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茗鸢一个一个踢开那些空了的酒瓶子，在尤尚冥的身边蹲了下来。她伸手去摸男人的脸，掌心下丛生的胡渣几乎烙疼了她的手。
男人冷不防地伸出手，胡乱地在空中挥舞，“来——倒酒！倒酒！”
他甚至想要挣扎着坐起来去够酒瓶子，“喝酒，给我喝酒！”抬起的手，却被尤茗鸢一把抓住。男人的掌心冰凉，被尤茗鸢握住的时候，还隐隐地在发抖。
“哥......”尤茗鸢心里一疼，眼泪登时就落了下来，“你这又是何苦呢？”
地板上的尤尚冥瞬间不动了，或者，他原本就是清醒的。
“尤尤，”他喊着自己妹妹的名字，眼泪却顺着脸庞流了下来。
许是内心的动荡的情绪太过激烈，尤尚冥抓住自己妹妹的手一直在颤抖，“我知道她是爱我的，我知道。我一直知道。可是我能怎么办？我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我接受不了我的妻子，曾经是裴圣擎的女人。那个男人，毁了我的妹妹，他毁了尤家！”
尤茗鸢抱住自己的大哥，“哥，不要这么自责。我不是好好的，我就好好地在你身边啊。哥——”
尤尚冥伸出手，将自己的妹妹瞬间抱得紧紧。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此刻的尤尚冥，早已经是不堪一击了，“小尤，爸爸临死前，把尤家也把你交给我。我当时就在心里告诉自己，无论如何，尤家的产业，绝对不可以在我的手里断了。你是我最爱的妹妹，可我保护不了你。小尤——”
尤茗鸢试图推开尤尚冥，却被男人抱的更紧。
“如今，尤家败了。而我最心爱的女人，却跟尤家的败落脱不了干系。小尤，我受不了。”
“哥，”尤茗鸢回抱自己的大哥，试图将男人安抚下来。她抱着他，一下一下，如同在哄一个伤心难过的孩子一般，“哥，你相信我。尤家的失败不是你的错，也不全是因为霓溪，她是爱你的。你也爱她，对吗？”
男人的唇间，忽然发出了极为痛苦的抽气声，“是，我爱她。可是现在我不能爱她。尤家没了，我拿什么保护她，保护你，保护孩子。我没用......”
他甚至开始语无伦次，一句一句几乎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但尤茗鸢，总是知道自己的哥哥在想什么。
从小，尤尚冥就觉得自己对尤家有责任。那种责任，甚至让他把自己跟尤家的一切都关联了起来。而如今尤家败落，而自己心爱的女人蓝霓溪，又在尤尚冥的心里成了间接或者直接的帮凶。一方面，他又觉得如今的自己，早已经给不了蓝霓溪什么。
他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一关，于是不肯放过自己，也不肯放过别人。
尤茗鸢闭上眼睛深呼吸。
而导致这一切结果的人，只有一个。
裴圣擎。
“我去找他！”尤茗鸢的心头，有无数纷乱的情绪在大哥失控的空挡里，直直地涌上了心头。那些激烈的情绪，甚至有意识地催着尤茗鸢，让她猛的从地上站了起来，“我倒是找裴圣擎，问个清楚。”
结果那步子还没迈开，身后的尤尚冥却制止了尤茗鸢。
“问什么？”男人轻声问着，情绪似乎在经过发泄一通之后，忽而变得平静了下来。他在满地的酒瓶子里坐了起来，极为颓废地靠在身后的沙发上，“小尤，裴圣擎既然做了，即使你去了。这样的事情，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说着，尤尚冥忽然长长地叹息一声，“如今想来，尤家败了，对你我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
他说着闭上眼睛，微微侧身，头靠在沙发上，似乎是累极了，“小尤，这么多年做尤家的孩子，时时处处都要做别人眼中的我，真的很累了。”
他说着抬眼看向尤茗鸢，“你呢？你假装花心的时候，曾经不也试图不想告诉别人，你叫尤茗鸢吗？”
尤茗鸢往前的步子，骤然一停。
“我......”
尤尚冥便轻轻地笑了起来，几多轻松，“你也曾经试着卸下尤家小公主的身份。在另一个城市里生活的惬意也轻松。那样的生活，不好吗？若是爸爸知道我们这么辛苦这么累，他也会赞成的，一定会的。”
说完，尤尚冥像是忽然之前回忆起了什么，低低的笑了起来，“小尤，你为什么不问我。当初为什么宁愿娶了蓝霓溪，也不愿意接受你的感情？”
尤茗鸢一愣，倒是没有想过大哥会说这样的话题。她张张嘴巴还没说话，尤尚冥已经自顾自地说了起来，“那是因为我答应过爸爸，这一辈子，只做你的哥哥，不做你的情人，或者丈夫。”顿了顿，他又跟着补充。
“爸爸当时看出你对我的依赖，便让我保证。我自知自己是尤家的养子，除了感恩，并没有过多的权利。爸爸说，这个世界上，唯有做你的亲人，才不会有理由抛弃你。所以你看小尤，我放弃了自己的女人。到现在，我的妹妹，始终在我身边。”
尤茗鸢的鼻头酸涩，有某种液体在眼眶里打转，她抬眼看向自己的哥哥，“哥，对不起，我不知道......”
爱的方式，总有很多。每一种，都不该被指责，她不知道自己可以说些什么。只是看着如今疲态尽出的大哥，她越发心疼。
尤尚冥似乎是累极了，攀着沙发的双手一松，整个身体便直直地朝着地上再度倒去。他在地板上蜷缩起自己的身体，像是一个婴儿一般，呈现出自己保护的姿态。
“小尤，我好累了。真的。好累了......”
他挣扎着睁开眼睛，看向红着眼眶看着自己的妹妹尤茗鸢，努力扯起嘴角，“小尤，但是褚连枭不同。他跟我不一样，他可以保护你。所以，把你交给他，我放心。如今，尤家没了。你也是别人的了，所以......”
他低低地叹息，在地板上微微地抽搐了几下，终是不动了。
“小尤，我要离开这儿，离开尤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