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那日外,接下来的几天雪隐部族的人又来进攻了几次,每次都是抢劫一番便撤,翼城城中每每都有人员伤亡,千寻知道她不能再沉默下去了,必须给将士们和城中百姓一个交代。
但又不能有一丝的大意,那晚看着天气算好,没有风雪,又连着几日被他们戏弄,营里就有将领忍不住带兵追了出去,结果在茫茫的雪地上被雪狼包围,毫无还手之力,等千寻得了消息赶过去的时候,他们那一队人已是无一人能够生还了。
本来千寻打算自己单独处理这件事的,是个人的私事就没必要把军队也牵连上,但现在已经不可能是只关乎她个人的了。那日被带回的尸首放在府衙内让家属来认领,那些家人伤心欲绝的表情哀哀的哭声在她脑中回荡不绝,本来这些都是可以避免的,若不是这几****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积极组织防御抵抗,他们也不至丢了性命。
看来不管于公于私,冰风谷都必须破!
先要探好路,千寻当下就依着记忆去寻找那日遇见那人的地方,估计进谷的入口就在那里,不过现在想来,那晚他们的突袭想必是声东击西,趁着她忙于应对他们的袭击,估计早把这边的入口封住了,而之后她心神恍惚,一直未来查看,虽知现在这样不过徒劳,但还是让人四散开在附近搜索,果然整整一个上午都是徒劳。
不过既然他们每日要进出,总归还是有另一个入口的,求仙峰与问道峰山脚下都有湖泊,隧道是没有办法通过的,看来还是要从中央的长夷雪山上下功夫。
千寻又一次来到长夷雪山脚下,今天天气不错,虽然有些冷,但好在没有那日的暴风雪,能见度比较高,她在山脚下转了几圈,想找找看有没有隐蔽的入口,结果依旧毫无所获。
难道,她抬起头,看着望不到顶的长夷雪山,在上面?
这次千寻是铁了心要找到入口,所以当下就提了口气运起轻功借着山上突出来的树杈岩石往上跃,这一跃才发现未免太过容易了,那些借力的石块更像是人为铺好的一条小道,而且还能隐约发现攀爬的痕迹,果然是在这里!
千寻精神大振,小心地往上跳,同时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的变化,约莫跳离地面有十丈开外,她发现了雪山腰上居然有一小块能站四五个人的空地,足上一点跳上去,这里从下面看根本不会注意到,怪不得没有被发现过呢,她沿着走了几步,发现似乎是可以转到山的另一边去,小心地迈着步子跨过去,接着,就被眼前所见怔在当地了。
夹在求仙峰与长夷雪山之间,居然有这样一处峡谷地带!
南侧还是雪山巍峨、银装素裹,北侧却已是灌木葱郁、百卉溢香,一派生机勃勃,长夷雪山上的冰雪流下融化成了一条清澈的谷间山溪,所谓“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当是如此。蓝天、碧水、雪山绘集了一幅奇特的雪域风光,带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与感官享受,这样站在高处俯瞰这自然界鬼斧神工的杰作,不禁让人心潮澎湃,赞叹不已。
冰风谷原来一直隐藏在这里面,居然从下面一点也没有发现,真是太神奇了,千寻忙着赞叹惊奇,甚至忘记了来这里的目的,忘记了身处敌人地盘,只觉得心情舒畅,郁结一扫而空,直想放声长啸。
“你果然是找来了。”一时不查,居然就被人近了身。
千寻快速抽剑回身,是去年遇到的那个神秘女子,她一点没变,连衣服也还是那件藏青色的袍子,千寻心下一咯噔,犹豫着开口:“你,就是穆雪迟?”
“你知道了?”她也不意外。
“那天,遇到的那个叫无忧的少年,当真是你和,和大,穆风的孩子?”千寻艰难地问出口。
见她点头,千寻忽然心下百般滋味,嘴里苦涩,想要再开口说点什么,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独自闯进冰风谷,就是想问我这个的?”她开口。
千寻点点头,又摇摇头,只觉心里烦乱,一时理不清头绪。
“跟我来。”她转身往峡谷的方向走,千寻犹疑了一下,跟了上去。
跟着她沿着峡谷左绕右绕,也没心思欣赏两岸独特的风景,只隐约见沿途似有房屋群落隐藏于丛林之中,最后来到一处极为隐蔽的小洼地,四周都是树木环绕,从外面根本难以窥见。
“这里没有其他人知道,很安全,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她直接了当。
“我们不是应该是敌人吗?你为什么要帮我。”
“帮你?”她摇头笑道,“也不算,是帮我自己。”
“这话从何说起?”千寻不解。
“帮我自己为我孩子的父亲报仇。”她说的淡然,千寻只觉心里难受得紧,见千寻的反应,她冷笑一声,“你也不必如此,对阿风来说,我只是过去。”
真的是这样吗?为什么连她自己都开始不确定了。
“给我讲讲你们的过去吧,大叔小时候的事,有的吧?”千寻轻声开口。
她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深邃遥远,似乎是回忆起了过往的岁月,接着就缓缓讲开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这条位于天昭最西端的峡谷叫做冰风谷,是穆雪迟的祖辈们发现的,后来他们就世代定居于此。
要说穆雪迟的祖辈,其实并不姓穆,而是姓司马,他们这一族就是八百年前鼎鼎大名的战神司马浩天的嫡系一支。史书记载当年司马浩天是在酒醉与流氓贼人的争执中被误杀,但多数人普遍认为他是死于皇帝葛天放之手,他的族人们为求自保,只得辗转逃亡,最后隐姓埋名逃至长夷雪山脉这片人迹罕至的地方,后来发现这片隐蔽又物资充盈的峡谷,就定居下来了。
现在他们这一族人都姓穆,不过几百年的发展,使得真正是司马浩天嫡亲后裔的一脉早已单薄稀少,谷中不少是从外面救回来的在战乱中无处安身的孤儿,又互相婚配,才发展成现在有几千人的规模。
两百年前,由于峡谷气候突变,当时谷内的食物用度一度紧缺,所以那时候他们的族长带领着年轻的族人出去抢夺翼城百姓,也是那时候,雪隐部族这样一个名字出现在了天昭的历史上。
“那为何要纵容雪狼伤人?”听到这里千寻忍不住责备。
或许骨子里还是有身为战神后人这样的尊荣与觉悟,爱惜羽毛,穆雪迟急着辩解:“当时族人实在是活不下去,才会想着出去弄点吃食,但那时战乱频起,百姓们连基本生活也难以维持,更别说和我们换些谷中的稀奇玩意了。当时的谷主不得已只得让人抢夺,但又不是大批官兵的对手,只好借助于雪狼的力量了,但当时是因为没有完全掌握驯养雪狼的方法,才会出现那样的事的,现在已经不会了。”
但不管怎样,雪隐部族骁勇善战残暴狠辣的名声还是传出去了。接下来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谷内气候恢复,他们就又过上了以往完全与世隔绝的生活,盛极一时的雪隐部族就此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八百年来,雪隐部族一直是由谷主统领全族,负责生产分配,教养族人,作为司马浩天的后人,自然是要像祖辈一样武功高强博古通今,所以几百年来武艺一直是冰风谷族人的必修课,在原先的基础上,经过几代有天赋的族人的发展,到现在已经自成一脉,创出足以称霸武林的绝学,穆风以前给她的《怀谷心法》就是他们修炼的最高境界。
冰风谷有两条绝对不能违背的誓言:一是所有族人不得自相残杀,犯错者也不得被施以死刑;二是所有族人除了定期去翼城采购用度和特别情况得到谷主同意外,终生不得踏出谷中半步。
连穆雪迟也不知道这是哪一代谷主定下来的规矩,只知道是一直流传下来,成了所有族人不得违抗的铁则。
这一代的谷主就是穆雪迟的父亲,穆风和莫离的师父——穆南山。
穆南山继任谷主之位后,广收徒弟,传授他们武功,希望培养出一支在关键时刻能够保卫家园的队伍来,但谷中可选择的毕竟是太少了,于是穆南山就在每次天昭有战乱的时候出谷去,捡一些练武根骨好的孤儿或是弃婴回来教养,其实就这点来说也是无可厚非的,战乱年代这种孤儿和弃婴太多了,他虽是别有目的,但毕竟是救了他们性命,还能让他们衣食无忧地活下去。
穆风和莫离,都是这样被捡回来的。
捡回穆风的那日,是十一月二十七,所以那天就作为他的生辰了。
穆风是穆南山的第五个徒弟,当时前面的四个都是长在谷里的,从小得穆南山教导,但奈何天资受限,始终达不到穆南山要求的境界,据说当时穆南山颇为苦恼,担心着谷中传承百年的绝学会就此失传,冰风谷也无人能振兴保护,而穆风的到来适时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穆南山捡他回来的时候,他只有六岁。但那么小的年龄就表现出了惊人的天赋,习武的进度在一年内就超过了已经学了十年的大师兄,不仅如此,他在别的领域也都很有心得,诗词歌赋、音乐书法、天文地理、医学八卦,短短几年下来,竟是无一不精,武功更是超过他的师父穆南山,成为最小年龄被允许学习《怀谷心法》的人。
“当时他在谷中可是风云人物,小小年纪就博古通今,而且为人谦逊有礼,谷中没有谁不喜欢他的,邻居家的一个姐姐成天跟在他后面,和我说话也是张口闭口都是他的名字。那时我很是不以为然,因为小时候他一直被父亲带在身边教习,我们老早就见过面了,也时常混在一起厮耍,我也不觉得他有人们说的那么好。”
“我十一岁的那年,母亲病了,我平日里也就不去和他们一起习武,待在家里照顾母亲,他也搬出去住,就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直至我十二岁生辰的那日,”她说到这里突然就笑了,眼睛微眯,“那日谷中众人因为我是谷主的女儿,来了不少道贺的,平日里一道学武的师兄妹们也都来了,就在我那个小院里,我再次见到了他,”她声音柔和,“明明不是第一次见,但是不知为何,看着他一身白衣含笑向我走来,我忽然就觉得心跳得好快,从未有过的感觉,我就那么怔怔地看着他走过来,然后听他开口道,迟妹妹好。”
“就那么简单的一句话,听在我耳中却是如沐春风,无比顺耳,再抬头看他,竟是那般好看,我只觉脸上发烫,傻傻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眼前的女人,回忆着她和穆风的过往,眉眼间都是幸福的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