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回去拉,下次再来啊!”千寻放下酒钱走出酒楼,身后传来老板娘开朗的声音。
她摆摆手走出大门,门上是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风雪夜归人”,抬头,湛蓝的天空看的人心旷神怡,心境也不由开阔了。
从去年七月份底到了这里,若不是这日渐秋高气爽的天气,千寻都没意识到居然已经过去一年多了。想起小的时候总是盼着长大,长大后可以做穆风的新娘,可以行走江湖、行侠仗义,但那时候的时间总是过得太慢,算来算去也还是被叫做小丫头,直至长大以后,拼命地想要留住某些东西,想要时间过得慢些,却总是在一回首间发现岁月如风,时光早已翩然而过。
抬头,西面就是常年冰雪覆盖的长夷雪山脉,在阳光的照耀下一派圣洁的景象。这里的人们信奉雪山中的神,他们相信每日清晨吃饭前只要虔诚地对山祈祷,山神就会庇佑他的子民,给人们带来幸福。传说中雪山神为了拯救大地上受苦受难的人们,不顾天帝的反对自请下界解除人间危难,到最后力竭之时,躯体化身为延绵不断的长夷雪山脉,眼里流出的最后两行泪汇聚成为润江与漓江,流遍整片大陆,繁衍出整个天昭大陆的文明与进步。
这里地处偏远,原住民的信仰单纯而虔诚,就算是经历了战争之苦也依旧不曾抱怨,在这个乱世里反而显得格外珍贵。不论传说的真实与否,但看着这样圣洁的山脉,确实会有一种心灵清明,烦扰被洗涤一空的感觉,那样的壮丽秀美,在自然界的鬼斧神工面前个人的那些小恩小怨就显得不足一提了,这或许才是人们虔诚的原因吧。
去年千寻到达华安时,赵国被攻下的城镇的反抗势力都已经开始蠢蠢欲动,刘世昌和莫离所领义军的战绩和影响力在天昭迅速起了化学反应,各地揭竿起义者纷纷而现,他们互相照应通气,合成一股强大的力量,搞得包括落华在内的各国都是疲于奔命,应接不暇。
当时华安吴郡南宁等地都纷乱四起,乱军一度还曾夺下过吴郡,亏得原来这边留守的将领比较多,才堪堪压住局面,后来千寻带着一支三万人的军队赶来支援才让赵国的局势重新稳定下来。当时在已经划归落华的数十座城池中,只有翼城安然不动,千寻记得当初攻下翼城时就是有乡绅从内接应投靠落华,才让他们顺利进城的,想是因为这个让人们丧失了反抗的信心。
去年那会儿整个天昭都不太平,各地自立为王的现象时有发生,战乱充斥着这块大陆的每个角落,无数的英雄登上历史的舞台,又如流星般闪电式的落幕。这段时间产生了数不清的传奇和故事,群雄争霸,逐鹿天下,乱世注定就是强者们的天下,他们是当权者,是规则的制定者,所以能够在这样一场角逐天下的比赛中占主导地位,而为数众多的普通人,只能被动地接受,承受着世间所给予的一切,然后再努力地去活下去。
本来在稳定住赵国这边后,千寻应该赶回去的,当时原南昭和燕国都起义反抗落华的统治,云归那边战事吃紧,云桓又不想让魏家势力做大,落华本土也有原先云昭的势力开始抬头,落华的土地上也是烽烟四起,将士们纷纷出征,新招募的士兵就得上战场。但最终千寻只是让石明彦和宁青带了五万人回离城,她自己则是把华安交托给刘文和王玉荣,动身来了翼城。
翼城偏僻开阔,适合练兵,千寻每日训练招募的新兵,然后把他们源源不断地派到战场上,甚至都没有时间前去近在咫尺的冰风谷。直到今年年初,云归那边终于是把南昭平定了,留守了大军驻扎在那里,云归也带着人马回城了。
进入春季,各地的叛乱也纷纷被打压平息,除了越国榆林的瓦林军与莫离刘世昌带领的复****两支分别抢下了城池,能够与正规军对抗外,其他的起义军大都被歼灭,剩下的几支也都是势力小成不了气候的。到了四月份,可能是大家都打累了,需要休养,战事消停,进入了一个可能很短暂的缓和期,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发生大规模的冲突。
而千寻,自从来了翼城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这里一步,先是忙着在这里训练新兵,后来南昭那边一定,她就独身一人进了长夷雪山,结果和想象的不大一样,她原以为很容易就能见到那女子打探到事情的真相的,结果去了几次每次都是在暴风雪中迷失方向,别说居住的地方了,连个人影也没见到过,有一次还险些被大雪吞没再也回不来。
千寻也怀疑过是不是那女子骗她,但据当地人说,几十年前确实经常会有一支骁勇善战的骑兵前来袭扰当地的百姓和官兵,抢夺物品,而且行踪诡秘,来去无踪,官兵根本拿不住他们,最为特别的是他们的坐骑不是普通的马匹,而是凶猛的雪狼,以人为食,当时有不少人深受其害,就是现在年长些的当地人回想起当年的事也还是心有余悸。好在这几十年边关太平,再未受到侵扰,不过据千寻猜测,他们所说的这支骑兵应当就是世人传言的雪隐部族。
既然雪隐部族的存在确有其事,那么他们究竟会躲在什么地方,长夷雪山里照理来说根本不可能存在适合人居住的地方。这件事一直无果,千寻也想不出办法,只能在练兵空闲之余进雪山去熟悉一下那里的环境,看看会不会别有洞天。
一般的时候,千寻就是每日上午去翼城南部的大营监军,等到晌午出去到酒馆喝个酒吃顿饭,然后就处理些杂事,要不见见朋友,傍晚的时候回家看书吃饭睡觉,生活十分规律简单。但这样平淡如水的生活却让她真心的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平静,甚至能够把心底的伤痛都压下去,在这样一个天高地广的世界,这种感觉分外的清晰。
千寻独自一人缓步走在大街上,太阳暖洋洋地照在身上,很是舒服。
翼城紧邻长夷雪山脉,气候受之影响,与天昭其他地方不大一致。这里每年六月初至九月中旬,长夷雪山脉暴雨雪崩频繁发生,西风后劲十足,把长夷雪山上的雨雪带到翼城来,搅得满天雪雾,十一月中旬至翌年二月中旬,南下的西北风压过来,使翼城的气温低至冰点,这样的时节通常做不了什么事,只能各自烤着地龙待在家里,一白天路上也不见什么人,连军队的训练也只在正午时分才能进行两个时辰。
只有在每年的三月初至五月末的春季,或九月初至十月末的秋季,气候较为稳定,约可出现几次较好的天气,就像今天这样,气温适宜,空气清新,街道上散步的人也比往日多了不少。
“呦,风将军,今儿这么早训练完了?”迎面走来一个大婶惊讶地问千寻,她就住在千寻府衙隔壁,有一个七岁大的儿子,平时就喜欢缠着千寻。
“是啊,”千寻笑着应道,“今天营里没什么事就早回来了。”
其实去年千寻刚来这边的时候日子是不太好过的,当时因为刚经历了乡绅的背叛和翼城的失守,城中不少人的亲人都是死于那场战争,尽管翼城的人们并没有参与到后来各地的起义中去,但千寻想那或许只是为了活下去的一种选择,他们的心里是本能的仇视排斥着落华军的。
千寻来到这里没几天,赵无名就带来消息说原先背叛守军开城门的那些乡绅都受到了城中百姓的一致抵抗,大家联合起来不买他们的货物,不为他们提供食物柴火,虽然大家的生活很是艰难,但这样持续了三个月,硬是把那些乡绅们熬倒了,好多家的商铺都关门大吉了。
所以说千寻领着军队来了一个月后仍不被当地人理会,这样的事也是可以理解的。好在军队人多,收集柴火粮草这些都不是问题,那段日子千寻也积极地让军队帮助当地人建设家园,恢复农耕、开设学堂、减免税收,军民一视同仁,这样坚持了好几个月才算缓解了双方的矛盾,当地人对落华军也才渐渐热情起来。
刚刚遇见的这个古大婶就是那时候认识的,那时千寻刚来翼城,当时前方战事吃紧,她每日训练新兵,调查的事一直搁浅着,搬到原来的郡守府住也是没一个人愿意来府里当差。幸好如果不是要穿像朝服那样复杂的衣服她自己实在学不会,其他的事她本也不喜欢别人来做,都是她自己动手的,反正也花不了多长时间。
后来有一****出门时在门口遇到了古大婶的儿子,正在捡掉落在门口的一本书,也就五六岁的样子,小孩子没那么多计较,千寻上前一问,就知道了原来是他想读书识字,但家里没钱,私塾是很贵的,就自己讨些书来看。
当时千寻就和他约定每日清晨他早些出来,她可以教他识几个字,当时想着是帮他,但事后才想,这又何尝不是在帮自己,那段时间事事不顺,心里抑郁,也是因为有这个可爱的孩子每日陪伴,她才宽了心,想着连一个幼童都能执着坚强至此,没道理她一个大人反而败了的。
这一直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直至后来有一日被古大婶发现了,她虽然当下抱走了孩子,但第二天还是让他来了,后来千寻就发现她对自己的态度也慢慢改观了,到现在,城中的原住民基本上已经不会和落华军队产生矛盾冲突了。
今天回去的早,回到府衙,赵无名已经等在那里了,正慢条斯理地喝着茶,见千寻回来,忙站起身。
千寻急走两步迎上去:“我就估摸着你该是回来了,怎么样,那边情况如何?”
在落华占领的赵国城池中,以华安最为繁华,那里驻扎着将近十万的守军,以应付不时之需,而且那里无论是政治上还是经济上都比较复杂,所以千寻当初决定动身前往翼城的时候就把刘文田七王玉荣他们都留在那里了,方自成则继续驻守南宁,除去回了离城的石明彦和宁青,那些将领里就只有戴子期还跟着她,那小子比较不让人省心,须得她亲自看管着。
平时有什么要紧的事就是由传令兵传递消息,要是实在紧急就由赵无名来回为他们传信,过个一段时间刘文他们也会亲自过来这边向千寻汇报一些事情。这段时间还好,比较太平,不像前一阵子事情特别多,都是天昭的大事,他们派来询问千寻意见的人每日络绎不绝,到最后千寻索性除了特别重大的外一概不回复,让他们自己拿主意做决定,果然是实践出真知,经过一段时间的磨练,他们几个都比以往成熟能干了,处理事情上也老练得多了。
前几日千寻让赵无名去华安打探消息,顺便看看刘文他们那边的情况,这两天正好一直在等他的消息呢。
“那边一切正常,不过有来自竹楼的消息,杜子誊那边还是不顺利。”
唉,就知是如此,千寻长长叹了口气。
这一年来莫离领的复****声势愈发浩大,给祁国添了不少阻碍,也在全天昭掀起一股风暴,让战乱席卷了天昭大地,虽然现在大部分的起义都被镇压下去了,但莫离这一支反而是更加壮大了。
从一年多前千寻和肚子疼分手之后,他就一直在那边注意着莫离的动向,两人一直互通来往,千寻知道他后来虽然又见了莫离几次面,但每次都是言语不对,不欢而散,那群神秘人再未追杀过莫离,但莫离和肚子疼反倒是打了好几架。千寻知道莫离对她心有怨恨,只是没想到现在连肚子疼也不能劝说他,而且让她更不明白的是,他加入义军到底是作何打算?
看来,一切的关键还是在于冰风谷,她应该尽快找到进入冰风谷的办法,把这些事情都查个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