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岚真的是个非常好的女子,也难怪罗青晏一直对她念念不忘。
千寻承认她最初答应帮着他们筹备成亲事宜是为了向众人证明她是可以放得下的,但是对于尤岚,再怎样说心中也不可能全无芥蒂。不过这几日相处下来,千寻对这个女子的印象有了很大改观,谦和温顺,善解人意,这样的女子值得罗青晏这样的男人一直痴恋。
不过她的身体可不是尤诺说得不大好,简直就是很糟糕了,尤诺说之前大夫给她诊断过,还有两三年的时间,但现在看她每天的样子,千寻真不知道她可以撑多久,好几次在众人走后她都是直接瘫倒在床上,千寻说给她找大夫,她总是激烈地拒绝,说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还让千寻不要告诉其他人。
千寻也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是错,只知道这个明明是很柔弱的女子,却坚强固执地让人心疼,看着她总会让她想起阿羽,当年的阿羽也总是强忍着疼痛,笑着和众人说笑,甚至要靠脂粉来掩饰一天天变得苍白的脸色。千寻当年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依旧没能留住阿羽,现在,她不知道尤岚可以坚持多久。
罗青晏和尤诺最近很开心,都不像平日的他们,甚至都不大拌嘴了,武馆的众人尽管大都很忙,也都会抽时间回来帮忙,每个人都兴高采烈的,千寻一直在迟疑是不是应该把尤岚的状况告知他们。
“姐姐,”舒歌兴冲冲地跑过来,“杜大哥他们来找你了,你先去吧,我来换你。”
舒歌前一段时间心情不好,还曾搬回临安去住,不过自打知道了罗青晏和尤岚的亲事就又搬回武馆来了,千寻只知道有一****和尤岚在屋内说了很久的话,出来以后满脸通红,之后的日子就对尤岚恭敬有加,对尤诺也不再怒目而视了,千寻问她也问不出结果,但也能猜到大约是和尤诺有关的,舒歌是个大嘴巴,藏不住事,所以尤岚的情况她并不知情,每日还是喜滋滋地准备着一切。
看着兴奋的众人,千寻真不知若是尤岚突然倒下了,尤诺还有罗青晏他们,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她黯然神伤地出去见肚子疼他们,马上就要到武林大会的时间了,加上黎草收购现在才正式开始,润城城内可谓比肩接踵,车水马龙,很难得能在酒楼里找到一处雅间,也不知道无忧是怎么做的,居然能让嗜财如命的朱不毛放弃赚钱的大好机会,把雅间给他们空着,方便他们会面,据她所知无忧可没多给钱。
过去的时候肚子疼、无忧、未盈都在,俱是一脸肃穆,千寻知是有事,直接问道:“出什么事了?”
开口说话的是无忧:“弓大佑来润城了。”
千寻心中虽知也是时候了,却还是一惊:“他现在在哪?”
肚子疼看了眼无忧:“还是今天早晨无忧听弓华容说的,她说是她父亲和师兄弟们都来了,和沈冲也会面了。”
“那祝善呢?”
肚子疼摇头:“我们这几天一直轮流看着他,至少小半个时辰前我离开的时候还没见他们有动作,现在谢河换上我,正在那边守着呢。”
那夜夜闯祝善宅院带着尤岚离开后,肚子疼他们几个也没放松,还是一直守在那边,不过几天过去了,转眼离武林大会越来越近,也还不见他有任何异动,既然现在弓华容也来了,大概大幕就要拉开了吧。
想着过几天润城说不定就要有大的变动了,千寻心中忽觉不安,左思右想,终于还是决定告诉罗青晏他们实情。
罗青晏和尤诺本是一起出去采办了,不过只有罗青晏一个人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来了,嘴里还嘟囔着:“这臭小子,”见了千寻没好气道,“你干嘛杵在这儿!”
“尤诺呢?”
“刚刚路上遇到了祝善府上的人,说是有要事和我们说,他就先去了,我放下东西也去。”
千寻皱眉疑道:“祝善?他为什么要找你们?”
罗青晏极不赞同地看了千寻一眼:“他的为人品性你也看到了,一定是你的朋友误会什么了,你怎么还这般反应!”
现在没有证据,千寻也无意和他争辩,想起来意,话语在心中酝酿了几番,才道:“我也有要事和你说,是关于阿岚的。”
罗青晏意外:“什么事?”
“她的身子,”话到了嘴边,忽然之间千寻却不敢看罗青晏,垂下头,“不大好了。”
重物哗啦哗啦掉在地上的声音,千寻眼角能够看到他采购回来的东西散了一地,他冲上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声音压抑:“怎么回事?什么意思?”
“她不让我告诉你们,其实这几日,她的身体大不好了,不知道还能——”罗青晏抓着千寻胳膊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后面的话她再说不出口。
“你胡说!”他猛地松开手,一把推开千寻,“前些日子尤诺刚和我说过,说大夫说了,她还有三年的时间,而且这段时间她明明好好的。”
“。。。她每次都只能撑到你们离开。”
罗青晏闻言震惊地看着千寻,伤痛从他眼中逐渐蔓延开来。
千寻忽然想起在槐山书院那会儿,阿羽病重的时候她犹不知,心中满怀希望,以为真的可以医好她的病,结果在窗外偷偷窥见她咳嗽着瘫倒在床上,血从她指缝间溢出时心中的绝望。罗青晏现在,该是和当时的她一样的感受吧,一瞬间,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受,她柔声安慰:“你先别担心——”
他猛地抬头:“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请过大夫了没,大夫怎么说!”
一连串的问题,直问得千寻起了怯意,咬牙道:“她说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让我不要告诉你们,也不要请大夫。”
“你!”罗青晏怒瞪着千寻,似是要说出些责备的话,但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要走,千寻一急,一把拉住他,他这次再不客气,回头恨声道,“你放手!”
千寻身子一颤,迎上他带着些许恨意的目光,险些就说不出话,但还是勇敢地和他对视,强硬道:“你现在不能去见她,也不能请大夫。”
他冷笑一声,一把拔出腰间的剑,斩开被千寻拉住的一角衣袖:“我的事,用不着你管!”
千寻伸直手臂挡在他身前:“她最不希望的就是让你们担心,所以,你们一定要装作不知情,大夫由我来请。”
他微愣,很快便再次举起手中的剑:“我怎么能让她在这种时候一个人承受这些!你让开,不然我不客气了!”
直到现在千寻才可以清晰地确定自己的心意,她当真是喜欢上这个男人了,所以在看着他伤心难过的时候也会心疼,在他为别的女子焦急心痛的时候也会心酸。但是现在,看着眼前这个伤心断肠之人,她却什么都不能做,因为那个女子,如同妹妹一般,太过让人心疼,她不想再让她失望伤心了。
“你真的了解一个女人的心思吗?”千寻问罗青晏,他怔怔地看着千寻,似乎不知道两人现在说的和这个有什么关系,“你们男人总说希望自己心爱的人幸福,擅自做出自己认为是对的决定,但你知道对一个女人来说,幸福是什么吗?”
“同甘喜是幸福,共患难也是幸福,被爱人保护是幸福,能够保护爱人也是幸福,分享喜悦是幸福,独自承担伤痛,又何尝不是幸福?”
“她现在最希望的就是你们能够安好,哪怕是自己再痛也都忍着,她只是希望你们能够多开心一些,哪怕时间很短暂都是值得的,所以,请一定不要辜负她这一番心意。”
千寻这番话,不是为了喜欢的人说的,而是为那个像阿羽一样可怜可叹的女子说的。
罗青晏颓然垂下手,手中的剑哐啷一声掉在地上,神情木然,千寻强忍住想要上前去安慰他的冲动,压下声音:“你尽量装作不知道吧,也告诉尤诺一声,他也有权知道,我去请大夫。”
等千寻请回大夫的时候,罗青晏和尤诺都在门外等着,沉着脸一言不发。千寻进了尤岚的房间,她这时气色似乎是不错,起身迎上来:“你可算来了,阿歌说你做的饭菜最是美味,教教我可好,我以后也好做给青晏和小诺,还有罗先生他们吃。”
千寻勉强笑笑:“好啊。对了,那丫头呢?”
她掩嘴而笑:“你也知道,她向来是说风就是雨的性子,这不出去买菜去了。”
这就好,舒歌还太小,这事暂时还是别让她知道了:“我请来了大夫,让他给你瞧瞧吧。”
尤岚神色大变:“你怎么——万一让其他人知道了怎么办!快些让他回去吧,我不是说了么,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得很!”
千寻上前一把抱住她:“求求你,就让大夫给你瞧瞧吧,说不定会有办法呢,难道你不想和他们,青晏,阿诺,还有武馆的师兄弟们多待会儿么。”
这话已经近乎喃喃自语了,但她还是听到了,身子一震,良久,反手回抱住千寻:“我知道了,请大夫进来吧。”
诊断的过程中,那个城中最为有名的白胡子大夫一直板着脸,神情郑重肃穆,千寻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等到终于告一段落,尤岚也在喝了一剂药后沉沉睡去,千寻才急急把他喊出门,他们两个也早等在那里了,见状也都围上来,俱是脸色苍白,一言不发,老大夫看看三人的神情,长叹道:“她中毒已深,加上身体底子本来就差,怕是回天无术了!”
“中毒?!”千寻惊叫出声,却发现另外两个人似乎并不吃惊,只是沉着脸,咬着的嘴唇都出了血丝。
老大夫幽幽道:“老夫对毒理研究不深,只知这是一种叫做**的毒药,毒性发作缓慢,却是极为霸道,如同茧丝般渗入中毒之人的五脏六腑,难以拔除,毒发之时痛入骨髓,因此得名**。”
“可有解法?”千寻急问,见他只是摇头,心中一动,“妙手仁医木青精通毒理,擅于解毒,若是找到他,可能治愈?”
旁边站着的本是阴沉着脸的两个男人这才抬起头,像是在绝望中忽然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眼中迸发出丝丝希望的光,三人都紧盯着老大夫,但是,他还是摇头:“若是一般人中了此毒的话,身体本身有一定的自我保护能力,还能够让她撑到找到木神医为她解毒,但她的身子太弱,几乎在中毒之时毒性就已经浸入到心脉,便是大罗神仙也。。。”他没有说完,只是摇着头离开了。
千寻惊惧不已,呆呆地问:“怎么会,中毒的?”
“弓大佑!”罗青晏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血迹顺着他的下巴蜿蜒而下,没入衣领,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