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奢求不过一缕光阴
小蓝汐坐在矮木凳上，小手托腮，眉头紧皱，一脸苦大仇深地盯着眼前黑白棋子相布的死局。
村长坐在蓝汐的对面，满脸笑意地看着蓝汐：“怎么样，现在发现棋不是那么好下的了吧？”
日本也有围棋，只是贝瑞莎平日里更多的会教她设计，钢琴，舞蹈。所以她其实对围棋不过只限于很浅的了解。
而村长和张爷爷的棋艺高超，简直到了疯狂的地步。听张婶说，当年张爷爷为了赢村长，买了一本又一本棋谱。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便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棋谱。
本来以为爷爷生活在这个偏远的地方，应该是比较落后愚昧的。可是，不只是爷爷，还有整个村子的人，她发现都要一定的文化基础。
蓝汐皱了皱眉，记得最开始爷爷和她说，当年他是村子里唯一一个大学生。不管在哪个国家，知识都是无价的。
在爷爷那个年代，知识分子应该是前途无量的，可以看出爷爷的气质和见识志向都不是一般人。
那么为什么，蓝汐眼中闪过一抹迷惑，爷爷会来到这个原始的村庄，像树一般在这里扎根？
村长伸出手去，轻轻地敲了敲蓝汐的头：“下棋的时候最忌讳分心，这不只是一盘棋，而是一场局，一步错步步错，知道吗？”
小蓝汐捂住微疼的头，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狡黠地吐了吐舌头：“我知道了，爷爷。”
村长伸出手指，把一颗中间的白子在桌子上轻轻移了移，然后看着小蓝汐，眼中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光芒：“看好了！”
小蓝汐认真看着，那些白棋黑子都像是有了生命般，在那黄木桌子上飞快移去，然后重新布局。
当那苍老的手指停下的时候，桌子上的棋局就已经换了一副翻天覆地的模样。
小蓝汐惊讶地看着村长，有些难以置信地戳着一颗黑棋：“爷爷，这是怎么做到的啊？刚刚不是死局吗？”
村长哈哈大笑，然后颇有深意地看着小蓝汐：“爷爷玩围棋玩了多少年了啊！可是你记住，不管棋局如何，局是死的，人是活的。有些看似绝境，却又是另一个生机。”
小蓝汐撅起嘴，有些郁闷地拿起一颗黑子，然后看着村长：“我什么时候，才能和爷爷一样淡然和聪明……”
村长微微闭上眼睛，像是想起什么，有些难受地说：“聪明都是用伤害换来的，无论什么，都要付出代价。你要记住，多智近妖，慧极必伤，凡事不要看得太过明白了。”
那时的蓝汐尚且年幼，不能体会到爷爷带着悲伤回忆的这番话的深意。聪明不是很好吗？那样的话有很多东西，不就不用特别纠结了吗？
可是，现在的蓝汐就坐在村长身边，听着他缓缓说出这些话，只觉得是句句珠玑，字字见血。
虽然此时在梦境中，那个扶养自己的老人并不能看到自己，蓝汐也对他并没有一见如故的感觉。
可是在这梦境中这么多天，她见到这个老人，对年幼的自己百般呵护，视如珍宝。
这么多天，她看到一点一滴，她只觉得难过。不能让他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告诉他那个一脸懵懂的孩童，如今也长成一个袅袅如仙的少女了。
她轻轻拉着村长的胳膊，将头倚在村长的肩膀上，然后轻轻地说：“爷爷，我是小汐啊。”
虽然是靠着，不过在梦中的人全部都是幻象，所以，她的靠着也是那样固执地保持着偏头的姿势。手臂中揽着的，也不过是一片虚空。
爷爷，我是小汐啊，多么想让你再抱抱我，就像当年你撑着伞，牵着我的手，一步一步走在雨中。
刚刚被抛弃的我的孤独恐惧，弄丢尤奈的我的自责内疚，爷爷，在你带我回家的路上……我突然就觉得有了依靠。
岁月静好，可我再找不回有你的时光。蓝汐的泪轻轻从眼中流出，却径直穿过村长的身体，滴落在一片雾气之中。
“小汐，小汐……”村长笑着，伸出双臂，站在一片模糊不清的光线中。蓝汐只能看见一个人影，村长的声音却格外清晰。
蓝汐在雾气笼罩中不断扭着头，那声音却忽而像是从四面八方同时传来。蓝汐站在原地不断转着圈：“爷爷，是你吗，是你吗？我是小汐啊，你见见我好吗？我好想念你……”
雾气逐渐消失，蓝汐看向前方，一片一望无际的罂粟花，像是妖姬一般，舞动着那似酒浸透般的血红。
蓝汐像失去所有支撑一般，猛地跌倒在地上，然后看着那片没有尽头的，红色血海般的花潮猛地大哭起来。
蓝汐抬起头，向着天际大喊“爷爷，爷爷，你见见我好不好？我是小汐啊，你能不能不要把你所有的宠爱全部给幼年的我，我也是你的小汐啊。”
手指清晰地传来剧烈的疼痛，蓝汐低头，手指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割破。
只看见一条红色的血线从白皙柔嫩的指腹缓缓流下，让那地上飘落的罂粟花瓣更加妖艳。
蓝汐迷茫地看着自己的手，然后眼泪缓缓滴落到伤口处，一阵灼伤的疼痛再次传来。
蓝汐闭上眼睛，眼泪顺着白皙美丽的脸庞慢慢滑落，轻声呢喃道：“你告诉我，这个死局我怎么破。爷爷，你告诉我，他们都在逼我，你告诉我，这个绝境的生机在哪？”
爷爷，你告诉我啊，一个是我许诺要一辈子保护的弟弟。一个是我没有任何记忆，却满含忧伤的所谓的爱人。爷爷，你告诉我，我要怎么选？
这个，是不是所谓的竹马抑，情路难？
我不想伤害任何人，我不过是想，找回自己丢失的记忆，让自己变得完整。可是为什么，一个一个，全部逼我？
自以为是世界上最好的，所以要强迫着给我。这人生的华丽的袍，内里不过是爬满虱子的一袭布匹。
蓝汐看着自己的掌纹，杂乱交错，然后微微曲掌将手放进怀里。爷爷，为什么，我没有这样的福气呢？
不能陪你慢慢到老，不能在你拿不起勺子时慢慢舀起一口汤喂你，不能在你脚步蹒跚时牵着你，一步一步，慢慢向前，就像当年你对我那样。
我多么想，在你手颤抖着扣不上衣服时，我蹲下来，一颗一颗，给你扣着那些纽扣。
我多么想，在你弯不下腰来时，蹲下来，一点一点，给你系好鞋带，然后听你细细述说，那些老掉牙的故事。
可是，蓝汐扬起头，努力让眼泪不要掉落，爷爷，我没有这个福气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