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饭，陆思齐沉吟了一会儿才问宋瑾瑜：“今天有几个病人要回访，和我一起去么？”
宋瑾瑜忽然想到了于右辰的妹妹于小诗，于是和陆思齐提了一下她的情况，他听了之后皱起眉头，朝她点头道：“应该是受了药物影响，不过按照她的情况，药物的副作用不会那么快显现，尤其现在换了国外的药来吃，你说的那些症状会慢慢消失。”
宋瑾瑜“嗯”了一声，在她沉思的当口，陆思齐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按照宋瑾瑜说的名字找到了于小诗那一栏：“她服用了五年陆氏的阿瓦斯，按照我们制定的计划，八年以下的患者不在重点补偿之列。”
宋瑾瑜问：“陆氏是你爸爸和陆仲科两个人的，这件事情他知道么？还有……你将手上的股票卖掉换钱补偿给病人，我觉得这不是长远之计。”
陆思齐说：“他之所以和我父亲闹这么僵，就是因为当初反对我父亲生产那些药品，虽然后来公司越来越好，可是他对于以前的事情还是很在意，所以现在他是支持我做这些事的。”顿了顿，他才问：“你有什么想法？”
宋瑾瑜沉思了一会儿，将这一段时间想了很久的一个想法说出来：“阿瓦斯这些药停产了，病人得从国外花高价买替代药，一粒就要上百甚至上千，有几个人能消耗得起？既然陆氏在研发这些药物方面有过领先优势，我觉得你与其耗尽公司去赔偿病人，不如将钱投入到药品研发上面，生产出像阿瓦斯一样有药效、便宜，但是没有致命副作用的药品。”
陆思齐闻言，脸上的神情严肃起来，他抿着嘴坐在沙发里思考良久，才朝她点点头：“我一开始也是这样想的，因为阿瓦斯副作用患上脑瘫的病人有三十二个，四肢偏瘫八个，还有一些其它症状，零零总总加在一起大概有八十多个，其它病人因为服药年限和身体素质不一样，出现的症状没有太过明显，我原本是想将自己手上的股份卖出去，直接补偿给这八十几位病人。然后其它资金用于投入研发替代药物，可是……”他叹了口气：“遇到很大阻碍，一个病人的亲人发现蹊跷，背着我和苏湄达成协议，如果不让我父亲坐牢，她会将所有事情马上公布出去；还有资金问题，我手上的股份全部卖了，也不够赔偿，而且出价高的人我们不一定可以卖，只能找同样研发罕见病药品的厂商，也算为后来的病人做一点牺牲。”
知道他遇到了很大的困难，可是宋瑾瑜听完他这番话后反倒乐观起来。
说实话，造成的伤害谁也不愿意看到，可是伤害已经在那里了，即使耗尽陆氏也于事无补。反倒是保存陆氏的实力，尽快研发出低价有效的药品，对于病人来说才是最有效的弥补方式。宋瑾瑜朝皱着眉的陆思齐笑了笑：“钱不是问题，重点是存不存在研发出替代药的可能？”
陆思齐皱着的眉慢慢舒展开来：“没有技术方面的难度，遇到的问题不过是资金方面的。国外的药卖那么贵也是有理由的，这样的药一粒需要投入的本最少都是五六十块，陆氏如果研发出来，也没有能力大面积生产。”
宋瑾瑜闻言，高昂的情绪瞬间被浇落。
他一定将所有可行的办法全部想过了，才会选择最没有退路的那一条。
她的手紧捏成拳，指甲深深地陷入掌中，疼痛而又麻木。
一时之间，两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过了一会儿，陆思齐笑着揉了揉她的头：“不用担心那些病人，我走了之后，陆氏会有其他制药企业接手，我给他们提的唯一条件就是不能停止罕见病药品的研发，相信过不了多久，那些病人就能买到便宜有效的药了。”
宋瑾瑜偏过头去看他，他笑得很淡，脸上似乎有疲累，也有欣慰，可是这样的表情看在她的眼中，却让她无法直视。
这两天他已经不止一次说过他走了之后的事，以前觉得那样遥远的事情，此刻她却有种近在咫尺的惶恐感。
他会去监狱吗？那个阴冷恐怖的地方，没有自由，没有阳光，没有关怀，他这样的人，怎么可以去那样的地方？！
也许几个月，也许三五年，也许……是十年。她想起他说这句话时的表情，微微皱着眉，嘴角却勾出一抹微笑。
她的手颤了颤，心里升起一股恐惧来。
陆思齐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他笑了笑，将她拉起身往门外走：“走吧，我们去看看于小诗，你不是很久没有见过她了么？”
宋瑾瑜心神不宁地被他拉着往外走，而他一门心思想逗她开心，两个人都将那份放在沙发上的重要文件忘得一干二净。
到了于小诗开着的小店，宋瑾瑜带着陆思齐往里走。
这是间面积不大的精品店，卖的大都是女孩子喜欢的一些小玩意，粉粉绿绿的煞是鲜艳。宋瑾瑜在货架之间转了一圈，走到柜台旁边，找到了正在玩游戏的于小诗。
“小诗？”
于小诗抬起头，一脸迷茫地看着她，直到宋瑾瑜解释了一番，她才反应过来：“哦，是瑾瑜姐姐，快坐，好久没有见到了，咦，怎么今天帅哥哥换了一个人？”
陆思齐不悦地抿了抿嘴，咬牙切齿地在她耳边问：“李泽？”
宋瑾瑜尴尬地笑笑，朝小诗摆摆手：“你别忙着招呼我们，我们就是来看看你。”
于小诗笑得灿烂，眼睛一直在陆思齐脸上转悠：“那我叫我哥过来招呼你们吧，对了瑾瑜姐，我哥过来了，昨天刚到，他还说过两天去找你的！”
于右辰来了？宋瑾瑜惊讶地呼了一声，忙朝于小诗点头。
只是陆思齐的脸却越来越黑。
等于右辰从住的地方赶过来，宋瑾瑜眼前一亮。
几个月没见，西塘那个穿着衬衣和花短裤却别有一番风味的男人，此刻头发剪短了，衬衣西裤，竟然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宋瑾瑜惊讶的“呀”了一声，朝微微笑着的于右辰嚷道：“怎么改变风格了？于大老板？！”
于右辰哈哈大笑起来，亲昵的伸手在宋瑾瑜肩上拍了拍：“怎么，只能你家李泽留短发？”他说完这句话，才看到站在瑾瑜身后的陆思齐，后者脸上早已黑沉下来，明显正在不爽。
于右辰有些尴尬地问：“这位是？”
宋瑾瑜转身，张嘴准备替他们作介绍，可是刚抬手指了指陆思齐，她便一下子愣住，不知道怎么形容他和她的关系。
反倒是陆思齐大方地伸出手自我介绍：“陆思齐，瑾瑜的前夫。”
于右辰和于小诗闻言，都一脸复杂地看向宋瑾瑜。
“快到中午了，瑾瑜这次特地来请小诗吃饭，正好于先生也过来了，大家这么久没见，那就一边吃一边聊吧？”
于右辰点点头表示没意见，倒是宋瑾瑜弄了个脸红，笑得有些尴尬。
到了饭店，陆思齐像是做东的主人一般，将于右辰兄妹招待得笑容满面，席间一片欢声笑语。
宋瑾瑜插不上话，有些郁闷地看着两个相谈甚欢的男人。于小诗偷偷在她耳边说：“你前夫好帅，干嘛离婚啊？”
她眼神复杂地瞥了眼于小诗：“没什么，不合适吧。”
“怎么会，我看他一路上这么照顾你，点菜的时候还特别交代别人不要放葱……”
宋瑾瑜一个头两个大，正好于右辰谈到了于小诗的病，她马上竖起耳朵听起来。
“瑞士的药听说也要停产了，如果停产，我们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宋瑾瑜一惊，插嘴道：“哪里来的消息？那现在赶快多囤一点呀！”
于右辰的眉头皱得都可以夹死苍蝇：“西塘的酒吧我已经卖给别人了，这次过来就是想多买点药，不过也要找关系，有钱不一定买得到。”顿了顿，他看了眼坐在宋瑾瑜身边的于小诗：“如果陆氏制药的阿瓦斯还在生产，我们也不会有那么多问题。”
陆思齐和宋瑾瑜闻言，深深地对视了一眼。
话题过于沉重，四个人都有些低落，于右辰见状，举起酒杯调节气氛：“不好意思，好好的气氛被我弄得这样糟，我自罚一杯。”
陆思齐握住了宋瑾瑜放在桌下的手，随着于右辰的话题聊了起来。
一顿饭吃完，于右辰早已和陆思齐混熟，宋瑾瑜在西塘那一晚的事情被他翻来覆去说了几遍，说到宋瑾瑜看到那三个准备艳遇一场的男人之后吓得脸色全白，于小诗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陆思齐也勾起嘴角笑了笑，可是握住宋瑾瑜的那只手却狠狠地紧了紧，让她疼得倒吸了几口凉气。
将于右辰兄妹送回去，又约好了下次四个人一起出去的时间之后，陆思齐开车往宋瑾瑜家开去。
车上，他恨恨地训她：“还学会泡酒吧了？！知不知道一个女人去那种地方很危险？”
宋瑾瑜忍不住还嘴：“还不是因为你！”
陆思齐神情一僵，只是一瞬，他又口气严肃道：“以后不准再去，想喝酒自己买一瓶在家里喝便是。”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却像是想起什么一般，问道：“你和这个于右辰关系很好？”
她点点头：“今天才见第二次，不过很聊得来。”
他没说话，安静了许久，终于到了她住的小区楼下。
“我的那份文件放在上面忘记带下来，我和你一起上去。”
她点点头，等他停好车，两人一起往楼上走。
到了门口，陆思齐很自然地掏出钥匙开门，宋瑾瑜跟在他后面，一眼便看到了玄关处放着的一双男士球鞋。
宋瑾瑜心里咚地一声炸开来，她连鞋子也没来得及换，便慌慌张张地往客厅跑去。
沙发上，李泽拿着那份文件，正看得出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