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怜有些不稳地停下,踉跄地向前倒去,安然连忙扶抱住她,扭头,看向四周。
坡势陡峭,铁皮屋和水泥矮房参差层叠,白日红开在墙角,一只慵懒的花猫躺在石阶上,废弃的园子里牵牛花怒放。太阳对准仅容一人行走的窄巷射出一道曲折的光线,割开斑驳的屋影。
安然嘴角微扬,突然想起一首诗:檐影微微落,津流脉脉斜。野船明细火,宿雁聚园沙。云掩初弦月,香传小树花。双手微微紧了紧,最重要是,是你在这里。
蓝怜挣开安然的怀抱:“闭上眼睛。”
安然好笑地看着她:“干什么?”
蓝怜狡黠地笑着说:“不管,闭上眼睛。”
安然嘴角带笑地闭上眼睛,蓝怜牵起他的手,缓步向前,一边走一边说:“不准睁开眼哦,要是你耍赖,我就不再理你了。”
安然闭着眼,宠溺地笑着说:“好,不会睁眼的。”
不知道走了多久,只觉得有清凉的风,温暖的草香,然后听到蓝怜说:“可以睁开眼睛了。”
睁开双眼,只见辽阔无比的青绿色草地,蔓延到天边,和天空的蔚蓝相接,映衬着橘红的晚霞,流转的风在耳边轻轻掠过……
蓝怜背着双手走到安然面前,有些享受地闭上双眼:“很美吧……”
安然慢慢走到蓝怜背后,伸出手去抱住她的脖子,将头放在蓝怜肩上:“嗯,很美。”
看向远方似没有尽头的青绿,风一吹,像是流动的绿色的河,蜿蜒起伏,安然放开蓝怜缓缓坐下,我多么有幸,遇见这么好的你。
蓝怜靠着安然坐下,将头伏在他的膝上,安然听见她的声音,像是来自遥远的天际,带着水的清凉温柔,飘渺在空中……
她说:“安然,生日快乐。”
安然整个身子都僵硬了,然后缓缓低头,看见蓝怜仰着头,漂亮的眼,像是冬夜的灯火,摇曳生光。
安然紧紧抱住她,将头埋进她柔软的发中:“谢谢,我很开心。”
已经忘记了啊,这么多年,一天一天,已经不记得到底哪天是自己的生日了。
就算记得,也没有什么区别,所谓生日,不过就是这么多天中被静静遗忘的一天而已。没有人记得,连自己,都逐渐忘记了。小时候,还会艳羡地看着别人家的孩子,有生日蛋糕,有生日礼物,可是,后来知道连一句生日快乐都是奢望,于是就渐渐麻木了。
他知道,只要他想,办一场生日聚会,就会有很多人来与他说生日快乐。可是,那些生日快乐,几分真几分假,又有几分是冲着他安家少爷,安氏继承人来的呢?
那样的虚伪祝福,他宁愿不要。
从来只有忙碌,冰凉,他以为,没有人会记得,可是,还有人在乎啊。
摸了摸蓝怜的头,安然笑笑:“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的?”
蓝怜抬起头来,笑着说:“想知道就会知道啊。”
“那……”安然凑到蓝怜面前,用手捧着蓝怜的脸:“我的生日礼物呢?”
蓝怜满脸通红地别开脸去,指着这一片美景:“这不就是我送你的礼物吗?”
安然把她的头扭过来,好笑地看着她:“这就把我给打发啦?”
蓝怜不满地嘟起嘴:“什么叫这就打发了啊,我找到这里用了一个多月。你竟然嫌弃它!”
安然终于忍不住笑了,然后紧紧抱住蓝怜:“没有嫌弃,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
他从很早就发现了,蓝怜总是能莫名其妙地找到一些漂亮的,远离尘嚣的地方。花草昆虫,最原始的美,在这个被钢筋混凝土吞噬的现代化城市里,这些地方,就像是稀世珍宝,灵魂的,栖息地。
最开始和蓝怜在一起的时候,他发现蓝怜特别淡然。她可以花上一天的时间,一直呆在一朵花面前。非常清新的女生,喜欢花,喜欢草,喜欢泥土,喜欢大自然。
是不是因为经常和这些最原始最纯真的花草呆在一起,所以蓝怜身上总有一种,让人安心平静的力量,就算时光匆匆,也总觉得,内心安宁。
记得有一次,他就站在蓝汐背后,看见她伸出手去,放到那皲裂破碎的树干上。
那是一棵粗壮的法国梧桐,绿油油的叶在阳光下投下斑斓的破碎阴影,蓝怜就那样站在那棵树面前,安静地凝视着那棕色的树干,像是一个虔诚的信徒,尊敬着自己的信仰。
然后他听见蓝怜缓缓开口,声音安静悠扬,像是七月的雨,带着湿润温柔的气息。
“你会寂寞吗?呐,这么多年,一直站在这里,你会寂寞吗?”蓝怜将头轻倚在树干上,伸出手,缓缓抱住那棵法国梧桐,那样虔诚的温柔以待,像是基督信徒对着最敬爱的耶稣,真挚地做着祷告。
“会不会很难过呢?会不会也想要去看看其它的地方呢?每天和这些熟悉的场景遥遥相望,春冬秋夏,风霜雨雪,会不会想要离开呢?”
蓝怜小声地说:“呐,我以后多来陪陪你好不好,这样,你就不会那么寂寞了。”
安然永远无法忘记,那个温柔的女生,抱着那棵被岁月碾压得面目全非的法国梧桐,那样心疼地说:“呐,我以后多来陪陪你好不好?这样,你就不会那么寂寞了。”
对生命的敬畏,对万物的尊重,小怜,你一直都那么温柔善良,这是不是,我为你深深着迷,不可休思的原因?
《汉广》里说,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永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是不是,因为我靠近了你,违背了天意。所以,江汉如今之广,我竟然再也无法跨越这样的距离?
安然轻轻地抚摸着手机里的照片,里面的蓝怜,全部带着灿烂的笑意。
我有繁花似锦,不知有几许,吹落门前雨。我有良辰美景,安然悲伤地看着手机照片,手指抚了抚照片上蓝怜的脸,却不再有你陪我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