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英,你何时做事这般毛躁了!”尉司隐从旁边垂下的明黄色帘幕里走出,他听到响动以为是陆英,万万没想到抬眸看到的竟是一张血色全无的脸。
她,还是看到了!
是的!
白苏看到了,她双手抖得如风中落叶的打开卷宗,上面记载着她娘的忌日!
十一月一日,也就是她被逼入宫为妃的那天!
原来,在那一天,不止她和明儿母子分离,也是她和娘母女阴阳相隔的日子!
为何?
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为何娘死了,前世的她却什么都没有察觉到,还能那样心安理得的过着自己的日子,她还是人吗?她配为人子女吗?
白苏把卷宗紧紧按在胸口,仿佛瞬间失去了灵魂一样,只是无声的落泪,两行悲伤的泪水不断地从她眼角滑落。
难怪她怎么找也找不到娘,难怪娘写给她的信只有短短几个字,难怪娘从来没进宫来看她,难怪……爹不肯告诉她娘在哪……
原来,娘早就离开了人世……而且还是就在她入宫那一日……
老天让她从走人间一趟不止是为了保家护儿,更是为了让她知道,她有多不孝,竟然连自己的母亲死了都不知道!
“苏儿,来,把卷宗交给朕。”尉司隐走过来她也不自知,看到她咬着牙不哭出声的模样,他的心毫无准备的疼了起来,伸手想要从她手里拿走卷宗,她却攥得死紧,恍如攥住了它就能攥住了她母亲的性命一样。
“娘……”她完全看不到站在身边担忧看着她的男人,紧护着卷宗,缓缓蹲下身抚上那个手摇鼓,努力克制的情绪恍如雪山崩裂,瞬间爆发了出来,嘶声裂肺般的喊出声,“娘!”
“苏儿……”尉司隐将她拉了起来,逼她看他,可是他看到这双蓄满泪水的眼睛里全是空洞,除了悲伤,她完全看不到任何东西。
本来想要唤醒她的尉司隐不忍的罢了手,改而用力的将她纳入怀中,轻拍着她的肩膀柔声安抚,“哭出来吧,别再逞强了。”
尉司隐以为这么说,她会在自己的怀里嚎啕大哭,然而……她没有,反而,在他的安抚之后,她清醒过来了,格外冷漠的推开了他。
她的脸上还挂着两行清泪,可是泪水却已经没再滑落了,因为面对的是他!
卷宗被轻轻的放在御案上,然后,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捡起落在地上的所有物,绣得精致的福包、平安锁、平安符,还有手摇鼓……,之后,一一放在卷宗上面,只留下平安符紧紧捏在手心里,然后又从腰间取出那个曾由他亲手送到她手里的平安符,两个平安符一同放在手心里对质。
“皇上,也许这平安符对你来说只是区区而已,对臣妾来说却是家母的遗物,臣妾谢谢你将它转送给臣妾。”
尉司隐以为在如此伤心欲绝之下,她会对他撒气,她会骂他欺骗了她……
可是她没有,反而很冷静地谢谢他?
这是什么见鬼的话!
“白苏,想哭就哭出来,这时候你以为你还有心力来跟朕玩拘谨这一套吗?”他上前一步,抓住她的双肩,恨不得摇掉她故作坚强的假面。
白苏没哭,反而笑了,那是不带任何感情的笑,就像傀儡娃娃般笑了。
“皇上,臣妾没事……”
她轻轻拨开他的手,倏地朝他笔直跪了下去,如果尉司隐知道她下一步动作会是这样的话,他绝对不松手。
“皇上替臣妾寻得了家母,臣妾,叩谢皇上!”更让尉司隐意想不到的是,她居然对他磕头,而且是带着那种空白的笑对他磕头?
“该死的!你在做什么!”他生气地将她拽了起来,擭住她的下颌,逼她直视他发怒的双眼,“别拿这种不死不活的模样对着朕!”
“皇上,臣妾可以把家母的遗物带回去吗?”白苏毫无知觉地问,哭红的美眸里没了焦点,只剩下空洞。
她的嗓音冷丝丝的,似幽灵般划过耳际,飘渺得好像从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尉司隐甚至感觉他手上抓着的不是活生生的一个人,而是一个活死人。
她看不见他因担心她而狂燃起来的怒火,他却看到了她竭力隐忍在心底的伤痛。
原本,他该执着地唤醒她,而不是要这样前言不搭后语的她,可是……他却放开了她。因为,他看到了不想在他面前哭泣的她。
他终于认知到,原来在她心里,他不配在她最伤心难过的时候安慰她。
有种叫做‘失落’的感觉划过心田,尉司隐轻轻放开了她,并且背过身去,怕的无非是自己会控制不住将她拉住不放。
若是再不放她离开,她心里只怕再也负荷不了在他面前一再隐忍的苦。
“准!”他言简意赅地道。
白苏也终于有了知觉,她上前把母亲的遗物一一纳入怀中,紧紧捧在心口,提起沉重的步伐离开,像个毫无灵魂的躯壳般,就连应该要行的礼也忘了。
尉司隐回过身望着那抹纤弱的身影离开,背在后的双手紧攥成拳,只因为她在这种时候,不需要他!
他正要开口问罪外边的人为何她进来时没有人通报,然而,他刚启齿,话还没出口,外边就传来了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
“苏妃娘娘!”
外边的守夜太监惊呼刚落,只见一抹明黄色的身影如闪电般出现,抱起了昏倒落地的苏妃,疾呼,“宣鬼卿!”
等众人眨眼过来,人已经入了紫宸殿,顿时,整个紫宸殿忙得人仰马翻……
“娘娘只是心有郁结,再加上受了刺激伤心过度,应当是承受到极限才突然昏倒过去。”鬼卿请脉完毕,看着榻上惨白胜雪的脸,幽幽道。
陆英匆匆去把他抬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意料到她极有可能知道真相了。
“她为何还没醒!”尉司隐凌厉的问,这也是鬼卿第一次看到他如此紧张,甚至脸上还呈现出微不可查的不安。
“也许是还没缓过气来,又或许是不愿醒。”鬼卿沉重的语气刚落立即遭来皇帝一记狠瞪。
“皇上,娘娘吉人自有天相,最重要的是不要再让娘娘受到任何刺激为好。”鬼卿意有所指的道。
“除了这件事,还有何事会刺激到她!”尉司隐知道他话里有话。
“没有吗?皇上该不会不知道后宫里正流传着皇上要将苏妃娘娘贬为嫔,而改立素素公主为妃的事吧?还有,微臣怎么不知道皇上也喜欢掺合后宫的争斗?尤其是白家姐妹间的斗争?”
“鬼卿,朕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尉司隐勾唇冷笑出声,一道虚弱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横眉怒目。
“皇上,鬼卿大人也是受了宫中流言所染,您别怪他。”昏迷中的白苏在他们交谈的声音中醒过来,她一醒过来就担心鬼卿的样子激怒了尉司隐。
前一刻死活都不肯在他面前表露脆弱的她,一醒来倒好,一开口就忙着为鬼卿求情,好似他已经把鬼卿怎么着了一样。
想到她还在承受着丧母之痛,不得已便忍下了胸口那股怒火。只要有关于她的事,他似乎变得越来越易怒了。
“鬼卿难得一开口就说这么多话,朕高兴还来不及,又岂会怪罪于他呢!”尉司隐坐到床边,亲自扶着她靠着床头而坐,带笑的眼眸闪过熊熊火焰。
“皇上,娘娘既然已安然醒来,微臣告退。”鬼卿的视线与白苏交接了一眼,而后俯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