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枭捂着伤口蹒跚着走向被针弹击穿了胫骨和胃部的大使,一千万只虫族的尸体就躺在他们俩的身边。
楚枭走到大使面前,举起他换的第三百二十六支武器,武器中最后一发子弹已经上膛。
“你简直是个怪物……”大使看着眼前这个被酸液二百多次擦身而过,被利刃一千多次划破皮肤,满身是血尚还屹立不倒的威严战士,吐出一口血唾沫,接着突然哈哈大笑:“但不管你怎么做,你的女朋友欧阳潇已经属于我了,楚枭,她永远都会属于我……”等离子弹脱膛而出,轰爆了大使的头。
楚枭站在那里,保持着他最后轰爆大使头的姿势。
涌起的肾上腺素慢慢回落,疲惫感和大量失血,再加上之前模拟剧痛的折磨,令他再也找不到一丝力气去挪动自己无比沉重的躯体,他慢慢滑到在地下。
夕阳的温柔抚慰着他的伤痛,那是他故园的光。
楚枭沉沉睡去。
他又醒了过来,他感到口渴,难耐的口渴,他流走的血液已经太多太多,他快要死了。
他挣扎着爬进停机坪上一架没有被他用宽幅激光炸坏的穿梭机,坐了进去。
“英雄墓园。”他用最后气若游丝的声音对电脑说道。
“您的健康状况很不好,先生,我们会提供最初级的包扎服务,然后把您送往最近的医院。”
“不,”楚枭说道,“不要医院,给我包扎就行了。”
“您确定吗,先生,这样做带来的后果本公司不予承担。”
“确定。”
楚枭走下飞船,披着纳米衣,看着这个简洁而肃穆的墓园。
他径直来到自己的墓前,很好找,就在曾炳杰和霍尔的墓旁。
一根红绸把他和娜莎沃夫的墓碑连在一起,虽历经风吹日晒,仍然牢牢系住两个人的心。
楚枭用手擦了擦红绸上的污渍。
平静的晚年,楚枭心想,我梦寐以求的结局
他们最后的日子跃然进入楚枭的脑海。
他牵着娜莎沃夫的手坐在石凳上,他们的头靠在一起,他们的眼睛微微眯着,仿佛已经在和煦的春风中睡去。
传说他和她战功赫赫,在几十年前那场波澜壮阔的星际大战中为挽救人类存亡立下汗马功劳,但两个老人却从来不会提及这件事,每当小孙子缠着老人要他们讲述当年的故事时,他和她也只是笑笑,摸摸孙子的头。
久而久之,他们的家人也只是把这件事当成茶余饭后谈笑风生的素材。
不过小孙子仍然秉持着孩子的天真,坚信他的爷爷奶奶当年曾经有过一段峥嵘岁月。
可出乎他意料的事,当他再一次爬到石凳上搂着爷爷的脖子问东问西时,他和她都没有理他,他们只是静静的把头靠在一起,嘴角露出一抹幸福的笑。
当他们准备安排后事时,来自军方的代表带来了他们缀满勋章的军礼服,把他们安排到了火星的英雄墓地下葬。
从军方代表宣读的那篇华丽而悲壮的祭词中,他们的家人才知道,他们故去先祖在几十个星球上留下的伟大足迹。
当葬礼进行曲的节奏响起时,小孙子一直在念叨着:“爷爷奶奶是英雄,爷爷奶奶是英雄……”
楚枭叹了口气,咳出几滴鲜血。
虫族的慢性衰竭病毒到底还是感染了他,先是肾脏,然后是肝脏,最后是肺和心脏全面衰竭,楚枭对于发病过程知道的很清楚。
他环绕着墓地,一个一个挨着读他们的墓志铭,汉森,黄枫,格兰德,曼彻斯特,杰米维诺夫,他们每一个人他都记得那么清楚,曾炳杰,霍尔,史蒂芬,叶眉,他们都曾经是楚枭的上级,这些人最后都有一个幸福的结局,只有他,忍受着失去的痛苦和病毒的折磨,最后将在火星的某个不知名角落匆匆走完他短暂的一声。
楚枭跪在自己的墓碑前,痛哭失声。
“您好……”一声犹犹豫豫的招呼声响起。
楚枭回头看了一眼,愣住了,在他的面前,站立着十七岁的自己。
“请问您就是和我祖父楚枭同名的人吗?”少年说道。
楚枭仔细端详着他,然后才反应过来面前的少年是自己的孙子,他的眼睛并不全是黑色,一只是澄澈的碧绿,另一只则是天真无邪的黑色。
“哦哦,没错,我也叫楚枭,您的祖父找我有事吗。”
少年低下了头,嗫嚅着说道:“他让我告诉你,时间可以冲淡很多,但能够被时间冲淡的不叫感情,遑论爱情,你要相信,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楚枭笑了,伸出手揉了揉少年的头:“辛苦你了,”他说,“把我的劝告带给我。”
少年眨了眨眼,没有听明白楚枭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关切地问道:“您似乎受伤了,需要帮助吗?”
楚枭伸手在脖子上摸了摸,原本用以遮掩脖颈伤口的纳米衣不知道什么身后脱落,他笑了笑,把衣领拉上:
“不需要,谢谢你,孩子。”
他走向穿梭机。
欧阳潇斜倚在窗台上,细细体味着昨晚那个开头缤纷夺目,后面却像一支拙劣的曲子一样不带过渡就急转直下的梦,静静看着阳光从东边一直昏黄到西边,寥廓苍茫。
她合上了手中的书,奔向门口。
然后毫不犹豫地甩了面前的男人一巴掌:
“八十年,我等了你整整八十年。”欧阳潇的话语中夹杂着浓浓的哭腔,“你知道我这八十年是怎么过的吗?每当有人降临到这个古老的星球上,我就会想,是不是你回来了,你的着陆顺利吗,然后一路联想到我们怎样见面,可是每一次,每一次都是一场误会,你没回来,楚枭,没有!你看见这栋房子了吗?为什么建的这么大,是因为我怕你突然回来,连一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可是结果呢?每一次我独自一个人蜷缩在床上,看着空旷的墙壁,我都会哭,没有人,只有我!是,我是有什么事都自己咬牙扛下,但这不代表我不想找个依靠,楚枭,我是一个人,一个女人!”
欧阳潇再也无法用冷漠的外壳掩饰伤痕累累的心,她累了,那个外强中干的外壳也被她自己打破,她小心地把自己满是伤疤的心拿出来,放在手心里,想要让希望的阳光抚平她的泪,却被人抢过来,用力踩了两脚之后再把破损的心扔还给她。
“抱歉,楚枭,”她擦了擦眼泪,“我们结束了。我要结婚了,婚礼就在明天,我曾经想把一切都献给你,但现在,我等不下去了。”她转身走向屋子。
“我知道,”楚枭艰难地露出一个微笑,他感到衰竭病毒已经突破了他免疫器官环绕着心脏的最后一条防线,他开始斟酌自己的语言,希望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向她剖白自己,他不能让她看到一颗坏死的心,但到了嘴边,却只变成了一句话:“他对你好吗?”
欧阳潇站住了:“他爱我,而且对我起码比你好。”
“即使我八十年前拼了命去救你?”
欧阳潇僵在原地,在漫长的沉默后,她终于摇摇头:“不,他和你……还是差了太多。”
楚枭把她拉进自己的怀抱,在她耳边悄声说道:“那我就放心了,因为……因为……我刚刚把他和他的一千万只虫子干掉了。”
最后的三个字已经变成了低沉的气音,欧阳潇感到楚枭全身的重量都向自己压过来,她右脚向后退了一步,扶住了他。
但他已经没有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