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来走走吧。”谢心茧扶起千寻。
在木青这里又休息了半月,每日在他的汤药攻势下,现在的千寻已经能自己下地活动了。
“恩。”她点头,这几日嗓子也恢复过来了,至少不比之前想开口说不了话想写字拿不起笔那般无力了。
谢心茧扶着千寻出去,外面阳光正好,暖洋洋地晒着,她拿了垫子垫上,坐在摇椅上拉着千寻的手说着些闲话:“再过几日就是花朝节了,阿归早说了今年要接父亲和母亲回来一起,也不知道有没有见上他们。”
前几天云归也经常往这里跑,这些天听谢心茧说是出城去找云天河和洛婉了,这些年一直没有他们的消息,过年也从不回来,仿佛真的是抛弃一切消失在这个世间了,云归担心想念,这才非要在花朝节之前接回他们。
“云将军那般人物定是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不会出什么事的。”千寻安慰。
“也是,小亭也是这么说的,倒是阿归这次沉不住气了,”她笑笑,“我和你说了么,小亭有身孕了。”
“当真?这几天她往我这儿跑也没听她说啊。”
“就是昨个从你这儿回去后查出来的,可是个冒失的,三个月了自己都没一点感觉。”
“那她身子不打紧吧?”
“不碍事,大夫说她身体好着呢,保管能生出个大胖小子来,你是没见,可把我那个妹夫乐坏了。”
如此便是最好了,云亭和王宇成亲也有五年多了,却一直未有子嗣,难免会有闲人说三道四,反是王宇一家并未因此抱怨于云亭,这些年来两人的感情也是依旧,前几年的时候千寻见王宇随军作战几次表现都不错还想着提拔重用他,却被他拒绝了,并主动提出要调任到营中闲职去,那还是刚从南宁战场回来时候的事,千寻问他原因,本以为他会是想着出人头地建功立业的那种人,他却说不想再让小亭担惊受怕了。
千寻一直觉得其实这样也好,生命中并不是只有那些众人称道丰功伟业的事才是大事,心中所想所念,便是大事。眼见云亭现在终于有孕,他们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改天你身体好些了咱们一同去看小亭吧,到时候说不定还在她那儿住上几天呢,咱们上次联床夜话都是四年前的事了。”千寻回过神来,见谢心茧还在那边絮絮叨叨。
谢心茧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健谈了很多,而且自从这次回来千寻就注意到了,她把对云归的称呼改了,还有那个仍是孩子气的云亭居然也要当母亲了,真好,这世界上至少还是有人能够幸福的。
谢心茧刚离开没多久木青就过来了,有些担忧地看着千寻:“你别想太多,先把身子养好再说。”
他大概是听到刚刚她们的话了才这样安慰,千寻笑笑:“我知道,我没事的,你别担心。”
孩子的事云归和谢心茧并不知道,但也没关系,千寻看着自己平坦的腹部,是她和这个孩子无缘,先前孩子从她身体里流失的时候她是那么哀痛绝望,现在反而有几分庆幸,若是现在孩子还在,她怕是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了。
这半个多月来千寻待在木青的医馆里,有木青替她阻挡把关,她就像身处世外桃源,除了云归一家再没有见过任何外来的人,也没有听他们任何人说起外界的事,这样也好,现在的她怕也没精力去应付那些事,也懒得去想其中缘由,有时候也会想,其实就这样与一切断绝了就好,就这样待在这里一辈子也无所谓。
木青陪千寻坐了会儿,有医童过来告诉他外面有人找,他就匆匆去了,见那医童正要走,千寻随口问了句:“是谁找你们先生?”
“是先前在医馆学习过的侯师兄。”医童道。
侯师兄的话,不就是跟着她去赵国的那个侯军医么,这次一直是他负责照顾她的,千寻想了想,也跟了过去。
想归想,但一直逃避不是办法,有些事,不是不知道就可以当作没发生的,而且她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完。
千寻赶过去的时候木青正在发火,千寻远远望着,从未见过如此恼火的木青,一点都不像平日里那个淡雅恭谦的人,他虽是压低了声音,但千寻走近几步还是能听见,她本无意偷听的,但本能的,她觉得他们的谈话会与她有关。
“我不是再三吩咐了让你好好照顾她的么,你,谁让你给她用腾仙的!”
侯军医径直跪倒在地:“徒儿愧对师父的托付,请师父责罚。”他话说得很坚定,但能听出来底气并不十分足,身上到处还缠着纱布,看着也是受了重伤的。
“唉,你起来吧,”木青伸手把他搀起,“是我一时着急了,她那样的性子别人哪劝得住的。”
“这次若不是将军果断,领着大家奋起抗敌,怕真要全军覆没了。”侯军医垂下眼,“她怎么样?”
木青长久的沉默:“不太好,本来就是长途奔波征战,又堕了胎,没有缓过来就吃上腾仙那样霸道的药,之后的一切更是耗尽了她的体力。”
“会有什么后果?”
“亏得她身体底子好内功强才能过得了这一劫,换作其他人怕是挨不住,饶是这般,这次对她身体的损耗也极大,以后这一辈子都会落下病根了。”木青的声音到后面越来越低,千寻又上前一步才勉强能听到个大概。
“这,没关系的,我们可以找天底下最好的药材,慢慢调理一定会好的,将军的身体那么好,这点事肯定没关系的,是不是?”侯军医急道。
木青苦笑着摇摇头:“纵是能治好她的病,经过这一番,这辈子她都——”木青看了侯军医一眼,止住话,“算了,你回去吧,阿千的事你再别与其他人说了。”
侯军医迟疑一番,最后还是点头离开了。
木青转身回头,接着一脸惊慌地看着站在他前方的千寻。
“我的身子还有什么问题都告诉我吧,我撑得住。”千寻很平静,她想不出还有什么能再打击到她了。
木青看着她,眼中流转着挥不去的哀伤:“你,以后怕是无法再有身孕了。”
很奇怪,千寻并没有感到很难过,甚至比不过眼前的这个男人。
反正以后不会再有爱人了,所以,也不会再有孩子了。
“对不起。”
千寻摇头,这次若不是木青得知前线战况担心她的情况跑去扎明,以她当时的身体状况说不定早就死在路上了,她这辈子已经欠他太多,如何能担得起他的道歉。
身子在木青的照料下终归还是一天天好起来了,在千寻想着或许是该伸出头去面对那些不可回避的问题的时候,无名回来了。
他一见千寻,一言不发就跪倒在地上。
“起来吧,你这又是何苦?”
“我没能尽到自己的本分。”千寻看到他握紧的拳头里有血丝丝流下来。
“哪有你这样把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的,快些起来吧,难道要我这个病号去扶你。”几个月没见无名了,难得有个高兴的事。
他见千寻如此说,挣扎一番才垂着头站起身来了。
“唉,别这样,都说了和你无关了,”千寻闭上眼,“也罢,和我说说你查到的事吧。”
“先前与朱毅之联络的人应当便是雪隐部落之人,我查到的他们本是安分低调地隐于祁国山林之中,那段时间却与定池这边联络频繁,经过我的一番查探,应当不会有差错。”
“你见到雪隐部落的人了?”
“嗯,但没见到穆南山本人,不过可以确定,当年雪隐部落一脉确实是逃到了祁国,投奔了太子祁慕生,而且应该是发生在定池事件之前的,我去后在洛城见了几次雪隐部落的人与祁慕生身边那个叫祁云石的侍卫会面,那个负责会面的应该排行十九,看上去是其中最为心思缜密、武功高强的一个。”
这个人,千寻知道。当年在翼城的时候雪隐部落偷袭军营,她赶去追赶时把她拦下来的就是穆风和莫离的同门,排行十九,为人聪颖多智谋,又有习武天分,是继穆风之后穆南山最为器重的一个徒弟,穆南山甚至有意让其继承衣钵,这些都是后来无忧讲给千寻听的。
不过听无名这么说来,果然去年定池一带百年难遇的涝灾,一半天意,另一半则是人为,而那个隐于幕后的黑手正是祁慕生和穆南山!
这两个混蛋!“他们的老窝在哪儿你查清了吗?”
无名闻言脸色一变,劝道:“据我观察,雪隐部落中个个都是武学超群的能手,单凭一两个人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只会徒增牺牲,而且现在他们处于祁慕生的庇护之下,直接领军攻打也不可取。”
见千寻还是不甘,他又道:“这几个月来我也发现了,虽然雪隐部落暂时是与祁慕生结成联盟,但雪隐部落的人却绝不是甘居人下的,更何况还有复****这支危险力量,他们总会有矛盾摩擦,那时才是我们对付他们的最佳时机,而对于现在的你来说,安心养好伤才是最重要的。”
千寻知道无名说这一大堆也无非是劝她养伤不要妄动,不过他话中的实情也不容忽视,现在这种情况与祁慕生和穆南山作对,毫无胜算。
无名见千寻神色松动,看着也是松了口气,不太自然地转移开话题:“对了,据我所查他们的交易或者说是合作都是私下的,我怀疑就连莫离也不知道。”
“莫离现在?”
“他已经在镇江站稳脚跟了,这段时间似乎是在急于扩张自己的势力。”
“那你跟着雪隐部落的人还有发现什么吗?”虽然他们上次的行动没有完全达成目标,但千寻可不相信他们接下来会毫无动作。
“一般他们与祁云石半个月就会见一次面,地点我也大约摸清了,很有规律,不过只有一次,不知是不是我找错他们会面的地方了,他们是隔了一个月才见面的。”无名答。
“什么时候?”
“十月的时候,”无名皱着眉头回忆,“当时我还冒险靠近他们平日的驻扎地,结果足足有十几天没见到那个人,我怀疑那段时间他们可能不在洛城。”
十月,不正是她丢失十字坠的那段时间,难道,千寻心下起疑,会是雪隐部落的人拿走的?他们对她和穆风的过往最是熟悉,知道怎么能让她放松防备,但是意义何在,他们要是想拿,早在长夷雪山的时候就有机会拿去,现在如此费心做这样一件事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千寻揉着眉头,忽然有什么东西在脑中一闪而过,她的手有些颤抖,他们与祁慕生合作,若他们的目的就是离间她和云桓的话,想到自从发生那件事后她和云桓的种种,那么无疑是成功的。
不对,他们并不清楚她和云桓之间的约定,这样的举措太过冒险,成功率很低,除非,千寻心中一咯噔,他们在离城有内应,若是祁慕生也参和进来的话,以他的本事倒不无可能。
仿佛是知千寻心中所想,无名补上一句话:“还有,在你这次出征后的这段时间,他们似乎接见过不少落华来的人,我一直追着这个线索查,终于查到了,和他们联络的是户部侍郎朱长泰。”
他!千寻心中一惊。
无名的话还没有完,这次他似乎是有些迟疑,看着千寻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
“我其实在你昏迷的那几天就回来了,后来一直在查朱长泰的事,发现确实自从他的侄子朱毅之被斩后他就接替朱毅之与雪隐部落的人联系上了,后来顺着这个查下去,原来朱长泰曾经与已过世的朱家大夫人有过一段情,那时他还是白身,朱家大夫人据说是被逼嫁给了他大哥,不出一年就生下了朱毅之,自己也因难产而死。朱长泰素来与他大哥不亲近,但暗地里很照拂这个侄子,经过我的多方查探,朱毅之多半是朱长泰的儿子,他应该是记恨你斩了朱毅之,所以才会投靠祁慕生帮他做事。”
“但是朱长泰并不清楚这次我们出征的内幕,怎么——”千寻停住了,心中隐隐有了结论。
无名停顿了下:“他这段时间,与南营的一个人走得很近。”
千寻的声音不由一抖:“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