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雯,来,到娘亲这里来。”
“娘——。”
一岁半的贺婉雯,讲话吐字已经很清楚,可是胆子却极小,在炕上还可以迈着小步子挪两下,一到了地上,就怎么哄都不肯走,催得急了就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
贺蕙兰在院里都哄了她大半天了,她站在那里硬是不动,眼看着小腿抖啊抖地就要坐下,怕累着她,贺蕙兰无奈,只得上前一把抱起女儿。
“娘,婉雯胆子这么小,啥时候会走路呀。”贺蕙兰愁眉苦脸问正在做针线的谭氏。
“急啥,到该会走路的时候,自然会走。是不是呀婉雯?”谭氏说着还逗起了贺婉雯。
贺蕙兰是跟着她祖母要饭来到垣承堡的,她祖母死后,谭氏就把她领回了贺家,跟贺可垅兄弟一块养大,她来贺家的时候还小,早已不记得小时候事了。
“好看。”贺婉雯指着谭氏手里正在做的针线活。
谭氏手上的是一条炕帷,她正在往上面绣百子嬉戏图,绣品已出具规模。
村里有个人家,女儿订了亲,男方家境殷实,给的聘礼比女方家里预期的要多得多,相比于这丰厚的聘礼,女家原先准备的嫁妆,就显得粗陋了,家里赶紧给她重新准备。
成亲时间定的急,全靠自家人做针线活根本来不及,那家只好花钱雇人做。
女孩自己的针线功夫也不太好,别的东西可以雇人做,成亲第二天送给公婆的鞋袜,得新娘自己动手,那女孩这几天都跟着谭氏在学。
今天女孩家里有事,她在来请教了谭氏一些技巧,就回自家去抽空做了。
“好看是不是,婉雯想不想学?”谭氏停下手里的活,逗贺婉雯。
“想学。”说着话贺婉雯就要往谭氏身上扑,吓得谭氏赶紧躲开。
她手上拿着绣花针,扎着宝贝孙女可就麻烦了。
谭氏干脆把活计搁到一边,伸手抱过贺婉雯,在那红扑扑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好好好,我们婉雯想学绣花,祖母就教婉雯,不过婉雯现在还小,等长大一点咱再学,咱们现在去做饭,爹爹干活辛苦,咱们要爹爹吃得饱饱的。”
贺可垅和贺可畦分家,谭氏跟着贺可垅住在后院,贺可勤还没成家,吃住都跟着娘亲,他读书的费用,由贺可垅和贺可畦平摊。
镇上有一家人给儿子起成亲用的新房,材料基本是石头,特意找上了贺可垅和梁木森,两人已经在那人家里干了好几天。
要是在那家人家里吃饭的话,工钱会少些,贺可垅舍不得,所以,每天早上,他都是天不亮就起,在自家吃过早饭,带着干粮去镇上,中午那家人提供热水,他就着热水吃自己的干粮。
晚饭自然也是回家吃。
“爹爹——。”
“哎——,闺女,想爹爹没有?”
“想爹爹。”
还真是巧,谭氏话音刚落,贺可垅就进了院门,也顾不上自己一身土,抱过女儿就原地转悠了一圈,乐得贺婉雯直笑,还要爹爹这样跟她玩。
“来,娘亲抱,爹爹干活累了,让爹爹休息一会儿。”贺蕙兰要从丈夫手上接过女儿。
“没事,不累,跟闺女玩,那就是休息。”
没有将女儿给媳妇,贺可垅反倒又原地转起了圈,父女俩玩得开心。
谭氏问贺可垅:“你今天咋回这么早,这饭还没做呢。”
停止转圈,把贺婉雯举起老高,贺可垅笑呵呵道:“可勤去工地上找我,说先生已推荐他参加县试,我急着告诉大嫂和兰子这个好消息,就告假回来了。”
去年秋季,经村里私塾先生推荐,贺可勤去了镇上读书,贺可垅做主,要他吃住都在镇上,也好节省出每天用在路上的时间,多在功课上下功夫。
这一份钱本来贺可垅要自己出,贺可畦不干,早早的就先把钱交了。
谭氏和贺蕙兰都为贺可勤高兴,谭氏道:“太好了,可勤这才读了几年书,先生就推荐他考试,我这就给你爹上香,要你爹保佑可勤顺利考中秀才。”
贺婉雯也跟着祖母和爹娘给祖父上了香,她不懂秀才是啥意思,不过见大人们说起秀才就高兴,以为是什么好东西,便拍着小手道:“婉雯也要当秀才。”
“哈哈哈哈。”谭氏笑道:“好好好,咱们婉雯长大就嫁个秀才,秀才再考举人,举人再中进士,进士再当个大官,咱们婉雯就是官夫人。”
“啥是举人?”这下贺婉雯懵了。
贺可垅被女儿萌翻了,抱起贺婉雯就亲了一口,笑着解释:“哈哈,举人就是比秀才厉害的人,进士又比举人厉害,进士当了大官,那就更厉害了。”
一家四口说笑了一会儿,贺蕙兰进厨房做饭,谭氏接着绣炕帷。
去镇上来回要一个时辰,天色已不早,贺可垅不打算回镇上工地,他把贺婉雯放在铺在大槐树下的凉席上,提起篮子准备去地里割青草喂奶羊。
见爹爹这副架势,就知道爹爹要出门,贺婉雯揪着爹爹的裤腿不放,她想出去玩。
女儿那可怜的小模样,看的贺可垅心都化了,一弯腰,就把贺婉雯架到肩膀上坐着。
“爹爹,得儿驾。”贺婉雯小手抓住自家爹爹的两只耳朵,玩起了骑马游戏。
父女俩经常这样玩,贺可垅的两只耳朵,就相当于贺婉雯骑马的缰绳。
“好,闺女坐稳了,大马要出发了。”贺可垅迈开大步子。
才走了两步,贺可畦蔫头耷脑从院外进来。
“三叔。”贺婉雯喊,两只小手还不停扭动着贺可垅的耳朵。
“哎,咱们婉雯骑大马了呀,三叔上山挖药材时,捡根好树枝,给咱婉雯雕个木马好不好。”贺可畦立马换成笑脸。
贺婉雯皱起小眉头道:“三叔难看。”
贺可畦笑得太勉强,就连贺婉雯都看得出来。
贺可畦收起笑脸,颓丧得坐到谭氏旁边的凳子上,呆呆的不动,也不吭声,老半天后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又咋啦?”谭氏看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娘,这日子没法过了。”憋了半天,贺可畦冒出这么一句话出来。
“没法过是你自己的事,当初是你自己看上聂伶俐的,死活非要娶她,现在你又说过不下去,你的事我管不了,自己看着办,别跟我说。”三儿子这样,谭氏心疼,嘴上却不饶人。
贺可畦小声嘟囔:“我当初还不是……。”
“不管你当初是为了啥原因,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一个响当当的汉子,自己做的事自己担。”谭氏打断贺可畦。
闷坐了一会儿,贺可畦起身道:“娘,那我走了。”
便出了院子,背影疲惫而落寞。
从始至终,兄弟俩都没说一句话。
贺可畦走后,贺可垅也扛着贺婉雯出了院子。
谭氏却没了心思绣花,怔怔地想起了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