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天赐良缘
(一)
这李老爷子——李锡仁,自小就是个急性子,兄弟四个(从仁,锡仁,骨仁,存仁)中,他排行老二。一家老小,远亲近邻,谁都知道老二是个火爆子脾气。元配王氏,虽然也出生在官宦人家,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家闺秀。但她知书达理,性格温顺,天生一副随高就低的好脾性。16岁如花似玉的年龄嫁到李家,风雨沧桑几十年,她已经由一个年轻俊美的小媳妇熬成了端庄华贵、威风八面的女主人了。
见管家一脸慌张地扔下马车,来不及把他从南阳府抓回来的药包子递到她手里,就风风火火地领着一伙子人走出泰和寨,向一望无际的庄稼地里奔去。
望着他们急匆匆远去的背影,王氏无声地摇摇头,一扭三晃地迈着三寸金莲来到大院里,一步一步向马车的方向靠拢。
正在西厢房给小女儿诗纯讲故事的张氏,透过雕花窗棂的缝隙,看见婆婆一手拎着药包子,正抬头向西厢房的方向张望。她本能地慌忙站起来,拉着女儿诗纯的小手就迎了出去,一脸微笑地用老北京话和婆母打着招呼,说:“妈,药抓回来了。你老人家招呼一声就是了,我这就马上进厨房熬药去。”
诗纯看见院子里的地面上,窗台上,马车上到处都是铺天盖地的蚂蚱在蹦,在爬,她禁不住大呼:“呀,奶奶,妈妈,你们快看呀!这是从哪里来了这么多的虫子?”
“是呀,妈,这是怎么回事?”自小在北京城长大的张氏也是初次见到这样的场景,她惊讶得大张着嘴,瞪着一双俊美的大眼睛,忍不住失声询问。
“好像是过蝗虫,是百年不遇的天灾!”婆母王氏遥望着渐渐发黑的天幕,长吁短叹着,迈着三寸金莲向正屋走去。
撑灯时分,李锡仁由管家和李子炎搀扶着进了泰和寨,进了正堂屋。
王氏把早已熬好的中药端到李锡仁面前,递到他手里,看着他皱着眉将一大瓷碗药汤子,一口接一口地吞咽进肚里,她这才宽心地长舒了一口气。见一家人都闷声不响地或坐或站着,李锡仁发话了:“我今晚心口堵得慌,没一点胃口,你们不用等我了,快去喝汤吧!”
知夫莫若妻。王氏心里清楚,这天灾又让火爆子脾气的丈夫心头添堵了。她环顾四周,使了个眼色,众家人纷纷心照不宣地默默散去。
不知道是一晚上跟着管家跑得迅猛的缘故,或是喝了风,见了凉气,李锡仁的咳喘病越发的严重起来。一夜辗转反侧,他索性坐起来,凝望着窗外星空下那轮时隐时现,慢慢游走在云层里的月亮,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王氏拉着家常,唠嗑说着话。
“也不知道南蔡庄的灾情严重不严重?咱家的秋庄稼反正是没指望了。谁知道这蝗虫它就不吃豆类作物,人也没长前后眼,咱家今年偏巧就没种几亩黄豆、豌豆地。这么多佃户,几百张嘴只靠那些红薯过日子,恐怕熬不到来年开春、、、”
“庄户人家,无论到什么年月,总得靠天吃饭,天要绝收,谁也扭转不了乾坤!你也60多岁的人了,该栖栖您那火爆子脾气,再莫要焦急上火了。大不了咱开仓救济灾民,想办法帮衬乡亲们过了这场天灾,保住性命了再说。”
“明天,你就回南蔡庄一趟,看看你们娘家的灾情如何?让管家备好马车,顺便装运一些粮食过去,对了,这次回娘家,我得给你分派点任务。”
“怎么还分派有任务?我说呢,没见你这么主动催我回娘家过,快说说,你分派我的是什么任务?”
“给咱们的宝贝孙子——子炎张罗媳妇,怎么样,你乐不乐意?!”
“子炎今年虚岁17,说媳妇是不是太早了点?”
“不早啦!咱两结婚那年我也才18岁,你那时还是个15岁、花骨朵般的黄毛小丫头呢。”
“唉,时间过得真快,眨眼之间,几十年的光景一晃而过。李相公,你还记得咱两结婚时的那些场面吗?”王氏也被勾起了谈兴,她依偎在丈夫的肩头,恍惚穿过时光的长廊,又走回到了青春年少时、、、、、、。
(二)
汪管家天不亮就起床,备好了马车,装好了几麻袋细粮,收拾停当后才叫醒王氏。因为带着重托回娘家,王氏今天心情格外舒畅,她把压箱底的紫色丝绸衬衫穿身上,下穿一条纯麻的丝绸宽腿裤,脚蹬一双绣花千层底,携带着一身端庄华贵,气定神闲地上了马车。
车铃叮当,马蹄踏踏,打破了清晨还在沉睡中乡村的寂静。放眼望去,那一抹跃出地平线的清辉,披着轻轻薄薄的雾岚,似乎还粘着露珠,真真的鲜嫩。只是这一路上,所到之处,满目都是蝗虫侵袭一空的稻谷和高粱,王氏忍不住唏嘘叹息不止。
“唉,看来这次蝗灾波及的范围还真不小呢!你看,我们娘家,南蔡庄的秋庄稼也被洗劫一空、、、”
“是呀,我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经验这么庞大的蝗灾。感觉像是做梦一样,迷迷瞪瞪,恍恍惚惚的。可是,这样的灾难刹那间它就真实地发生了,现实就这么残酷。人,什么时候也斗不过天啊!”
“汪管家,你在我们李家操劳几十年,阅人无数。你说说,这方圆百里,有谁家的富足能和咱泰和寨并驾齐驱。”
“要说富足,能和咱泰和寨并驾齐驱的人家还真没几户。不过,我听说,城郊乡大官寺贾家,历代居官位显,家底殷实富足。和咱家泰和寨还算门当户对。”
“你可清楚他的家底?家里就有些什么人?”
“好像是一家六口人吧,爷孙三代,有个孙女叫贾祥林,比咱子炎大三岁。人不仅长得俊美,而且能掐会算,是块管家的好料子。”
“你的消息是从哪里得来的?可否准确?”
“每年向官府交公粮,都能见到那位俊美的姑娘一面,这消息还能不准确?!”
听汪管家这么一说,王氏的小九九就在脑子里啪啪啦啦地响动起来。
“看来,这贾家的门槛是天定要蹬的。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子炎,天性懦弱,不善管理,必须找个能独当一面的老婆来操持家务,支撑门面。”
王氏就这样一路寻思着,不知不觉,马车很快就进了南蔡庄。
自从父母去世,很多年不见老姑娘回娘家来了。今日一见老姑娘和汪管家用马车驼了几麻袋细粮出现在老宅院,王家兄弟几人立刻就聚在一起,围着王氏问长问短起来。
寒虚问暖,自是不可避免。绕了半天,王氏才直奔主题。
“咱们家,有谁够得上能和大官寺贾家人,攀上关系、说上话?”
“怎么了?找贾家说什么话?”
王氏就一五一十把想托媒人给子炎说媳妇的心事,和盘托出。
“是这样啊!让汪管家亲自出马就行了,姐姐你还找关系干什么?”
“他行吗?他一个大男人,拙嘴笨舌的,又没有做过媒,怎么能比得上伶牙俐齿的媒婆们?”
“这你就不懂了,汪管家就是你们泰和寨的牌子,他出马,就往贾家这么一站,什么花言巧语也不用说,媳妇保管能如愿以偿进你们泰和寨。姐姐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呵,照你这么说,汪管家还真的要去做回媒婆不成?”
“我也去吧,给汪管家壮壮胆。就这么定了。”
王氏的大弟弟和汪管家两个人一起,没敢耽误事,一上午赶着马车就直接去了大官寺。过了唐河县城,进入城郊,但见一片庄园出现在眼前,在中午和煦的暖阳的照耀下,蔚然壮观。汪管家心想:嗬!好一个富贵之家。王氏的大弟弟指着那片庄园说道:“前面就是贾府。贾姓是城郊大官寺方圆几百里地,有名的大族,族大人多,历代都有人宦之人。和泰和寨攀亲也许是天定的缘分。”
汪管家和王氏的大弟弟前脚跟后脚进了大官寺贾家大院。忽见两户官宦之家的陌生人来访,贾家的人稍一迟疑,带着几分疑惑几分神秘,片刻后就陪着笑脸热情而周到地端茶倒水,细问端的。听泰和寨的老管家说明来意,贾家女主人满心欢喜,贾家男主人面带笑容,吩咐名厨炒菜做饭。摆了七个盘子,八个碗,好酒好菜、盛情款待两个不是媒人的媒人。
酒过三巡,双方都开始热络起来。贾家的男主人在征询老婆,女儿的意见后,满心欢喜地应承下了这门亲事。
“回去告诉你家主人,就说这门亲事就算这样说定了,能与泰和寨李家人攀亲,也算门当户对,这也是我们贾家闺女的福分!”
傍晚的日光渐渐拉长,晚霞的落幕有点恋恋不舍。汪管家喝的晕晕的,唱着小调,赶着马车,驮着满心欢喜的王氏一路向泰和寨的方向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