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惜儿听了,更加觉着甚是惊喜,算上大年、小年,初雪和惊蛰,这一年光景里要来无心院的次数少说也有四五次,却一次也未曾见到神谕,如今就这么突然出现了,竟然有些手足无措。
端贤贵妃低声道:“这应是第一次我们母女为私事烦扰文殊菩萨,大约是菩萨怜悯,快快祈福罢。”
赫惜儿听了,连忙跪下来,仰面向菩萨道:“信女并非不愿为社稷远嫁西域,只是信女养母端贤贵妃年事已高,父亲凉薄,宠爱新妇,信女实不忍心留母后一人在宫中寂寞无助,还望菩萨明示!”
赫惜儿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轻轻敲门声,一掌声太监轻声道:“娘娘、公主……”
似是要提醒,然而那一声硬硬被人掐断了,随即便闻脚步声大步迈了进来,赫惜儿抬头看看端贤贵妃,端贤贵妃微微叹了口气,赫惜儿便知来者何人,顾自扭过头去不看他。
进来之人果然是名男子,赫惜儿祈福完毕后便诚心磕头,趁着弯腰悄悄藏那帐幔神谕于袖子之中,这才起身看着眼前的男子,行了礼,便搀扶着端贤贵妃离去了。
令清漪听着声音,赫惜儿的跪拜声音已过,却再无其他动静,按捺一会儿,令清漪轻轻掀开帐幔,透过布面缝隙,见佛堂前跪拜之处已空无一人,令清毓正奇怪赫惜儿和端贤贵妃为何走得这样快,刚一挪身子,却忽见侧面不远处来了一人,只匆匆一瞥,却见到了惊人之姿。
他面色如玉,沉静如雪,气质内敛而神态轩昂,步履稳健而姿态潇洒,身板如松柏一般傲然孑立,眼神深毅,薄唇微抿,像极了古书里曾描绘过的天神下凡。
令清漪一面惊异他何时入了厅堂,一面却暗暗着急,还未曾有人警觉如斯,要绕到佛像背后查看,若是被发现如何是好。
令清漪抬头看了看,约三四尺高的地方有一处深陷,若是藏身应该可以躲开他。
令清漪想着,便很快脱了鞋袜,牵了牵帐幔往上移动,还距离一尺的距离,令清漪稍微晃了晃身子,却不料手一紧,忽地一僵,身子就这么往后仰了下去。
再想要抓紧帐幔,却只碰到那光滑边缘,令清漪只觉得身体就这样轻飘飘的沉下去了。
然而片刻之后身体并未触到石板之上,反而格外柔软安逸,令清漪回过神来,抬眼看着,正迎上男子的目光。
令清漪这才发现,男人的手臂形成了一个弧度完好的臂弯,稳稳地将她揽在了怀里。
彼此之间动作虽早越了男女授受不亲之礼,男人却丝毫没有惊慌,甚至连眼神中都未有任何波澜,仍是沉静如水的模样,似无意,又似深邃地定定看着她。
令清漪大窘,挣了挣身子,放缓了声音道:“多谢公子搭救,可放我下来了。”
男子并不动,只道:“我可不是救你。”
这么说着,男子手揽着令清漪的腰更加紧了,令清漪脸色绯红,时近黄昏,佛堂的窗棂上透出橙色阳光,从男人背后照耀过来,正让他形成沉沉的剪影,却让她的脸庞,柔灿如花。
此人若不是放荡不羁,便是有如竹林七子那般超凡脱俗。
令清漪狠狠心,使劲推了男子,他未曾提防令清漪会突然使出这么大力气,身体稍微晃了晃,令清漪便趁机往前扑了,整个人脱离他的怀抱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好痛……”令清漪虽然成功摆脱他,脚踝却摔在结实的石板上,似是伤了筋骨,这会儿只钻心地疼。
男子只在不远处看着,神色淡然,顿了顿稳稳走了来,单膝蹲下,径直抚上令清漪的脚,令清漪被他骇得连连后退,男子却沉声道:“你伤了脚踝,若不想残废的话,最好乖乖别动。”
这男子很是奇怪,虽然气质内敛而沉静,性子也有些冷冷淡淡的,却出人意料的强硬和霸道,就算他是轻描淡写说一声好,周围便再无人敢说不好。
所以,令清漪在听得他说别动之后,虽万分不愿,却不能再挪动半分。
令清漪却不是怕他,而是对这般强势的男人,自前世之后,便有阴影了。
“男女授受不亲,这个道理公子自然是清楚的,”令清漪强忍着脚踝的痛,“何况此乃佛堂大殿,公子这般行径,只怕玷污了神明视听。”
男子偏头看了看令清漪道:“你既知此乃神明之居所,却在他人祈福之时藏身于佛像之后,我若玷污神明,那你又是什么?”
男子说话语气平缓,似是在说与自己毫无相关之事,令清漪被堵回来,一时无语。
“你……”
“忘了补充,你的脚应是伤了内骨,这种伤最忌动气,若是不想疼得哭出来,你还是心平气和的好。”
“我不会哭。”
“哦?我怎么见你眼角泛红?”
令清漪只气得不想再理这个人,说着什么动气会伤筋骨,其实他根本就是想要气死她。
男子却对令清漪的气恼视而不见,握着令清漪的脚轻轻揉捏之后,又扯了随身携带的绢巾给令清漪牢牢固定包扎,最后才跃身上佛像,将令清漪的鞋袜取回一一还给她。
虽然男子此举是在帮忙,令清漪却一个谢字都不想说,只拿起鞋袜,自顾自地穿着。
等收拾妥当,令清漪便扶着佛像慢慢站了起来,好在有那绢巾固定,否则按照这样的伤,断然是回不去的。
岂料刚走出一两步,男子却突然出声道:“我帮你治伤,并不意味着我可以不追你为何藏身于此,你可知今日参佛之人是谁?”
令清漪看了看男子,淡淡说道:“不知。”
男子慢慢踱步而来,靠近了令清漪道:“今日参佛两人,一为陪伴皇上多年的端贤贵妃,另一为皇上的十七女永昌公主,皆是皇亲贵胄,你无礼冒犯,殊不知罪?”
令清漪微微一笑,正色道:“天子圣明,曾有云,天佑苍生,社稷神助。在这神明之居所,自然应当按照神明的旨意判断是非黑白,神明尚且未定我罪,公子又何出‘知罪’之言呢?”
男子略微一愣,还未反应过来,令清漪又道:“公子贸然闯入大堂,无视男女不可逾越之礼,却以无名氏身份要定我罪,恕清漪无法苟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