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顷襄王:名横,楚怀王之子。②西陵:楚地,在今湖北宜昌市,溯江二十里有西陵峡。③鄢、郢:见《秦策三·谓应侯曰君禽马服乎》注。夷陵:即西陵。④保于陈城:退守陈城。陈城,地名,在今河南淮阳县。⑤物至而反:犹言物极必反。至,犹极。⑥冬夏是也:冬夏就是这样循环往复。姚本:“冬至生,夏至杀,故曰反也。”⑦致至而危:事物达到极端就危险了。⑧二垂:东西两边陲。垂,边疆。⑨文王:指秦文王,名柱,秦始皇的祖父。庄王:秦庄王,名楚,秦始皇的父亲。⑩三世:文王、庄王到秦始皇谓之三世。绝从亲之要:割断合纵交往的盟约。要,犹约。使盛桥守事于韩:命盛桥守卫韩国促进韩国朝拜秦国。盛桥,秦庄襄王之子,始皇之弟。成桥:即盛桥。黄丕烈《札记》:“成、盛同字。”出:犹言割让出。鲍本:“出,言割地。燕入秦,必割地予秦,秦使之出也。”杜:堵塞。大梁:魏惠王都城,在今河南开封市西北。举河内:取得河内。举,取得,占领。河内,地名,在今河南沁阳一带。燕:地名,即南燕,在今河南延津县东北。酸枣:地名,在今河南延津县西南。虚:地名,即殷墟,在今河南安阳市小屯村,在洹水之南。桃人:地名,在今河南延津县东北。云翔:如云飞散一般地逃去。鲍本:“云翔,散也。”申:同“重”。蒲:地名,即蒲城,在今河南长垣县内。衍:地名,即衍城,在今河南郑州市北。首垣:地名,在今河南长垣县东北。仁:地名,在今山东济宁市。平兵:“兵”鲍本作“丘”,平丘,地名,在今河南长垣县西南。小黄:地名,在今河南陈留县东北。济阳:地名,在今河南兰考县东北。婴城:犹言环城围攻。鲍本:“婴,犹萦也,盖二邑环兵自守。”要:同“腰”。天下五合:指六国五次联合。姚本:“天下五合,六国集聚,不敢救助。”缪文远《战国策新校注》:“五合、六聚为对文,此言东方诸国多次会商。”惮:犹言畏难。姚本:“惮,难也。六国诸侯皆有畏难秦王之威也。”省:犹言减少。肥:犹言增厚。足:犹难,为难。负:依仗。姚本:“负,恃也。”仗:依靠。姚本“仗”作“材”,鲍本作“恃”,《史记》作“仗”,今从《史记》。壹:即一,犹言专一。巨:臣服。天下之主:指关东六国的君主。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没有谁不想善始,却很少有人能够善终。靡,无,没有。姚本注:“《诗经·大雅》之首章。”鲜,少。克,能够。狐濡(rú如)其尾:是说狐狸过河,起先总是翘起尾巴,不让沾湿,后来累了,坚持不下去,便把尾巴弄湿了。用以比喻做事开头容易,坚持到底则困难。榆次之祸:指智伯瑶攻赵襄子于晋阳,最终败于榆次而被杀。榆次,地名,在今山西榆次县。干隧之败:指越王勾践袭击吴国,吴王夫差惨败。自刭于干隧。干隧,地名,在今江苏吴县西北万安山,山之别阜曰隧山。没:犹言贪婪。鲍本:“没,犹溺。”姚本“没”作“设”,鲍本、《史记》皆作“没’,今从之。易:犹言换取。吴之信越也,从而伐齐:指吴王夫差准备伐齐时,越王勾践不但来朝拜并且馈送重礼。因此他没有防备越国入侵,一心率师伐齐。从:即“纵”,犹言放松而不戒备。艾陵:地名,在今山东莱芜东北部。三江之浦:即娄江、松江、东江的水滨。浦,水滨。有日:指日可待。鲍本:“其日可期。”凿台:台名,在今山西榆次县南洞涡水侧。凿地作渠,以灌晋阳,因聚土为台,故名曰凿台。大武远宅不涉:大脚步要走到远的住所也是不容易的。鲍本:“武,足迹。宅,犹居也。言地之居远者,虽有大足,不涉之也。”整句是说大军不宜远跋涉攻伐。跃跃:往来跳动。毚(chán馋)兔:狡兔。此正吴信越:比喻如今秦之信韩、魏,如同从前吴信越一样,终将为秦害。易:犹言轻信。卑辞虑患:之所以言辞卑微,是因为忧虑祸患。重世:犹言几代。“累世”亦同此义。隳(huī挥):毁坏,破灭。刳(kū枯)腹折颐(yí宜):剖开肚子,损坏面颊。刳,剖裂。颐,面颊。头颅僵仆:头骨暴露于荒野。僵仆,人死倒于地上。系虏:捆绑捕获。狐祥;狐狸成为妖精者。祥,即怪。郭希汾《战国策详注》:“狐之为妖者,妖孽自外至,谓之祥。”臣妾:男为人臣,女为妾。恶(wū乌):哪里,疑问代词。鲍本:“恶,安也。”姚本:一本“攻”下有“随”字。随阳、右壤,皆楚邑也。四国:赵、韩、魏、齐。应:犹言应付,此可引申为乘隙而攻。构:犹言连结。留:地名,在今江苏沛县东南。方与:地名,在今山东鱼台县北。铚(zhì至):地名,在今安徽宿县南。萧:地名,在今江苏萧县西北。相:地名,在今安徽宿县西北。故宋:以上七地均为宋国故地,宋国灭亡,其地归楚,所以叫故宋。泗北:即泗水以北。泗水,源出山东泗水县东陪尾山西,四源并发,故名泗水,流经曲阜、滋阳、邹县,向东南流经沛县,又东过下邳、宿迁入淮水。膏腴:土地肥沃。独攻:是指如果秦、楚交战不休,则魏收故宋七地,齐取泗北,这就形成齐、魏独攻而独得大利。校:通较,犹言匹敌。负:背靠。葆:通“保”。详事下吏:犹言齐、魏佯装事奉秦国。详,通“佯”,犹诈。事,犹言服事。下吏,此指秦国。于以禁王之为帝有余:犹言齐、魏足以制止秦王称帝而有余力。一举事而树怨于楚:一起兵就和楚国结下怨仇。事,此指战事。姚本作“一举众而注地于楚”,今从《史记》作“一举事而树怨于楚。”诎令:秦令为韩、魏所诎,即秦下令,韩、魏不听。授首:交出脑袋,表示降服请罪。襟:衣襟,犹言囊括,引申为占据。带:衣带,犹言围绕,引申为占有。候:侦察,探听。姚本:“为秦察诸侯动静也。”王以十万戍郑:姚本作“王以十戌郑”,不通,今从《史记》作“王以十万戍郑”。梁氏寒心:魏国恐惧。姚本:“梁氏,魏也。寒心,惧也。”许:地名,在今河南许昌县东。鄢陵:地名,在今河南鄢陵县西南。上蔡:地名,在今河南上蔡县西南。召陵:地名,在今河南郾师县东。候:词义与注同。注地:土地相连。右壤:指齐国西部之地,济西一带。姚本:“壤,地也。”一经:经,东西为经,夺取齐国右壤以后,从西海到东海就都成了秦地,所以叫“一经”。姚本作“一任”,今从《史记》作“一经”。两海:指东海、西海。要绝:中间分开。要,通“腰”,引申为中间。鲍本:补“齐楚”二字。危动:危害胁迫。持:犹言劫持。不待痛而服:用不着急攻就使它们降服。痛:急攻。姚本:“痛,急也。不待急攻而服从也。”
【译文】
楚囊王二十年,秦将白起攻陷楚西陵,另一支部队攻陷鄢、郢和夷陵,烧毁楚王祖先的坟墓。楚王迁都东北,死守陈城。楚国从此一蹶不振,而被秦国所轻视。于是白起又率兵伐楚。
这时楚国的春申君黄歇在外游学、他见多识广,楚襄王也认为他是善辩之士,因而就派他出使秦国。他到了秦国对秦昭王说:“天下各国没有再比秦、楚强大的了,如今我听说大王想要伐楚,就好比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反而让笨狗坐收渔人之利,所以大王不如和楚国和好。请大王允许我就此点加以说明。我听说:‘物极必反,例如冬夏的循环;积必危,例如堆积棋子。’现在贵国的土地占天下的一半,有西、北两个边陵地方,自古以来,即使天子也没有这么大的领土。然而自从先帝文王、武王一直到大王这三代,都不能拓展疆土,使边界和齐国毗连,以便断绝诸侯的合纵之约。
“如今大王三次派盛桥到韩国去帮助驻军,盛桥又促使燕朝秦,使韩国把土地送给秦国。这样大王没有发兵,也不用伸张威力就获得了百里土地,大王可谓有才能的人了。后又攻陷魏国的南燕、酸枣、殷虚、桃人,楚、燕两国之军望风而逃,不敢跟秦军作战,可见大王的战功赫赫啊。假如大王使秦国军民休养生息两年,然后再出兵攻取蒲、衍、首垣进而再攻临仁、平丘,那么小黄、洛阳等城就会不战而降,结果迫使魏国降服。大王又割让濮、磨之地给燕国,斩断齐、韩的通路,断绝楚、魏的后背,那么天下诸侯即使聚合五六次,也没办法挽救这种危亡局面,可见大王的权威实在可怕。假如大王能保持功绩和威势,减少攻伐之野心,宣扬仁义的王道,不使再度发生后患,那三王就不愁变成‘四王’,而五霸也不难变成‘六霸’了。
“假如大王自恃着兵多和将广,乘击败魏国的余威,企图用武力来征服天下的所有君主,我想恐怕秦国会有无穷的后患。《诗经》中有‘凡事都有一个开始,但是却很少有完善结果的’之说。《易经》中也有‘当狐狸渡水时,一开始怕把尾巴弄湿,但是当到达对岸时还是把尾巴弄湿了’之说。这都说明了开始容易而结尾难的道理。怎样才知道是如此呢?智伯发现攻打赵国很有利,可惜却没注意到榆次之祸;吴王发现攻打齐国很有利,可惜却没有料到干隧之败。这两个国家并非没有大功,可惜由于鼠目寸光,结果却换来了后来的祸患。因为吴国相信越国,就跟越结成联合阵线攻打齐国,在齐邑艾陵战胜齐国,不料回来时却被越王勾践杀死在三江之滨。由于智伯完全相信韩、魏,于是就跟韩、魏结成联合阵线而伐赵,围攻赵国的晋阳城,不料就在快要攻下晋阳时,韩、魏两国突然叛变,把智伯瑶杀死在凿台。现在大王嫉妒楚国没有灭亡,而忘记了灭亡楚国足以强化魏国,所以我才替大王担忧,认为这个计划是错误的。《诗经》中说,‘权威大的国家,能够安定远方,不必亲自征伐。’由此看来,楚国乃是秦国的坚强后盾,其他的邻国都是秦国的仇敌。
“《诗经》中又说:‘他人有害我的心,我加以推测;狡猾的兔子跳跃着,但是有时却被狗捕获!’现在大王中途相信韩、魏是和大王友善,这如同吴国相信越国一样。我听说:敌人不可以轻视,时机不可以错过,因此我觉得韩、魏是忧虑国难临头,所以才卑恭屈膝来向大王表示好感。其实骨子里是在欺骗秦国。这何以见得呢?
“因为大王对韩、魏不但没有什么恩德,而且有几世的积怨。韩、魏人民的父子兄弟,几百年来死于秦国手中的无法算计。国家破灭,社稷毁坏,宗庙崩坍,人民肚子被切开,面孔被毁坏,身首分离,尸骨被丢在野外,头颅在地下乱滚,全国各地随处可见。男女老弱被俘虏的相望于道,鬼神都没有供奉,老百姓无法为生,家族分散流离,沦落而替别人作奴婢侍妾,这种情形非常普遍。所以韩、魏两国不灭亡,乃是秦国社稷的一大忧患。现在大王攻打楚国,不是一大失策吗?何况大王攻打楚国时,不知道由哪条路出兵,大王是否向仇敌韩、魏借路呢?在发兵的那一天,大王就开始忧虑军队不能回来,这就等于大王把兵送给了韩、魏。大王如果不向仇敌韩、魏借路,那就必须攻打楚国的随水右岸之地,但是随水右面的地方都是广阔的水流,以及山陵深谷等荒芜之地,大王即使占领这里也得不到什么好处。这也就是说,大王徒有灭亡楚国的虚名,而没有得到灭亡楚国的实际好处。
“况且大王攻打楚国时,齐、赵、韩、魏四国必定趁机就兵攻打秦国,这样楚、秦两国就会兵灾连绵,这时魏国会出兵攻打留、方与、铚、胡陵、砀、萧、相,到那时宋国并给楚国的土地将全部丧失。而齐人也转兵南向,泗水以北必然被占领。这都是四通八达的平原地带,土地尤其肥沃,而大王却让齐魏单独获得战胜的实利。大王击溃楚国来使韩、魏强大,同时也加强了齐国的实力,使韩、魏的国力足以和秦国对抗。齐国南边以泗水为界,东面滨临大海,北面靠着黄河,没有什么后患可言,所以天下国家没有比齐更强大的。齐、魏获得土地保有利益,再悉心治理,用很好的态度对待官吏,一年以后虽然不能成为帝王,但足以阻拦大王称帝而有余。凭大王大量的土地,众多的人口,兵甲的强盛,一起兵就和楚国结怨,再下令而韩、魏不听,这样等于是被楚、韩、魏屈服,而把帝王的宝座送给齐国,这就是大王的失策之处。
“我诚心为大王考虑,最好还不如和楚国和睦相处,秦楚联合之后,进而威逼韩国,韩国必定屈服。大王据有山东之险,保有河曲之利,韩国必然作秦国关中伺察敌情的侯吏,替秦国在东方观察天下大势变化。这样大王再率领10万大军驻守在韩都郑地,到那时魏国必然恐惧,许和鄢陵等城环兵自守,上蔡和召陵都不和魏国往来。这样魏国也就变成秦国的关内伺察敌情的侯吏也。大王一旦和楚国修好,关中两个拥有2万兵车的大国就会屈服,使秦国的国界和齐国相接,到那时齐国右面的土地就唾手可得。可见大王的土地,是从西海一直横贯东海,也就是恰好中分天下。燕、赵没有齐、楚的援助,齐、楚就没有燕、赵的援助。然后以危亡去威胁燕、赵,接着再去胁迫齐、楚,这四国都可不战而让他们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