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千寻早早就吃了饭守在城门口了,果然如肚子疼所说,到了夜幕降临时分,城门即将落下之时,有七八个江湖打扮的人结伴出了城门,等他们走得远了些,千寻才施展轻功悄悄跟上去。
今夜月光黯淡,夜路并不太好走,千寻跟在他们后面,约莫行进了有半个时辰,就到达了那个总是出事的林中,山林静谧,偶有宿鸟惊飞而起,发出尖锐的叫声,在这空山深林之中凭空让人生出几分寒意,便连前面原本高谈论阔的众人也像是被这气氛所染,陷入了莫名的沉寂之中,各自无话,只有马匹哒哒的声音。
“林兄,姜兄,这山林阴冷,咱们还是快些走吧。”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
“哈哈,张兄弟这是怎么了,刚刚不是还胆气十足么,现在怎么声音都发颤了。”有个汉子粗声笑道,笑声响起,在整个空林之中仿佛是有无数人回应般的传荡开来。
“你还是小些声说话吧,你不觉得这林子渗得慌吗,前几天神笔陆段他们可都是在这里遇害的。”
有人勉强干笑两声:“别开玩笑了,再说现在大晚上的,就算是凶手也不可能没日没夜守在这里啊,哈哈,咱们还是赶路要紧,等出了这片林子,进了前面的小镇后咱们就可以先歇着了。”
“熊爷爷的,你们怎地一个个都这么胆小,老子就不怕,要是让老子碰上那些个歹人的话,定当剥了他们的皮,再放进油——”他原本粗犷的声音戛然而止。
“姜兄?姜兄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喂,啊——”尖利的嘶叫声在林子上空响起。
不好,出事了!
为了不被他们发现,千寻一直是隔了段距离跟在后面的,刚刚林中安静,他们的对话声都能听得分明,千寻也就一时放松了警惕,离得远了些,一听这喊声,心中登时暗叫不好,匆匆追上去,隐约可见一个巨大的身影正轰然倒地。
“姜兄!”有人大叫道,“是那杀人魔,大家背靠背站好了,不要再给敌人偷袭的机会。”
“看,人在那里!”有眼尖的人瞅见千寻,指着她的方向大叫,立马有人挥着剑朝她的方向冲过来。
刚刚那瞬间前方的林中分明有强烈的气息波动,那杀人之人怕是就藏身在那边,千寻心念急转,运气飞身拔起,抽出剑对着来人刺过去,却在两剑即将交接之时侧身躲开,提气直往前方冲去。果然,一团黑影敏捷地避开她的攻势,脚下一点,借着树干跃上了枝头,身形像大鸟一般冲向场地上早已目瞪口呆的众人。
“小心!”千寻大喊一声。
好在那些人也并非全是泛泛之辈,立时有两个人做出反应,齐齐举剑,吃力地挡下那神秘人的进攻。趁着这个空档,千寻再次冲过去,挥剑对着那人的脖颈砍下去,那人不得已收剑侧身,几个飞身向后退到几步开外的地方,手中长剑剑尖垂地,也不急着进攻,长身立在那里,倒更像是在打量千寻。
他站在暗处,千寻一时也看不清他的模样,只是从刚刚的几招对峙下来,隐约觉得似乎有些熟悉,这人究竟是谁?!不过现在却不是为这个费神的时候,她侧头看着身后几人:“我是受你们朋友所托来暗中保护你们的,你们快些原路返回,离开这林子,往空旷的亮处去!”见几人还是不动,千寻厉声道,“还不快走,等死么!”
那几人一愣,似乎都反应过来,其中有一人当是肚子疼所说的朋友,也是刚刚挡下那神秘人一击的其中一人,对着千寻一拱手:“姑娘且坚持一下,我等很快就从城中搬救兵来!”说罢一挥手,招呼着其余几人就离开了。
林中又恢复了静谧,只留千寻和神秘人遥遥相对。
千寻皱眉,率先打破沉默:“阁下是何人,连日来润城的几起命案可都是你犯下的?”
那人咯咯笑了两声,向前跨出一步,靠近千寻几分,走到月光之下,歪着头看她:“真是薄情呢,风将军,才多久的工夫呀,居然把我也给忘了?”
他认出她了,千寻心下大惊,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一时慌了神,颤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他却是猛地板下脸:“可恶,不是说了你是我的猎物么,不记得我,我可是会生气的!”
明明是说着这样轻柔的话,但语中的杀意却是尽显无疑,伴着他这句话,他身形一闪,飞快地持剑向千寻掠过来,招招狠命,毫不留情,千寻堪堪接下他的攻击,正想着反击之策,他却是又忽然停下,站定看着千寻:“我说,你果然是没让我失望,还是一样的好玩有趣,你到底想起我了没?”
千寻冷哼一声,咬牙道:“没齿难忘!”她暗自懊恼刚刚怎么会没认出这个人,轻佻的话语,妖异的面容,分明就是几次袭击她的杀手,根据后来的调查和秦华昌的话,此人隶属影子门,而穆风正是被影子门所害,她强压下怒气,“你是影子门中人?”
他有些意外,随即扯嘴一笑:“是呀,不过是在你师父被他们围杀之后才加入进去的。”
“果然是你们的人害我师父!”怒气再次上涌,压都压不住。
“这个嘛,”他托起下巴似在沉思,“好像是他们先前就结有仇怨,不过那些恩怨和我们可是两码事,我无聊得很,你可不能不和我玩。”
千寻被气到了:“你变态。”
“变态?”他却一点也不恼,“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不过好像还真的挺适合我的。”
看这人的作风,刚刚那些话倒不像是作伪,既然穆风的死和他无关,还是先问清楚情况为上,千寻耐着性子道:“哼!我且问你,近日来的命案是不是都是你们影子门做的,你们这么做意欲何为?还有当年我师父救的那个小孩,果真也是你们的人?你以前几次袭击我是受什么人的指使?”一连串早就徘徊在脑海的疑问啪啦啪啦问出来。
“想要知道——”他故意拉长声音,“那就陪我打一架吧,一定要尽兴哦!”说话间,已是不等千寻的回答,直接持剑欺身过来。
千寻心知今夜之事不能善了,若是不能将他制服,别说探听消息,便是她的行踪也会被泄露出去,当下也不再犹豫,挥剑迎上去。
与此人几度交手都未分出胜负,更准确些说是千寻每每略处于下风,她对自己的武功还是有几分自信的,但偏偏遇上此人每次都要挂些彩。多年一别,几招交手下来,只觉他武功又是精进不少,在润城的这段时日她也没有把武功荒废,本以为已经是罕有敌手,想不到再一遇到又是劲敌。
因着八年前柏岭一战,木青曾跟千寻说过,她长期行军,又强行堕胎,服用虎狼之药,身体元气大伤,纵是后来在他的悉心调养下渐渐好转,但终归是长久的落下了毛病,难以痊愈,与人比武也是,短时间内还能如常人一般,但时间一长却是内力难以为继,总是要落了下风。
转瞬间交手已有百余招,千寻明明已经是气息不稳,接招间明显迟缓,捉襟见肘,对方却是越打越欢,竟还有闲工夫谈笑:“真是过瘾,好久没这么痛快地打过了,不错,不错,你果然是我看中的猎物,哈哈哈!有趣有趣!”
这个死变态!千寻心中不住暗骂,不过也不由对他起了佩服之意,他年纪也不大,内力竟能如此浑厚,绵绵不绝,先前以为他的兵器是铁链,不想在剑术上的造诣也如此之高,便是肚子疼和他交手估计也是难分胜负,说是武学奇才也不为过。
不过这么下来,她要落败也只是迟早的事,到时候怕是不妙,需得想个获胜之法,这么想着,一晃神的分心已被他看出破绽,一剑刺来,距离太近,千寻躲闪不及,“噗”的一声血就飞溅出来。
千寻急急后退回防,他速度却是更快,丝毫不给她喘息之机,如鬼魅般的飞身贴上,千寻气息不继,几番躲避下来已是险象环生,今夜本当是出来散个心的,怎想会遇到这样的高手,难不成会命丧在此?
千寻一时不禁心灰意冷,但转念一想,她这一生几度徘徊在生死边缘,最后还不是顺利逃脱,纵是今日当真无法命丧此地,她多活了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都遇见过,喜怒悲欢都已尝尽,也可无怨了,只是,只是。。。想到肚子疼无忧他们,想到阿歌,想到尤诺,想到。。。那个总是口是心非,待人严厉,却心思温和柔软,每每给予她最难得宝贵的信任的男子,终究,还是有少许遗憾的,还想要再见他们一面呵。。。
原是觉得反抗已是无用,但思及那些人,千寻忽又起了无限的求生之念,思绪急转,一时之间却是想不到破解之法,眼见他的攻势愈加凌厉,脑中掠过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对方内力源源不绝,若是光以内力与他抵拼那便是毫无胜算,不如索性不用内力对敌,单就剑招而言,她应是胜他少许的。
现在情势紧急,也不容千寻多做思考,当下不再使内力,他的剑招中含着内力,接下登觉吃力,不过千寻发现只要在与他两剑相接之时提气后退便能轻松躲开他的攻势,如此又是几招拆下,慢慢已经运用熟练,不会耗费太多内力便能与他对抗,但若要取胜,这终归不是持久之计。
“妙哉,妙哉!”没等千寻想出良策,他便大笑着攻过来,速度奇快。
千寻心中叫苦不迭,挥剑作势欲抵抗,却在转头之间瞟见身后不远处的一棵小树,立时有了主意,挺剑上前,两剑剑尖相抵,她也不再运气,咬牙硬接下他的内力,借势往后直退至树干,手中长剑收回,脚下一蹬树干,借着反弹之力,提息运气,掌中凝聚起全部的内力向他的肩头拍去,他受了一掌,登时朝地面急速跌落。
刚刚的一掌已是千寻的全部功力,现在收势不及,她也随着跌下,机会只有这一瞬,不能给他反击的机会,她挣扎着爬起身,剑尖直指还瘫在地上的人:“你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