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清漪听这声音似陌生又熟悉,心中突然闪现一个名字,未及细想,那人已然放开她,飘然转到了她身前。
果然是阿堰。
令清漪并不惊讶在这里看到这位称自己为侍读的男子,只想着守在门廊上的翡翠,不免往窗子那里看了一眼。
阿堰似读懂令清漪的心理,道:“你的侍女朝东北角立着,我是从西南角进来,不用担心有人看见。”
令清漪道:“堰侍读这话就不对了,我与你并不曾相约,更不曾相识,眼下擅闯闺阁的人是你,该担心的是你,我又何须费神?”
阿堰扬了嘴角,似是微笑:“令小姐的嘴还是那么厉害,在下甘拜下风。”
这堰侍读虽位高权重,却总是不苟言笑的模样,今日稍有放松之态,倒叫令清漪无所适从。
正思量,阿堰却忽地皱了眉,身子往一旁斜着,他很快抱了手臂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
令清漪一惊:“你的手在流血。”
阿堰并未作答,沉静片刻,问道:“小姐是否有止血草药?”
令清漪道:“我怎会有此物!”
但见那黑血从阿堰手臂中汩汩而出,令清漪忽地不忍起来,这人虽不讨喜,也总爱摆黑面神的脸,但总归在无心院,他对她是网开一面的。
否则她怎么可能在偷见永昌公主之后还有能平安无恙的归来。
也算对她是有恩了。
令清漪咬咬牙:“稍等。你待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
不等阿堰反对便推门离开,一路门廊往偏厅去。
黄妈每晚在偏厅守夜,以前便听说,黄妈和其他下等仆妇们因为时常做些砍柴打水的粗活,难免有个磕磕碰碰,平日里都备着跌打损伤之药,现在夜深,怕也只有她那里能觅到阿堰需要的东西了。
偏厅露中,黄妈早早就准备了火盆在烤着,盆边缘还放了几颗花生和红薯,偌大的偏厅弥漫着淡淡甜香,令清漪裹紧着大氅,推了推睡得迷糊的黄妈。
黄妈醒来,见是令清漪,惊讶道:“六小姐,你怎么会来这儿?”
令清漪道:“说来话长,日后再谈。现有一事要劳烦您老人家。”
黄妈平日里就知令清漪对她敬重有加,此刻又听令清漪唤她老人家,心下受宠若惊,一骨碌翻身起来道:“使不得使不得,六小姐直接吩咐我这把老骨头就是,莫要折煞了。”
令清漪开口道:“若有止血药,可否予我一些?”
黄妈点头,翻出一个包:“这药膏平常我们都用着,浅浅一层涂在患处即可,不可沾水,也不可近火,如此只消两柱香功夫,这血都可止住了。”
黄妈说着,心下却止不住犯疑,令清漪深更半夜四处寻药已很不寻常,况且令清漪周身上下完好,这药,看来也并非她自己用。
莫非令清漪另有他用,或者,令清漪房中就藏着这需用药之人?
黄妈不敢再想下去,如此损毁小姐清誉之事,她怎敢胡乱揣测。
令清漪收下了,道了谢,却又道:“清漪今日所托黄妈之事并非求药,而是希望您能守口如瓶,对任何人都不要提及此事。”
黄妈连连点头:“我自知晓其中利害,六小姐放心,我断不会毁损六小姐清誉。”
令清漪微微一笑,从长袖中取出白银一锭,放到黄妈手心道:“夜深天凉,多准备些银碳烤火。”
黄妈将那银锭子反手包住,顺畅地送到里衣口袋,笑如冬枣:“多谢六小姐体恤,夜深了,六小姐快回吧。”
令清漪回到屋里,反插上门,却见屋内空无一人。
阿堰原本站立之处,已是空荡荡一片,毫无痕迹了。
令清漪疑惑,在窗幔、床帐以及屏风周围都统统翻了个遍,却再也寻不见阿堰的踪影。
果然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令清漪吁了气,将那半掩的窗重新关好,就着蜡烛在桌边等了一会儿,屋子里仍沉静一片,令清漪便知阿堰的确已经离开。
月夜越发深沉,是该就寝了。
到公主的期限之日,唯绸祥和锦绣园都将做好的嫁衣从内侍公公那里呈了上去,令府松了一口气,却紧接着提起心口。
因为公主很快宣布,在十日之内便将告知结果。
令遂俞带领全家叩头谢恩,随即迎着公公到早已准备好的宴席上接风洗尘去了。
令清漪盘算着,选秀在八日后即开始,如此一来,她的揣测,定然是没有错的。
公主,将在秀女之中选择适合的女子替她出嫁。
而令清毓,已然在候选之列了。
眼见着温宜兰和令清毓极尽谄媚之能事要参与宴请公公,祈望打听点内幕消息,令清漪心下平静无澜。
“六丫头,这嫁衣的事算是终了,眼下最紧要的是东律公家的婚事,过几日媒人递名帖,你仔细吩咐下人去做,别出了纰漏。”令苏氏慢慢说着,语气严谨而分毫不差。
“是。”令清漪恭敬点头。
果然下午时分,严家就有人过来传话了,说有要事和夫人相商,温宜兰带上令清毓准备随着去一趟严府。
顾樱咬着核桃仁,眉眼含笑:“姐姐又是陪吃又是说亲,前脚还没热后脚就跟上,这忙里忙外地,不也怕伤了身子。”
温宜兰对顾樱的放肆只当没看见,微微一笑道:“六丫头虽非我所出,却仍是令家血脉,老爷至亲,我身为正室,理应一碗水端平,清毓和清漪的终身大事,我自然都要周全妥当。”
温宜兰语气清淡,却将重音刻意落在正室二字上,其中利害,不用明说,也毫不客气地传达给顾樱了。
顾樱不以为然,只笑靥如花:“如此甚好,咱们家倒是一片和睦了。”
说着,往萧眉那边瞄了一眼。
萧眉一向看不惯顾樱,嗤之以鼻,转身带着丫头就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