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所以说你是因为这样才无故消失两个礼拜？”
“是的。实在非常抱歉。”
穿上衣服的经理坐在沙发上一本正经的和长生谈着话，语气中就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但他的表情却很不自然。那是一种集恼怒，心虚与不安混合而成的表情。显得非常的别扭。那个女人则一声不吭的侧身坐在角落的椅子上，面朝着黑暗，仿佛雕像一般。而不仅这两个人。现场这种看似平和却尴尬万分的气氛让长生更觉得坐如针毡。
现在，他满脑子都是对自己刚才不计后果随便乱闯的懊悔。此刻，如果不是又被经理叫了回来，恐怕他早就脚底抹油跑掉了。哪怕是露宿街头或者再回停尸间也比现在的情况要好上千万倍。
“喔~这样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说起来，这医院真是有点儿太过分了，竟然把一个活人放在停尸间里躺了半个月。”
“是啊……”
“这件事一定要严肃处理！我觉得你应该诉诸媒体，要通过正规的法律途径去解决！”
“啊……啊……经理……不用那么……”
“不！这件事可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这么大一间医院竟然敢随随便便把活人关进停尸间半个月！如果我们就这么忍气吞声那以后别的市民还怎么去就医？还怎么能保证他们没有下一次下下一次！难道我们要看着一个个活人被送进停尸间送进炼尸炉？！”
“经理……”
不知不觉，经理的语气竟然变得慷慨激昂起来。话语的论述也由“你”变成了“我们”。似乎这一下子就从长生的不幸遭遇变成了他的，这家电力公司乃至所有市民的不幸遭遇。而这件本来不伤大雅的意外也在他的嘴里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灾难。
正襟危坐的经理越来越激动的正义陈词，甚至连当事人的长生都没什么插话的余地。通过这些义愤填膺的话语，他也渐渐摆脱了刚才的尴尬。不过，这番话虽然听起来很振奋人心，长生却绝不相信这是这位经理的真实想法。
十年的相处，就算是几乎不说话长生对于这个每日朝夕相处的上司也可以说是了若指掌。那种对下属的尖酸刻薄，对上司的阿谀奉承，还有唯利是图与胆小怕事，阴险多疑的性格简直就是一个反面领导的模板。而长久以来对于长生的态度更是连瞧都都懒得用正眼瞧一下。
试想，这样一个人又怎么可能对一个他看都不愿多看一眼的人表示出如此的关心呢？
看着他那双叽里咕噜转个不停的眼睛，长生知道，他这是想借此转移话题与自己的注意力，而且专门把自己留下也很可能是想就刚才的事说些什么。
角落里，那个女人一直一动不动，只是时不时的偷偷往这边看一眼。似乎对长生充满着警惕。而经理的语气也慢慢由激昂变得沉稳，最后，就如长生所想的一样。他话锋一转，还是说到了重点。
“恩……恩~！恩恩……咳咳……”
即做做又虚伪的咳嗽了几声以后，这位经理在桌上拿起了一盒烟，取出了两根。一根塞进了自己的嘴里，另一根则递向长生。
长生并没有接，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
“经理，我不抽烟。谢谢。”
“喔？啊~！你看我这记性，对对对，你不抽烟，我差点忘了。不抽烟好，不抽烟好啊，哈哈哈哈”
“经理，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啊，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闲聊。对了，我从来都没问过，你结婚了么？”
“没有”
“啧啧，哎呀。还是你有见地啊。好，好，没结婚好啊。不像我，唉，家门不幸啊。我记得，你见过我老婆吧？”
“是的，董事长千金每个月不都会来一次么。”
“啊，对对对，嗨！那个婆娘！每次一来就好像她才是这个地方的主管一样，连我都不放在眼里！我老是告诉她，我的员工都是万里挑一的精英！是骨干！可她呢？是见人就说，逢人就骂！我说长生啊，那个婆娘要是有什么对不起你们的地方不用忍着啊，说出来！回头我帮你们出气！”
“啊……没什么……董事长千金人还不错……”
“你不用看我的面子！其实我也忍她很久了！回头找机会我就休了她！”
一句话说完，经理狠狠的拍了下桌子。不想，这一拍却立刻引来了旁边的那个女人见鬼般不可思议的目光。而回想起每次那位夫人来到公司，经理都像伺候祖宗一样伺候她的那些场景，长生的心里，已经快要忍不住笑出来了。不过从外表上他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表现出笑意，好歹他也得给这位已经颜面扫地的经理留点面子。
于是，长生仍旧挂着一副木然的表情，愣愣的点了点头。
“啊……当然啦。就算那个女人再不像话，也跟了我这么多年了。不论如何，像我这种人还是不太忍心的。毕竟没了我，她的下半生铁定是无依无靠露宿街头的。
长生心中好笑。固然，以那位夫人的性格体貌，假如离婚，后半生无依无靠也许有可能，但如果敢把董事长千金休了，那后半生露宿街头的可就指不定是谁了。
“所以，长生啊。对于她，我只能说已经仁至义尽。而且我该尽的责任也已经全部都进到了。那自然，相对的，对于这个爱情的方面……我们都是成年人，你也应该懂。就算我的人性再善良，也总不能把我全部的后半生都搭在这个婆娘身上吧。你说是吧？”
说到这，经理顿了顿。他转回头撇了那个女人一眼，然后吐了口烟，意味深长的又看向长生。长生马上点了点头，示意明白。
见长生点头，经理继续说到。
“最近副主管老王退休了，你也知道很多人都在竞争这个位子。什么高材生也好，董事长的亲戚也好。不过跟你说实话，那些整天就会睡觉吃饭的蠢材我连瞧都不爱正眼瞧一眼。其实在我的心里早就有了内定人选。你猜猜是谁？”
“我不知道……”
“那就是你！你长生！啊~~不不不，你完全不用惊讶。虽然你现在只是个维修电工，但凭你的资历和能力我觉得你完全胜任这个工作！所以我已经决定破格提拔你！”
“这……那谢谢经理……”
“哈哈哈，不用谢。这是你应得的。如果你真的想谢我，那就帮我个忙好了。”
“帮忙？”
“小忙，小忙。哈哈哈哈，就是今天的事情……你明白。我希望你能当做没看到。当然，这也是为了给我家那个婆娘一个台阶。你也不希望看着她被我休了露宿街头吧。”
……
不得不说，这位经理虽然人性不佳。但他能有今天也确实是有几分本事。单这种处乱不惊，当着明人还能把假话说的恰如介事的本事就已经让长生望尘莫及。可不管怎么样，对于长生来说总算也是因祸得福。本来他就不想参与别人的家事，既然话已至此，他当然是没有什么不情愿。
点了点头，长生起身便想向经理告辞。谁知刚想走，却再一次被叫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