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未见,肚子疼又难得来一回,自然是要好好的聚一聚了,就连一直埋头苦干的云桓也是干脆地放下手中的事务,直接溜出皇宫,三人围坐在千寻的小书房中,酒气很快就溢满了整间屋子。
有多久,没有这样一起聚过了?
天南地北地一顿浑说,三人都喝高了,歪歪扭扭地跌坐在地上。
肚子疼打了个酒嗝,笑看着靠在一起的千寻和云桓:“你们两个,在一起了?”
千寻向来都以堪比城墙的厚脸皮自居,但不知怎地,听了肚子疼的这句笑侃竟是不争气地红了脸,和云桓在一起,也是她以前从未想到过的事,当初在书院的时候,他们几个人每天混在一起,是兄弟,也是朋友,当时根本不会想到,有一天,竟会在兄弟情谊中滋生出别的东西来。
“这样很好,很好!”肚子疼说完这句话,就直接向后跌睡过去。
千寻和云桓十指相扣,相视而笑。
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了,云桓在宫中有很多事要处理,一早就赶进宫去了,千寻和肚子疼则是睡到日上三竿才爬起来,开门出去的时候,府中众人已经张罗着贴对联、挂灯笼了,偌大的府邸被装扮得红彤彤的,分外喜庆。
“对了,未盈呢?怎么没和你一起?”昨天只顾着瞎聊,正经事却是没问。
“再过两个月就是她父母的忌日了,她许久没有回去,今年说怎么也要回去祭拜一下。”
“呀,抱歉了,我这么急急写信把你叫过来,她一个人没事吧?”千寻不确定地问。
肚子疼笑道:“那丫头厉害着呢,你不必担心。”
千寻仔细地观察着肚子疼的表情,并没有从他的言语神情中看出别的来,难道这么多年未盈那丫头还是没有攻克下肚子疼?太弱了吧。
“对了,你这次急着找我来有什么事?”
“其实一来是想着今年难得能安定下来,咱们又许久未见,正好一起热闹地过个大年,二来也是有件事要拜托你。”
千寻把无忧的事与他说了,他自是知道她的意思,接道:“你是想让他跟着我?”
千寻点头:“你就当收个徒弟,教教他武功和在江湖上生存的法则,吃点小亏没什么,不要让他栽大跟头就行了,我希望他将来能够成为像你一样的人。”
“行。”肚子疼爽快应下,“他是师父的儿子,我会照顾好他的。”
一事既了,千寻也放宽了心,她知道既然肚子疼答应下来,那就一定会遵守承诺。
“倒是你的事——”他迟疑道。
“怎么?”
“阿希是皇帝,你已经有了做皇后的觉悟了吗?”
果然,一直以来,其实看似神经大条、万事随意的肚子疼才是最心细的那个,千寻苦笑着摇头:“没有,其实和他在一起后很多时候我都在想,要是他一直是当年那个简单冷清的项秋希该有多好,我们之间就不会徒增这么多烦忧,但有的时候感情的事,确实是需要彼此双方的让步、小心经营才能维系下去的。”
肚子疼有些意外地看着千寻:“你倒是和以前不一样了。不过这样也好,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凡是有舍才有得,只要你做的决定不会后悔就行了。”
——知我者杜子誊是也!
晚上照例会有由**举办的宴会,会邀请朝中各大臣和其家眷一起参加,千寻嘱咐肚子疼和无忧别多吃,许诺会给他们做大餐,就丢下两人培养师徒感情,自己出发去了皇宫。
真是不愿意,但是没有办法,尽管回来后她就一再的逃避,但既然选择了与云桓在一起,这些就躲不过去。
现在**中以魏雨蝶和谢心卉的份位最高,皆是贵妃,但实际上谢心卉早在几年前就已不得宠了,魏雨蝶则不同,她年轻漂亮,端庄高贵,更重要的是她身后是现在落华的骁骑营大将军魏行风以及整个魏家,这几年也一直都是由魏雨蝶主持**事务。
其他的几个有封号的妃嫔也就是云桓初登基之时册封的几个,除去在那次宫变中被秘密处死的方惠珠,现在就剩下了一直不显山露水安分守己的霍思燕和当年的离城第一美人冯依兰,虽说有封号的妃子不多,但云桓**的莺莺燕燕还是塞得满满的。
过完今夜云桓就二十七了,他继位六年多,至今未有子嗣,生孩子的事在普通人家只是关上门自家的事,但在皇家则不同,子嗣意味着将来的江山传承,意味着天下所归,自是众人瞩目,像越飞宏祁慕生都已是儿女成群了,连秦祥钰也已经有了两个聪明可爱的儿子,云桓已经不小了,这个问题自然是不能再逃避了,每年朝中都有官员借此发挥,这几年大大小小的选秀也举办过数次,众人都看准着机会挤破头地把自己家族的适龄女子往**塞,希望能够一跃龙门或是长保富贵。
单就这次来说,云桓这一年离开的时间比较长,一回来第二天的早朝就被几个言官围攻,言语之间的意图就是希望云桓能在**广布恩泽,早日为落华诞下皇子。这种关系着江山血脉的问题云桓也没有任何办法,虽然他暂时是用刚回来政务繁忙的理由给搪塞过去了,但这迟早还是会被提出来的。
那些**女子们都是云桓堂堂正正迎进来的,做夫妻之事自是天经地义,但是,千寻却是过不了自己心中的这一关,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宴会是由魏雨蝶负责筹办的,十分喜庆热闹,头顶上方都吊上了一串串的小灯笼,间或穿插着些精巧的剪纸画,别出心裁,既不失庄重,又拉近了君臣之间的距离,可见主办人是用了心的。
前来参加宴会的朝臣们也都围着魏行风表达自己对蝶妃娘娘的敬意,魏行风一派沉稳的一一应下,却无意顺应那些人的话对此作出深入的探讨,只是继续扭过头和他身边的景培不知说着些什么。
景培这几年帮着云桓处理政务也是越发的顺风顺水,身兼吏部尚书和检校巡查史等多项要职,这个检校巡查史是云桓去年刚刚新设的一个职位,主要就是负责对除了离城之外的其他归属于落华地域的官员和民情进行巡查,景培自然是不需要亲自下去巡查的,只是负责安排人员,这就意味着景培有权力把那些油水大的美差和得罪人吃力不讨好的差事随心分配,最关键的是其中涉及官员考核和升迁,由此可见这个职位的重要性了。
云桓有这一招自然是为了逐步分化世家的权力,同时也希望能从各地提拔上来真正为他所用的贤才能人。当时云桓的这个政策出得急促,没等各大世家们反应过来就敲定了,众人只好把目标转向拉拢景培,景培这段时间可是非常抢手,大权在握,只差着老丞相冯兴远退下来就可以补上去了,对此大家都是心知肚明,谁不知道景大人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呢。
另一个大红人自然就是家世显赫、统领一军、现在更是贵为郡王的云归了。不过云归与景培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景培此人热心官场,混迹在官场上那从来都是游刃有余,而云归则是被人们所言颇有其父之风。
当年的云天河就是在事业生涯最巅峰的时候激流勇退,虽然舍去了权势,但声名极好,得以安度晚年,现在的云归虽然也是手握兵权,被皇帝信任,又继承了王位,但他却从来不拉帮结派,也不甚参加官员间的聚会和应酬,不仗势欺人,每日除了专心经营军营的事务,其余的时间都是回家陪着自己的妻子。
这让那些想和他搞好关系、亲近一步的朝臣们也很是为难,因为他不贪酒,不敛财,不恋美色,这样的人,实在是让人不知该从何下手,不像对景培,只要费心送上去才情美貌兼备的美人,办事就会顺利很多,当然这仅仅是他们的观点。
且不提景培,现在离城人人皆道安南王妃是个有福的,以云归如今这样的身份地位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但他偌大的府上竟是连个通房丫头也不曾有,唯有的几个侍妾据说也是交好的同僚送来的,不好直接拒绝,又送不出去,这才摆在府里的,但是,也仅仅是摆在府里而已。
就像这次安南王妃怀有身孕,那些早有心思的人自然是巴巴赶来献上美女,想这平日里安南王妃想必是看得紧,趁着她孕期的这几个月,塞几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去抓住云归的心,于往后大有裨益呀。
据说前去安南王府送美人的人都是志得意满,谁相信云归这样有权势的人愿意为了自己的妻子忍受将近一年的欲望呢。但是,让所有人惊讶的是,尽管安南王妃笑眯眯地挺着凸起的肚子把那些美女们都安顿进了府中,但还没等整顿好房间,下午云归从军营回去,就直接把那些女子都发配出去嫁人了,并扬言以后安南王府不收受“能动”的礼物。
现在正处于没有战争的短暂难得的和平时期,很多人都有了闲着没事干的心态,就去打听议论些八卦来消遣,云归的这一举动,据说一度成为人们热议的话题。男人们自然是不以为意,男人嘛,有个高档养眼的女人在身边是身份的象征,况且忍欲伤身,何必像个女人一样做出这些“守身如玉”的行为来,女人们虽然是不敢明着议论,那可是犯了七出之罪,“不可心存嫉妒”,但言谈间神色里却俱是羡慕。
女人生来都有灰姑娘情结,世间上,尤其是女子,身份尊贵又天生丽质的毕竟是少之又少,那些身份卑微又其貌不扬的,自然也是盼望着能够有一天像谢心茧一样,遇到云归这样的白马王子,身份尊贵,年轻有为,一心一意对自己好,不顾世间的那些俗礼,从一而终,不离不弃。谢心茧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庶女而已,既然她能有这样的幸运,自己为何不可以有?
世人皆道神仙好,神仙却羡人间闹。云归和谢心茧这几年过得很太平,相敬如宾,但是,到底他们是否会忘了那个没来得及看这个世界一眼的孩子,和那个曾经夹在两人之间的女子,却是很难下定论的。
但不管怎么说,至少云归这几年确实是在做出努力的。上次谢心茧怀孕的时候出了那样的事,这次对这个迟来的孩子,云归越发的上心,从秦国的战场上回来后就真的领了假期,每日陪在谢心茧身边,为了不影响谢心茧和肚子里的小孩,自谢心茧怀孕后,一直在锻炼酒量的云归就滴酒不沾,更是过起了苦行僧一般的生活。
千寻回来的时候也曾去看过谢心茧几次,她的表情很平和,人也丰腴了不少,看来这段时间过得确实是不错。
本来谢心茧的预产期是在十一月,但太医说她因为上次的难产身体受损,这一胎也不好生,眼看着超出预产期都快一个月了,安南王府每日加强警戒,如临大敌,产婆和太医都被安置在府中随时待命,但饶是这样,谢心茧肚子里的孩子还是赖着不肯出来。
这可吓坏了云归,请遍了城中名医,虽然得到的是有的孕妇会有延长孕期这种情况,只要照料得好也不会有问题这个回复,但他还是成日紧张兮兮的,似乎谢心茧在他眼里就是个瓷娃娃,直想捧在手心上,生怕磕着碰着,连着这次的皇家宴会也被他直接向云桓告假了,天大地大,老婆生孩子事最大!
“这安南王妃也不知何时生产,该不会这么巧就在大年夜吧?”不知谁提起这个话题,坐在云桓身边下手一个的冯依兰掩嘴而笑。
下面众人纷纷附和,一时气氛热烈。大家在意的自然不是她这句玩笑话,皇家每年的宴会打出的都是与民同乐、君臣共欢的口号,但毕竟君臣有别,谁也不敢做得太过,往往还是约束拘谨,难以尽兴,当然最重要的是拂了皇帝的意,“我有这么可怕么,难道我是一个暴君不成?!”
魏雨蝶是个七窍心思之人,这次宴会的布置就花了不少心思,连云桓刚刚进来的时候也是很满意的样子,冯依兰也不甘落后,紧着说些俏皮话,场上众人自然是要顺着她的话头说下去,其乐融融的谁也高兴不是。
“若是真的被爱妃说准的话,朕怕还是要给你个赏赐了。”云桓也附和着笑。
冯依兰立马应景的羞红了脸,欠身道:“那臣妾便是为了这个赏赐也要好好祈祷一番了。”
都说一代新人换旧人,离城这几年又出了好几任的第一美人,据说个个都是才情兼备,但看着眼前抬手间便是万种风情的冯依兰,那些人怕是都要被比下去了。
再顺着看过去,紧挨着云桓坐着的是刚刚与云桓一道进来的魏雨蝶,与冯依兰的娇柔妩媚不同,魏雨蝶更多的是一种明艳端庄的美,千寻暗暗观察,即便是面对着刚刚云桓和冯依兰的这一番“互动”,她也依旧面色不改,稳重大方,难怪云桓会选她打理**事务,看来也不仅仅是因为魏行风的缘故。
在魏雨蝶左下手的是眉目清冷的霍思燕,霍思燕这人是云桓所有妃嫔中最没有存在感的一个,当年云桓会选她自然也是考虑到霍典的因素,而她似乎从始至终也是最无所求的一个,据说在宫中的这几年也是从不争宠夺位,安然平静地接受着一切,旁的人都在看着主位的几个人说笑的时候,她的眼神却飘飘忽忽,不知看向了何处。
与魏雨蝶面对面坐着的是这几年一直被云桓忽略的谢心卉,与其他几个人精心打扮的妆容不同,谢心卉甚至连妆都没画,衣服也是极为素淡,一点都不像她以往的风格,千寻记忆中的谢心卉还是那个有些刁蛮任性又高傲明艳的小女子,她会恶狠狠地瞪她一眼,会和与她年纪相仿的云渺一起想方设法捉弄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仿佛没了生机般的坐在一旁,一句话也不说,她还没有千寻大,但看着很是憔悴,与云桓的其他几个妃子比起来,足足差出一大截。
都说情之一物,最是伤人,看着谢心卉现在的样子,千寻居然也生出一丝不忍,看向云桓,他正满脸温柔的与冯依兰说着话,心中一阵发紧,就算知道他只是做戏,但还是没有办法不在意,以她这样的性格,她真的怀疑会不会有一天,她自己也成了谢心卉现在这个样子。
一晚上坐在这里直至现在,云桓甚至都没有直视过她。
千寻压下心头的不舒服,低着头一杯一杯的喝着面前的酒,却又不住地懊恼,要是她的酒量也像云归那样就好了,至少醉了的话,就不必再想这么多的烦心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