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肚子疼也赶来的时候,千寻就知道情况可能真的是很严重。
“你过得还真悠哉。”他坐到千寻旁边的小凳子上,当时千寻还在重复着每天的习惯动作,躺在摇椅上吃着桃子。
“这样的日子不好吗?”是啊,没什么不好的,她心心念念了那么多年的桃子,但却一直没有机会吃上,现在每天都能吃到饱,还有什么不好的吗。
“那你就打算以后一直这样,过个悠闲散人?”
“恩,看我现在每天多开心,再也没有那些烦心事了。”
“也不管外面你的那些兄弟朋友了?”他挑眉。
千寻怔住,好一会儿,才躺回去,慢慢开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法,别人强求不得。”
杜子誊忽然冷下声:“你什么时候开始信这个了?”
千寻默然不语。
“你以前在落华的那些兄弟们,现在在赵国南宁困战,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听说落华东部也被祁国袭击,无力支援赵国这边,照此情形下去,战败只是早晚的事。”
“让自己后悔的事,有一次就足够了。”
“你不仅有师父,还有兄弟。我话已至此,你自己考虑清楚。”
他转身离开,走到围栏处,停下身,没有回头:“比起所谓各自的缘法,我更喜欢你以前说的人定胜天。”
杜子誊再没说别的,转身下山,留下千寻一人在摇椅上晃来晃去。
待到她收拾好东西,给赵无名留了一封信,冲下山的时候,发现杜子誊和赵无名两个人都已经一脸淡定地等在山脚下了,见她来了都站起身来,旁边停着三匹马。
千寻无奈地笑:“走吧!”
回头看了一眼飞速地被抛在身后的山丘,两年前她回来的时候把穆风的骨灰都撒到山间了,她也发过誓不会再离开了,但现在却又要违背和他的约定了。即便嘴上再说她一个人没办法决定那么多人的命运,自己的路要自己走,但是还是有太多的放不下和舍不掉,肚子疼说的没错,她只是在害怕罢了,害怕将来还会再后悔,像那样撕心裂肺的感觉,再不想有了。
她大概终究是无法做到超脱世外,远离尘世的那种境界。
自从两年前回来,千寻就再未刻意探听过外面的一点消息,她本是下定了决心不再过问那些纷争的,是以就连云桓的事,落华的动态也未曾去关注,赶往南宁的这一路上,才听赵无名给她恶补天下事。
原来自从两年前落华攻下南昭后,落华就一跃而上成为可以与秦祁两国抗衡的大国,天昭诸国自此格局稳定,两年来倒是再未有大的变动。
原韩国的将领韩辰虽被祁军打退,撤离马岭一带,但祁国也一直未能擒获韩辰,据说韩辰现在退守至肃西一带附近的山林之中,打的是游击战,时不时出去骚扰祁军一下,很快就又躲回去了,祁军虽然扫荡彻查了好几遍,效果却甚微,这股危险的势力应该也给祈慕生心头添了不少堵;越赵两国自两年前的大战结束后虽再无大的战役,但小的摩擦纠纷却是不断,尤其是双方边境上的居民,很是受战乱所苦;秦国这两年倒是没有什么大的动作,安心本分地休养生息,劳作耕种,当然这些应该只是表面现象。
至于落华,刚开始的一年云桓主要是着力解决南昭的稳定问题,对南昭百姓采取政策上包括赋税奖赏升迁惩处都一视同仁的做法,派了封疆大吏和一队军队驻守南昭,同时也积极地启用南昭本地的人才,经过两年的磨合期,现在南昭境内已经基本稳定。
而在落华国内,云桓收回了原先在世家大族手中的兵权,现在又有平定南昭的功绩在手,朝廷上也越来越多的任用新人,已经在一年前开始着手解决世家这个问题了,虽然现在还只是从很多微小的方面开始限制削弱世家的权力,但众多的新政已经向天下昭示了他的决心。
现在落华国势蒸蒸日上,天昭很多有才能的人都在向落华涌进,期望能够以一介布衣的身份封侯拜相。以云桓的能力,千寻相信假以时日,他一定能够解决世家这块大毒瘤,真正放开身手去施展他的抱负。
本来这两年各国都是在注重自身的发展,天昭有了一段难得的安宁的过渡期,但就在不久前,这粉饰的太平被打破了。
今年六月份,赵国忽然袭击了落华枣园,落华迅速作出反应,派了云归出战,领着南北营将士各十万前赴枣园抗敌,半个多月后就打退赵军,云归一路乘胜追击,但不想在南宁中了赵军的埋伏,陷入苦战。
但若只是这样倒还好,毕竟如今的落华不同往日,兵力强大,不光在落华国内,便是从原南昭境内也可抽调出急救的援兵,偏偏就在此时,祁国大举进攻落华东部,祈慕生亲自领兵,二十五万军队顿时使得落华财政军事要塞定池、乘宛两地陷入困境,这两座城池是落华的两大富庶之地,每年全国税赋的将近三成都是来自这里,又是落华东部的门户,自是不能落入祈慕生手中,云桓只好从各地调兵遣将集中兵力往这边赶,这才堪堪稳住祁军,南宁那边相对的就有些顾及不到了。
如此看来,怕是祁国和赵国是早通了气的,祈慕生领的兵马和赵军都是一副准备充足就等落华来决一死战的架势,十分难缠,转眼间两个月过去了,战事还是不见丝毫好转,反而南宁这边因为深入敌国腹地供应不足,导致战事吃紧,到现在为止战况已是极为不利了,随时有被赵国击败的可能。
听了赵无名的讲解,大致的情况千寻也了解了,只是她还是有点不明白,云桓并不是一个急功近利的人,云归也不是,论起隐忍来他们都是个中翘楚,现在怎会犯了贸然闯进敌国这样的致命错误呢,另外定池、乘宛一带兵力如此疏松也不太合乎情理。云桓何许人也,怎么竟也会被逼迫的手忙脚乱,顾暇不及?
具体的原因千寻不知道,只能一路上胡乱猜测,难道是落华现在国内出了问题,让云桓疲于应对外敌?再或者就是与秦国有关,秦国与落华一直是盟友,出了这样的事,秦国没道理不作任何反应,再说了祁国强盛了对它也没有好处,可它为什么不出手援助呢,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这件事可能从头到尾都是有秦国参与的,比如说它可能与落华做了约定,在落华进攻赵国时会替落华解决后顾之忧,不让诸如祁国这些因素影响落华与赵国的战争,但实际上却在落华不能回头的时候冷眼旁观坐收渔利?
千寻越想越觉得这样的可能性很大,这样看来,落华,云归他们,就危险了!必须得赶紧赶过去才行!
七日后,千寻一行马不停蹄地赶至南宁城下,其时战斗正进行的惨烈。
一片血色的战场上,厮杀还在继续。攻城的是赵军,气势十足,军队有序地向着城楼方向进军,直打得落华军节节败退,远处的落华军看来已是精疲力尽了,城楼上的防守很疲软,眼看着敌军不断冲上去却几乎已无招架之力。
城门前,一马当骑冲在最前面的正是一身银色铠甲的云归,正领着剩余的人马拼命抵抗敌军的进攻,他的身后是和千寻一路作战的石明彦戴子期他们,个个都在奋力抗敌。
但只一看过去,就知道敌我力量悬殊巨大,尤其是在兵力上,赵国更是占压倒性的优势。落华军的行兵布阵固然精妙迅速,更是有城楼上的几架改良版的投石机助阵,但仍敌不过敌方无止境的车轮战,体力消耗明显,就在千寻三人闯入敌军往过冲的这一会儿功夫,就见石明彦身上中了一刀,云归的坐骑也被砍到在地,他一跃而起,继续加入战斗。
见己方占了绝对的优势,赵军气势更盛,进攻也愈猛。
千寻也着了急,生怕又是在一步之遥失去重要的人,当下再不留情,剑剑狠厉,招招毙命,挥着剑攻向拦截他们的赵军。
云桓是对的,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很多事情都不能完全按着自己的意志来,只能是最大限度去保护自己重要的人,杜子誊也是对的,一次痛彻心扉的悔恨就够了,她怎么能让它再次发生?
“有不明身份的敌人袭击!杀了他们!”赵军的叫嚣声响起。
虽然无怨无仇,但是对不住了,风千寻也只是个普通人,她只能选择去保护自己重要的人,她再无任何犹豫,执起剑:“挡我者死!”
三人拼杀出一条血路,向着城门方向逼近。
“到底是什么人,快拦住他们呀!”赵军中叫喊声越来越多,甚至把领军的赵国将领们的注意力也从进攻上面吸引过来了。
“白发?!是,是风千寻!”
不知听到谁这么喊了一声,声音很快就在整个战场上传来了:“风千寻!”“风千寻来了!”“怪物!”
各式各样的声音夹杂在一起,混乱地听不真切,但话语中包含的恐惧厌恶的情感却是真实易辨的,千寻暗自苦笑,曾几何时,她的名字居然会变成恐怖的象征,这到底算是成功还是失败呢。
但是渐渐的,有另一股声音盖过嘈杂的议论声,越来越响亮,到了最后震耳欲聋,响彻整个战场。
“将军回来了!将军回来了!将军回来了!”
这次,绝对是开心的欢呼声。
离城门方向越来越近了,千寻已经可以看到她的兄弟和战友们,他们都停下手中的动作向她望过来,最前面熟悉的几张面孔上已是掩不去的激动和喜悦。
忽然间心潮澎湃,激动难耐,万千思绪却只化作一句:
——对不起,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