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宜兰语气淡然地说着严家的事,令清漪却觉得奇怪,以她在令家的身份地位,要嫁入东律公严家,即便只想求一个妾室的身份,于理来说,也是不能够的。
她虽是令家六小姐,但由于生母育她之时与令遂俞并未婚配,她甚至连庶女都算不上,时至今日,令苏氏还不准令清漪这个名字写进族谱,更别说承认她生母的地位。
这样一个没门没户,令家的私生女,又怎么可能被纳入东律公家,而且还是以正妻的身份三媒六聘。
先不论温宜兰究竟是想做菩萨却失误将她送入火坑,还是想做阎王顺势把她踢出令家,令清漪更想知道的是,温宜兰究竟怎样说服媒人肯去承这样一门亲事。
自从知道自己与严家的婚事实则有温宜兰暗中推波助澜后,令清漪就愈发想知道事实真相如何。
尤其是,若温宜兰用了什么见不得的手段,抑或是耍了什么上不得台面的把戏,那么一旦败露,被打脸的可就是温宜兰自己了。
要的可不就是温宜兰自己打自己脸么?
令清漪这么一想,忽觉得心绪开朗不少,既然温宜兰愿意自掘坟墓,那么她可不介意做那个轻轻推温宜兰一把的人。
眼下需要做的,便是暂且装装小绵羊,让温宜兰放松警惕。
令清漪浅浅笑了笑,脸颊上私有羞涩之色:“严公子确有书信赠我,只是眼下忙于赶制嫁衣图样,因此不便分心儿女私事。”
温宜兰放下手中的茉莉花茶盏,嘴角含笑:“做嫁衣固然紧要,但婚姻之事对女儿家来说却是更重要的,况且这事有我和你祖母操持着,你只等着做新娘子便好了。”
说罢,便让流觞起了身,又道:“你主子有喜,你也沾光,衙门倒可不去,不过责罚是免不了的,这阵子你也不必伺候主子了,银钱扣一个月,去跟张婶打扫祠堂,顺便好好反省,每日晨昏皆要来向我问安。”
流觞抹了眼泪,不知当答还是不答。
却听温宜兰又开口道:“清漪也不能没丫鬟使唤着,暂且把翡翠拨去你的屋吧,她是老人了,饮食起居什么的也能照顾得妥当。”
说完又朝令苏氏甜笑道:“娘,你看怎么样?”
令苏氏点头道:“也好,翡翠那丫头心细,做事也周全,凡事还能点拨着六丫头。”
这边话音刚落,翡翠早已过来在令清漪面前跪下道:“六小姐万安,奴婢定会用心伺候小姐,望小姐不嫌弃。”
令清漪不动声色,微笑着点头,将翡翠扶起:“夫人和老太太都说你是稳妥的,那便是我们主仆有缘了,起来罢。在我屋里,也无需如此多礼。”
令清漪双手将翡翠扶起,翡翠眼底闪过一丝惊诧,却转瞬即逝,只浅浅低头,道了声是。
翡翠的确是极熟练的,早晨用梨花香,晌午用橘子香,晚了则换上龙延香,沏茶时七分烫、三分温,书桌上鸢尾兰总是被修剪成最适宜的形状,短短一天,令清漪就连续四五次称赞翡翠,还挑了一只上好的翡翠钗子赏给翡翠。
惹得厨房里的丫鬟仆妇们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令府里小姐虽然多,但是赏贵重珠宝给丫鬟的,令清漪却是头一个。
没多久的功夫在令府就传遍了,六小姐仁慈又慷慨,对待下人最是和颜悦色。
丫鬟小厮们都是见风使舵的,听了这风,便跑到令清漪的屋前,帮着翡翠,或者仆妇做些活,碰巧让令清漪遇见了,令清漪也一律有赏。
转眼,三四样首饰,四五两银钱就这么出去了。
翡翠看着不解:“小姐,你心善是好的,只是那些崽子,都是些哪家有饭去哪家的主儿。今儿在你这里讨了赏,明日又去别处讨,左右各一张嘴的事,何苦来。”
令清漪微笑道:“往日里我这里门庭冷落,就算请饭,只怕也没几人肯来。如今都奔这儿来了,倒叫我奇怪,翡翠,你在府里待的时间比我长,可知这是怎么回事?”
翡翠把刚沏好的茶放在令清漪跟前,又往茶里放了些红糖,道:“都是些没脸没皮,见高踩底的,可不是听闻小姐要嫁去东律公家,赶着来讨喜了。”
令清漪拿过绣布,继续绣着那一盅金桔,做漫不经心地问道:“这东律公家,就叫人如此艳羡么?”
翡翠笑起来:“小姐这么问,我也是不知呢。外宅的事,我们做下人的,哪里知道。”
令清漪瞧了翡翠一眼:“也是,你怎么会知道。”
翡翠舒了一口气,令清漪抽出一颗丝线,捻了捻又道:“只是我若出嫁,定要带陪嫁丫头的,流觞已被夫人禁足,做陪嫁也是不合时宜。我看你手脚勤快,做事稳妥,跟着我嫁去东律公家想来也是不错。”
翡翠愣了愣,勉强笑笑道:“小姐说笑了,翡翠哪里有这种福气。”
令清漪浅笑道:“你如今在我屋里听使唤,当然是我说有,就有。而且喜事临门,自然是新妇为大,别说你,就算我一并把彩犀、蓖云他们都要上,想来父亲和老太太也不会不同意。”
翡翠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令清漪瞧了翡翠一眼,牵了嘴角道:“看你的样子好像不愿意?”
翡翠连连摆手:“不……不是”
令清漪将绿丝线往已秀好的金桔样子下缝了一两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绣线:“我只是说说而已,你倒是当真了。”
言毕抬头看着翡翠笑了笑:“今晚想吃的芙蓉汤也不知道厨房做了没有,你去瞧瞧,记得叮嘱他们少放木薯粉。”
翡翠道了声是,低头退下了。
令清漪待翡翠的身影消失,遂起身,悄然立在窗户边,眼瞧着翡翠往外廊去,便拿了一袋子鱼食,悠闲地往温宜兰居住的镶兰居去了。
镶兰居外有一处池塘,里面放了十几尾耐寒的锦鲤,冬日寒冷,甚少出现。
只是有了鱼饵,那锦鲤便会争先恐后的浮出水面了吧。
令清漪想着,脚步也轻快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