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归和谢心茧大婚的那日,天朗气清,阳光明媚,据说是难得的好日子。
千寻因为答应了要帮谢心茧送亲,所以一早就溜进镇北侯府,结果去了的时候已经有很多客人陆续到了,府里也是来来往往众人忙碌不断,这还是在谢家呢,那现在的云家是什么样子还真是想象不到。
要问这么红火的原因,自然就在于这次的婚事不是简单的两个人的事,还关系着两大家族的联姻,关键的是新皇也要来观礼,不过新皇是为了宠妃谢贵妃还是重臣云将军,这就不得而知了,不过由此可见这两人的亲事有多被看重,当然这些都是千寻私下听坊间的人讲的。
谢心茧的喜房布置得豪华气派,看得出谢家对这次的亲事也是很看重的,一群七姑八婆把谢心茧围得紧紧的,边给她上妆边叮嘱着各种注意事项,谢心茧都一一应下,温婉柔顺,像所有的大家闺秀一样,完美到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
大约是从铜镜里看到千寻来了,她回头:“阿千,你来了。”
周围众人忙咋咋呼呼地给千寻让道,千寻笑着坐到谢心茧旁边,看着众人围着她忙来忙去,心思却是晃了神,原来这就是成亲,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才能成为穆风的新娘,到时候她也会穿起那匹上好布料做的嫁衣,静静地等着穆风来接她,那该是多么幸福美好的事。
等了整整两个时辰,到了午时的时候,谢心茧周围的喜娘们才安排好一切,谢心茧命她们都下去,千寻看着镜中倒映出的美人,赞道:“云归那小子真是幸运啊,娶到这样的美人。”
“幸运吗?不一定吧。”她却忽地收起笑容,自嘲地摇摇头。
“你还是不愿意嫁给云归?”
她摇摇头:“不是,我是自愿的。你知道吗,阿千,”她缓缓道来,“我原先是不愿意嫁入安南王府这样的豪门大族中的,太过复杂,我长这么大在我家这样的环境下已经很辛苦了,我只想找一家家境殷实夫君平凡的,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就算是要吃些苦,我想我也是受得住的。”
这就是她的愿望吗,过上简单平淡的生活?
“但是,自从云家定下我开始,就意味着我已经没有退路了,我想着云归至少总算人还不错,又没有那些世家公子的不良嗜好,小心翼翼安守本分的话也是可以过的,但即便这样也是一波三折,最后弄得差点没人要,沦为笑柄。我确实并不喜欢这个即将成为我夫君的人,但是他是我现在最好的选择,所以我才决定为了自己以后的生活去争上一把。”
千寻微一错愕,抬头看她。
“知道男人的劣根性就是越得不到的越想要,所以我告诉他我不喜欢他,知道父亲不可能同意我退婚,所以我才去求父亲,知道云归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所以我故意下跪折磨自己,这样机关算尽,一切尽如我所料,但是为什么此时此刻我却并不开心呢,这对我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可是,为什么总觉得意难平?”
原来是这样,原来还有这么一出,想来当时云归和她说的时候不好意思说自己被未婚妻当面说不喜欢,怪不得他是那样的态度,或许谢心茧是对的,这就是男人的劣根性占有欲,平时她和云归那么交好,两人有很多地方趣味相投,可是她了解的依然只是云归这个人的一部分,就像在关于感情的问题上,他们大概永远说不到一起去吧。
有的时候,岁月确实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跨越的鸿沟,隔了几千年的文化差异,不止是云归,就连穆风与她之间都有很多问题无法达成共识,而在这个时代,女人是依附于男人的,男人是可以爱了一个又一个的,就算女人再意难平,还是得接受,得面对现实。
千寻忽然暗自庆幸,至少穆风是不一样的,他是尊重她的,他允许她一个女子有自己的事业和想法,承诺她这一辈子只喜欢她一个,这样的人,得之,我幸。
千寻安抚地拍着谢心茧,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没什么,”她咧开一个笑,“这话憋在心里久了,所以忍不住想说出来,这一辈子也只说这么一次了,既然这次我赌上性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那么以后更加不能放弃,我会好好地过,只为我自己。”
酉时一到,云归的迎亲队伍就噼里啪啦声势浩大地来了,谢心茧蒙上红盖头,一身盛装的被扶出去了,端庄恭谦的和谢家人一一告别。
她生母早已不再,父亲凉薄,自是没几个人是真心舍不得她,为她成亲高兴,为她以后的日子担忧的,但是面子上的事大家还是要过得去的,谢夫人象征性地垂了几滴泪,旁边站着几个妇人打扮的,应该是谢心茧的姐姐们,由于这将近一年时间朝中世家势力的大洗牌,现在她们过得大约都不太好,殷勤地拉着谢心茧说着家常。
吉时已到,云归一身红衣,更是衬得整个人英武不凡,伸出手,从谢夫人的手里接过谢心茧的手,两人向着谢侯夫妇拜倒告别,接着谢心茧就被引上了传说中的八抬大轿,云归穿着大红喜服骑着高头大马意气风发地走在轿子前面。
随同来接亲的还有几个平日和云归相熟的,千寻看看也就和景培那家伙还算熟点,就驾马走在他旁边,他还是狐狸般地奸笑:“阿千怎么这么积极,难不成也想赶紧嫁人了?”
“是啊,赶快送礼物。”千寻毫不客气地伸出手。
到了安南王府,两个新人又是一通的跪拜,折腾了一番,最后是夫妻对拜,本来这样就算完结了,结果云桓巧不巧地带着谢心卉来了,众人又是一阵激动,两个新人也不得不再多拜次皇帝和贵妃。
“爱卿请起,”云桓看上去兴致不错,虚浮一把,“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朕和其他的宾客一样都是来道贺的,不必多礼。”
话是这么说,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礼数也是不能少的,云归他们只得再次跪倒谢恩,不过这一番跪拜至少还是有所收获的,云桓出手大方,一送礼物就是一箱,还都是古玩珍品。
在众人羡慕的眼神中,云桓笑道:“这里面可还有贵妃送的,爱妃你不是急着想和你姐姐,不,云夫人说话么?”云桓转头温柔地看着谢心卉。
“皇上笑话臣妾了,臣妾先行告退。”谢心卉在众人面前还是很有一番贵妃娘娘的派头的,往日的骄纵气息也被现在一身的雍容华贵掩盖下去,在众人的恭送声中,她拉着新娘子进了里屋,旁边自是一大堆人跟随,千寻目送着谢心茧过了最后进洞房的这关,心里又是羡慕又是感叹,一时百般滋味。
有皇帝在场,大家多少有点局促,也没人敢一直灌新郎官酒,只是像宫中宴会一样进食,云桓自然是被安排在了上座,跟前是朝中一些重臣,其余的官员们都坐在下首的桌子旁,时不时小心翼翼地看云桓两眼,女人们则是被帷幔挡着,安排在另一边,外面都是显贵,也只是安静地吃饭,不敢高声说笑。这就是封建社会的体制,赤裸裸地歧视、等级制度,但又是无可奈何的事。
本来千寻似乎应该是在外面云桓那一桌的,结果云亭非要拉着她跟她坐在一起,无视云归的眼色,只是一脸可怜兮兮地拉着她不放手,千寻心下一软,想到好久没和她好好地说说话了,就去向云桓说了,他大手一挥就放行了。
看着旁边的云亭心不在焉地戳着碗里的菜,千寻俯身在她耳边道:“要不出去说?”
她立马小鸡啄米般地点头,拉着千寻就往外走。
“怎么了,我的大小姐?”云亭熟门熟路地把千寻带回她的房间,关上门。
“阿千,我,你快点给我出个主意吧,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小丫头没说一句就红了眼。
看她这个样子,千寻心里也有数了,自顾自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让我猜猜,是不是又是你宇哥哥的事啊?”看她委屈地点头,千寻叹口气,“怎么了,他又惹你生气了?”
“不是他,是我娘,”她哽咽,“前段日子家里要给我说亲,我不同意,一时情急就把我和宇哥哥的事说出去了,本来三哥已经答应我,先对我们的事保密,等到宇哥哥有了一番成就的时候再和家里说,但眼看他们这么急着要把我嫁出去,我——”
“明白了。”王府千金小姐和无名寒门子弟的恋情,自然是要饱受各方压力的,尤其是来自家族的,就说千寻,若不是她和穆风在这个世间都没有家人,他们两个的事能得到同意才怪呢。
“我娘发了好大通的脾气,说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我们的事,三哥为我求情,还被我娘误会,”她说到这里,似乎有点难以启齿,“现在不但娘和三哥产生不快,就连宇哥哥也,娘说要三哥除了宇哥哥的军籍,这会毁了宇哥哥的,我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都是我的错。”说到这里,云亭掩面而泣。
千寻也不知该说什么,走过去抱住她,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安慰。
“你那位宇哥哥是怎么说的?”看她平静点了千寻问。
“三哥不肯开除宇哥哥,但宇哥哥说不愿意因为他使得三哥和娘生了嫌隙,所以要自请离开,他还说离开军营也可以闯出一番天地,到时候还是可以娶我为妻。”她呜咽着。
“看来小亭你没有看错人,你的宇哥哥有担当有骨气,是个好儿郎。”他能这么想,也不枉云亭对她一片痴心。
“但是宇哥哥家里的情况我也了解,在军营里毕竟有一份稳定的收入,而且我知道宇哥哥是真心喜欢待在军营的,他和我说起军营里的事时总是神采飞扬,保家卫国建功立业也是他一直以来的心愿,我不想因为我们的事使他放弃自己的志向。”云亭这番话说得断断续续却铿锵有力,千寻对她倒是又有了新认识,原来小姑娘也可以这么深明大义的。
千寻想了想,有了主意:“那不如这样,你可以让他来我们南营啊。”
她微微一愣,接着紧紧抓住千寻:“真的可以吗?”
“那是自然,就是怕你三哥生我的气,从他这里挖了一个能人。”千寻双手一摊。
“他敢!”云亭破涕为笑,拍着手,“太好了,我赶快去告诉宇哥哥,他正忙着筹备一个小摊呢。”
“等等,一说你的情哥哥就这么急躁,”千寻拉住她,她立马红了脸,“那位宇公子真要同意的话,就让他三日后来南营报道,不过要告诉他我可不会因为你特别关照的,让他做好吃苦的准备。”
“放心吧,宇哥哥绝对超你们营的人一万里。”云亭拍着胸脯。
“还有啊,就算这样,最根本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你怎么让你的家人同意啊?”千寻指出。
“阿千,”云亭忽然一本正经地看着千寻,“谢谢你帮我们,我会铭记在心的,这之后就是我们自己的事了,我相信以宇哥哥的才干总会出人头地的,到时候娘亲自然会接受他。”
看着对未来无限神往的小姑娘,千寻不由感叹,原来不知不觉间天真的小女孩也长大了,能够为自己的选择负责,能够承担起将来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