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耳边一阵轻微的响动,无忧就跃上来了。
“怎么样?”他最近一直跟着祝善。
“他这几天一直和沈冲在一起,尤岚也跟着,今天下午他们搬进来后陆陆续续来了不少武林中人,我识得的就有好几个,现在这个屋子,”无忧指指身后黑漆漆的宅院,“很危险。”
千寻大惊:“那罗青晏他——”
无忧瞅着千寻:“姐姐这是怎么了,若祝善娶尤岚是出自真心的话,他作为尤岚的朋友定是很安全的,他若目的在武馆,那便更是会无恙了。”
千寻不知怎地忽觉心虚,垂下头不敢看无忧,干笑道:“也是,一想到祝善就心下紧张,生怕出什么事。”
“好了,这里有我看着,姐姐你先回去吧,我怕有人识得你。”
千寻拍拍他:“无妨,我藏着就是,倒是你,去歇着吧,这几天也不必盯着了,自有武馆的人看着这边。”
“他们也怀疑——”
“那倒不是,只是我今日稍稍和他说了些武林大会和祝善的事,依着他对尤岚——”千寻正要把罗青晏与尤岚的事告知他,一想那是人家两人的私事,便又作罢,转而改口道,“姐弟和武馆的重视,从明日开始定会派人盯着的,这几天你就安心歇着吧,等有需要的时候我自会去临安寻你。”
“还有沈冲那边呢,姐姐你忘啦。”无忧道。
其实通过这几天的观察千寻倒是觉得沈冲应该对武馆无恶意,但想到他的师父弓大佑,便点头道:“那还是得靠你了。”
无忧有些不乐意:“怎么现在姐姐和我说话这么生分!”
千寻一愣,随即笑道:“说什么傻话,你和你师父还有阿歌,都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了,也是我的依靠,我希望我们大家都能好好的。”
无忧闻言一笑,垂下眼:“嗯,那我就先回去了。”说罢就离开了。
千寻一个人蹲在树上直等到寅时锣声敲响的时候还不见罗青晏回来,想着无忧的话,不禁有些担心,正想着是不是该进去看看,就见罗青晏从墙中翻了出来,直接往外跑,千寻忙跳下树追了上去。
“怎么这么久才出来?”她跟上前去问道。
罗青晏讶然地扭头:“你怎么还在?”
“怕你死在里面,等着给你收尸啊。”
“你——”他怒气冲冲地瞪了千寻一眼,又缓下表情,扭过头,“谢了。”
“哼!”千寻本是想说什么辩驳的话的,到了嘴边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一路再无话,等到回了武馆,千寻才问他:“有什么发现没?”
他有些迷茫地摇头:“没有,我溜到祝善的屋外看了,一切都很平常,而且他看上去也是个正人君子,对她也是以礼相待,我想或许——算了,我这几天还是都盯着那边看看再说吧。”
何苦呢?这世间之人,皆要为情所苦。
五月中旬,临近黎草采摘的时日,润城一下子人满为患,大大小小的客栈都住满了人,不少来的晚的都是干脆直接住在城外的农家,但便是在如此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也明显可以看见骤然增多了的形形色色的江湖中人。
无忧的担忧确实是有必要的,这几日街上的人太多,千寻都不敢大白天的在外面晃悠,就怕真的遇到认识她的人。
“师父捎回话来,说他交代了不少朋友,也说服了一些人,不日就会回来了。”现在千寻不便出门,无忧一般隔一天就会来找她一次。
罗青晏连着好多天了,每晚都出去,到了凌晨才回来,白天还要管理武馆的事,精力看着就明显大不如前,好在再过两天武馆就要休假了,到时候就可以睡个好觉了,想到这里,千寻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罗青晏鄙视地看了千寻一眼:“睡不好的人也是我,你犯什么困!”
舒歌在一旁愤愤不平:“还不是因为怕你有什么事,要不姐姐犯得着每晚都出去么!”
“瞎说什么呢你!”“什么?!”千寻和罗青晏同时开口。
罗青晏转向千寻,神情有点不自然:“其实你不用这样的,我很小心,不会有事的。”
千寻嗤笑:“小丫头的话你也信,我不过是因为我朋友的事,所以有些在意祝善的行踪罢了。”不等他开口,赶紧道,“对了,你这几天查的怎么样,有没有收获?”
他沮丧道:“没有,这么些日子过去了,他也并没有联系我们,看着似乎也没有借着这桩亲事和师父——”他正皱眉想着,忽然停下来,看了千寻一眼,有些尴尬,“似乎真的只是偶尔巧遇她一样。”
千寻倒是并不在意,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秘密,就像她,不照样也是有着那些难言的过往,她嬉笑道:“那你可该向尤诺去道个歉了,上次你们不是为的这事才打起来的么?”
罗青晏满不在乎:“他那边倒没什么,他就是那个脾气,不过,”他迟疑了下,“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对,还是再看看再说吧。”
“是吗,我可听说他俩的婚事就定在六月底,祝善不是说到时武林上的朋友都会来,趁着这个机会先把仪式给办了,其他的都回了黎城后再安顿么。”
罗青晏皱眉:“你到底是从哪听来这些的?”
“这些都不是问题,关键是你现在没时间了,依我看,最简便的方式就是你直接去找尤姑娘,问问她当时的情形,而且她和祝善相处的时间最长,当事人的她总能够觉察到些什么的。”
罗青晏低下头,半晌才开口:“这些事,就不必再让她去烦心了。”
千寻看着他长长叹了口气,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了,那就不说这些烦心事了,咱们喝酒去,一醉解千愁。”她摆摆手。
罗青晏拒绝:“不行,我今天晚上还要过去看着呢。”
“少喝点不就行了,走啦!”千寻拉着他的衣袖就把他往房内拽。
月上枝头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是胡乱地扔了四五个坛子了,罗青晏趴在桌上,嘴里不知咕哝着些什么。
“哎,喂,罗青晏!醒醒啊。”千寻使劲推着他,他依旧是纹丝不动。
她暗自松了口气,把他扶**去盖好被子,自己则是回屋换了件夜行衣,匆匆奔向祝善的宅院,还好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她留了个心眼,她喝的酒坛子里都兑了多半的水,饶是如此,也是好不容易才把罗青晏灌醉,这家伙,酒量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千寻事先就从无忧那里打听到了尤岚的住处,当下毫不迟疑,熟门熟路地翻墙而入,直奔她所住的院子,果然这小小的宅院四处都是暗哨,当真是龙潭虎穴,尤岚这处已经算是人少的了,便是如此,院门口和房顶上也各有几个巡逻的。
忽然高墙上人影一闪,看那身形,千寻便知道是约好的无忧了,一声口哨,院中跃起四条人影追着无忧而去,趁着这个机会,千寻猫着身子窜到微启的窗户下,轻轻一推,翻身跃入。
昏暗的烛光下,只尤岚一人披着外衣斜靠在床榻上,手中拿着一卷书正读得仔细,见千寻闯进来先是一惊,看清是她又放下书卷迎上来:“你不是武馆的舒姑娘么?”
千寻点头,指指外面,压低声音:“尤姑娘你怕是不知道,你要嫁的这夫君可不是寻常人,就连想找你说个话,外面都是有好些人看着呢。”
她似并不意外,笑道:“这个他与我说了,他身在江湖,难免与人交恶结下仇家,这里又不比黎城,人生地不熟的,所以就多派了些人看着。”
千寻却是深感意外,连这个也和她说,难道真的是他们想多了?
“不知舒姑娘你深夜来找我是为何事?”她招呼着千寻坐下,礼貌地问。
“你就直接叫我阿沐吧,我来,其实是有件事想问你。”
她诧异道:“问我?什么事。”
原本已经到嘴边的话,看着眼前这个面泛病态的女子,想着那日绝望的尤诺和每晚守在这里的罗青晏,千寻忽然就开不了口了,转念之间,说出来的话就与本意相差甚远了:“你真的放下罗青晏了?”
她身子一震,看了千寻一眼,又飞快地垂下头去,似乎对手中那卷书的封面很有兴趣,千寻扫了一眼,上面写着三个大字:花涧集,这个熟悉的名字看得她不由一阵恍惚,却听尤岚道:“放不放下又如何呢?我只不过是,想让自己过得好些罢了。”
对她这个回答,千寻还真是颇感意外。
她面色平和,无任何不悦或是哀叹,甚至带着些微笑意:“当年在小镇上的时候,大家就都说我们应该在一起,我也一直想着,自己有一天会为他穿上鲜红的嫁衣,我们会一直待在那个偏远宁静的小镇,日子平和安心,但是,或许男人们想的总和女人们不一样,他们的心中总希望能干出一番大事业,不甘于乡野的生活,于是,大家都一起离开了,来润城闯荡,把我一个人丢下,头也不回。”
“把这么好的女人丢下,果然都是些笨蛋。”千寻感叹。
“是吧?”她柔和地笑着,“所以,我才更加不能让他们瞧不起了,一定要好好地生活才行,我的身子常年来都不太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是一个人,小诺也为****了不少心,我一定要好好地生活才能让他放心,我一定要幸福才行。”她喃喃低语,不知是在说给千寻听,还是在说给她自己听。
但是,和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在一起,又怎么会有幸福?
从祝善的宅院里出来,千寻忽觉迷茫,世间诸事繁杂,谁又能真正分清楚到底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呢?
在回武馆的小路上,暗夜中,有个人影站在拐角处。
千寻脚下一顿,听得他开口:“以后别再灌我酒了,他们没和你说么,我号称是‘千杯不醉’。”
“噢。”
“还有以后不要再一个人去了,就算你武功不弱,也毕竟是个女子,太危险。”
“噢。”
“还站着干什么,走吧。”他招呼千寻一声,自己转头就走。
“等等,”千寻小跑两步追上去,“你不问我去干什么了?”
“你能干什么!”
“你就不怕我去是找祝善,把你们的消息告诉他的?”
他发出一声很响的鼻音:“就你?”
千寻气极,怒道:“你什么意思!”他却是不为所动,步子平稳地往回走,千寻在后面跺着脚,“你站住,你给我说清楚了!”
月光如水,夜色清凉,前面人的身影转眼就在暗夜中看不分明了,心中骤然腾起一股莫名的连自己也分辨不清的情愫,千寻暗自跺跺脚,小跑着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