起。”寸心吐了吐舌头,小声认错,怯怯的看了眼仍坐在地上的溯心,打算上前将他扶起,可手臂刚伸出去,却被上官玄灵一掌拍开,“用不着你假好心。”
地上的溯心回过神来,侧身避开上官玄灵欲搀扶自己的手臂,站起来拍拍衣裳,笑道:“无妨,师妹也不是故意的,玄灵你且退下吧。”
“是。”上官玄灵恨恨地瞪了寸心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看着上官玄灵狠狠甩袖离去的背影,寸心在想她为何这般憎恨自己?这一点,寸心实在闹不明白。按理来说,她两度欲取自己性命,就算是记恨,也该是自己记恨她才对啊。难道就因为自己懒得去嫉恨她,所以她就反过来记恨自己?
“师妹?”溯心唤了一声,却没听见应答,见她兀自盯着上官玄灵愤愤离去的背影发愣,便抬臂在她肩上拍了拍,见她回神后说道:“玄灵她自小被宠溺惯了,你这个做师叔的不要与她计较才是。”
她有计较么?这着实没什么可计较的吧,寸心摇摇头,“不是说师祖传见吗?咱们走吧。”转身走上青石台阶。
来到殿中,寸心止不住好奇地四处张望。整座大殿气势恢宏,柱梁上雕龙刻凤,栩栩如生。祖师爷就端坐在大殿正中,疑似闭目养神,冥字一辈三师兄弟分别落坐在其左右。
目光扫到冥苍落座处时,传来极低的一声冷哼,说明他着实不喜欢这个没规没距的新入门弟子。冥焚只是笑笑,并不说话。被冥尘闲闲地扫了一眼后,寸心立马老老实实地低下头,上前毕恭毕敬地双膝跪地,“弟子参见师祖,参见两位师伯。”
“起来回话。”是除了开坛讲座时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平时却极少开尊口的青云仙君发了话。
寸心回了声“是”,起身垂首站在原地,等候祖师爷训话。暗想难道是白天听讲时睡觉被祖师爷发现了?亦或祖师爷要告诫她哪些门规不可触犯?再或者是祖师爷要派给她什么任务?
不过,祖师爷一开口,寸心便知道自己想得太多了。祖师爷说:“你师父前几日可否是饮酒了?饮了多少?如实说与师祖听。”
前几日练习驭风飞行时,的确曾见到冥尘抱着个坛子,坐在梨树下边看书,边喝坛子里的酒。至于喝没喝完,那还真不知道。寸心仔细想了想,才答道:“喝了。但徒孙不知道师父他喝没喝光,因为当时师父是抱着坛子喝的。”
“孽障。”祖师爷闻言,当即便瞟了一眼正襟危坐的冥尘,“方才还欺骗为师,说数月来滴酒未沾,现在还有何话可说。”
在师父揭穿弟子当众撒谎这样严肃的场合,一旁的冥焚竟然忍俊不禁地‘噗’地笑出声来,当即便被青云仙君给瞪了一眼,立即坐正身子努力板着脸,那副极力忍笑的样子着实好笑,却无人敢笑。
“弟子知错了。”冥尘头疼地瞅着殿下站着的自家徒弟。方才冲她使了无数眼色,她却浑然不觉,甚至看也不看自己一眼,还言过其实地指证他饮酒一事,真是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同样的,青云仙君也对冥尘投过去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即便认了错也不打算放过他,继续追问道:“错在何处?”
“错在...不该欺骗师尊。”答完后见仙君仍旧瞪着自己,似是在继续等待下文。冥尘想了想,又回道:“不该饮酒,让师尊忧心。”
听到此处,青云仙君才满意地点点头,“回去闭门思过三日,将你方才所说的话抄写百遍。”冥尘态度诚恳满口答应,但青云仙君着实太过了解他秉性,别说是抄让他写百遍,就是抄写万遍只怕他也不肯改了喝酒这毛病,但对他着实是无计可施了。
扫了两眼这个不成器的小徒弟,青云仙君直摇头,继而吩咐垂首站在殿下的寸心:“你这师父是个十分任性的,总是明知不可为而偏为之,你入他门下委屈你了。今后但凡他再私下喝酒伤及自身,你尽管来告诉师祖,师祖自然是要惩治他的,也可督促他改正陋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