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又是日夜奔波,连路上风景也不及多看,一路狂奔,终于在一月期满前一天日落时分赶到了落华的国都离城,赶去时,城门差点就要落锁了,天色昏暗,只依稀可见离城的掠影,看上去还挺宏伟壮观的,千寻拍着起伏不平的胸口,喘着粗气,累得靠着城墙直接坐倒在地上。
这边还没歇过劲儿来,天色就迅速地暗下来了,黑乎乎的也看不清周围,先找个住处吧,其他的事明天找到项秋希再说,千寻正这么想着,冷不防面前就站了个人,她抬头,景培正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看:“大小姐,您可总算到了。”
千寻无力地摆摆手:“一边儿去,饿死我了,有什么地方先让我填饱肚子。”
景培低笑:“果然,他就说你一来肯定先要找吃的,早备好了,走吧。”
千寻一听,登时来了精神,兴奋地爬起来,跟着他坐上一顶轿子,然后开始晃晃悠悠,约莫一刻钟后,轿子停下,千寻立马跳下去,看到他们是停在一扇很雄伟的大门前,上面挂着的匾额上写着安南王府四个大字,千寻疑惑地看向景培,他笑道:“放心吧,是熟人。”
其实不用他说,千寻也已经看到所谓的熟人了,是云归!
此刻他正笑眯眯地迎过来,身后跟着两个随从。
“你住在这里?”千寻惊讶,不过随即便了然了,原来就听说云定庭与当今皇帝是亲戚,那云归自然也是皇亲国戚了,只是没想到他住在这郡王府上。
“云副将是安南王的嫡长子。”景培笑着打招呼,“云副将。”
“景大人。”云归也笑着拱手,又转向千寻,“总算把你盼来了,阿千。”
两人经过上党一战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是以千寻跟他毫不客气,直接问:“做好饭了?”
“早好了,请。”他伸手做邀请的姿势。
千寻走前几步,听到景培在和云归告辞,她回身,景培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不做停留就离开了。
郡王府果然内有乾坤,千寻随云归七拐八绕走了足足有一刻钟的功夫才到了客厅,里面已经摆好了满满一桌饭菜,还是热气腾腾的,千寻再顾不上其他,扑过去大吃起来,云归则是微笑着坐在一旁帮她布菜。
吃得正欢,忽然一阵香风吹来,一个红衣少女已经站在千寻面前,正瞪着眼看着千寻面前摆着的好几个空盘,扭头问道:“你就是那个打败了二十五万南昭人的风千寻?”
“这位是——”千寻看向云归。
他介绍:“这是舍妹云亭。”
“不是说你腰粗如水桶,眼如铜铃,长得像夜叉吗,我看你长得也不难看啊。”少女云亭又道。
“是吗?那还真是多谢了,不过怎么也比不上亭姑娘容姿出众,明艳动人啊。”千寻笑着,抽空瞪了眼云归。
这云亭虽不是多漂亮,但长了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鹅蛋脸上红扑扑的很是讨喜,让人看着不由心生好感,是以刚刚千寻的话也是发自肺腑。
云亭闻言马上喜笑颜开,搬了凳子也坐在桌子旁:“姐姐你可真会说话。”
一旁云归忙喊冤:“四妹妹不把话说清楚,那谣言可不是我传的,是外面坊间流传的。”
“是哪个混蛋诽谤,把本姑娘这样一个美女说成夜叉的。”千寻愤愤地咬了口鸡腿。
“姐姐说话好生有趣。”云亭笑得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齿。
这云亭倒不像养在深闺的古代女子,说话不矫揉造作,眉宇间颇有一股英气,为人也是自来熟,加上云归也坦荡幽默,一席饭吃下来宾主尽欢,眼见夜已渐深,云亭才在云归的催促下不情愿地离开。
云归回身嘱咐千寻:“明天早朝皇上要召见你,你早点做好准备,今晚也早些休息。”
千寻酒足饭饱,满口应下来,泡了个澡,躺在床上想着明天要见皇帝的事,有些担心又有些激动,想着便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早早就被人叫醒了,千寻睁开眼看见是两个长相清秀的小姑娘,她们说要服侍她穿衣,千寻长这么大还从未被人服侍过,吓得觉醒了大半,本想让她们出去,但是瞟见旁边摆着的繁琐华丽的衣服,只好任由她们摆弄了。
起来时外面天还是黑的,一番穿衣洗漱下来,天已经有些亮起来了,中间千寻还迷迷糊糊打了好几个盹,直到外面传来敲门声,是云归的声音:“准备好了吗?时辰不早了。”
“好了,三少爷。”小丫头应着,就把千寻推出房门。
门外云归穿着深紫色的朝服,见千寻出来,上下打量一番,讶然道:“打扮一下完全变了个人啊。”
千寻揉着惺忪睡眼,嘟囔道:“本姑娘不打扮不也是天生丽质!”
他失笑:“是我说错话,赶紧吧,要迟了。”
千寻被他强推上轿子,一路上他好像都在她耳边唧唧歪歪讲着什么,千寻心知今日之事的重要,本也是打起精神要听的,但奈何这几日奔波赶路实在是太累,困得靠在轿板上,最终一句话也没听清。
后来感觉被人推着,睁开眼,云归一脸苦相地看着她:“全白说了,罢了,一会在朝堂上规规矩矩,少说话,不要四处乱看,知道吗?”
千寻懵懂地点点头,任由他拉下轿,打着瞌睡一路跟在他后面,感觉走了很久的路程,才听到他小声说:“到了,停下吧。”
千寻一下惊醒,抬头看他:“到了?!”
云归见她的模样,叹口气,再次吩咐:“一会儿千万小心应付,规规矩矩。”
千寻这次老老实实地点头,皇帝哪,拥有最高生杀大权的人,她忽然就有些紧张了。
看向四周,天已经基本亮了,周围站着一推人,都是三三两两成群结队地站着,看不清具体的人,但好像都在看向他们这边,千寻正四下找项秋希,就听正上方一个尖细的嗓子高叫:“进殿,早朝。”
周围人马上安静下来,快速地分成两列,沿着长长的阶梯鱼贯而上。
耳边云归低声道:“你先在这儿等着,别乱动。”说罢,也插进队伍中,消失在阶梯尽头高大雄伟的大殿里了。
千寻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既然让她等着,干嘛要这么早叫起她来,她边暗自抱怨边无聊地站着等,直等的天已经大亮,她肚子又饿得咕咕叫的时候,才听到上面那个声音复又响起:“传风千寻觐见!”
声音未落,旁边便冒出一个面白无须的男子,伸出手:“风姑娘,请。”
千寻立时一震,打起精神,跟着他徐步走上阶梯,这时已经能完全看清眼前的大殿了,巍峨耸立,壮美绝伦,大门前高悬的金灿灿的匾额上写着“乾坤殿”三个大字。
“风姑娘?”引领千寻的人觉察到她的走神,小声提醒。
想到刚刚云归的嘱咐,千寻忙收回视线,跟着他步入大殿。一进入大殿,就感觉眼前明晃晃的一片,真想四处看看,但想到云归一直强调的规矩,千寻只能老老实实地垂着头,那个尖嗓子又开口了:“风千寻上前觐见!”
千寻缓步走上前,这里应该跪的好像,她赶紧跪在地上。
上面传来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你就是风千寻?”
这个想必就是皇帝了,不过问的尽是废话。虽说如此,千寻还是得老老实实地回答:“是。”
“抬起头让朕瞧瞧。”
得了允许,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瞧了,千寻抬起头,看见坐在正上方龙椅上的是一个四十几岁的男子,看着精神不大好,不过眉宇间依稀可见当年的风采,以前也是个帅哥来着,怪不得可以引得当年的“回疆一枝花”慕容荻跟着他背井离乡,最后为他身死,想到这儿,千寻不禁多了几分好奇,打量着他。
他也正细细审视着千寻,片刻之后,笑道:“模样长得也算周正,并不像坊间所说,你说呢,冯爱卿?”他转向左列前排的一个白胡子官员。
这下众人像是得到允许,都转过头来看千寻,千寻也大大方方地打量着他们,官员站成左右两列,项秋希站在左列第四个,现在正笑眯眯地看着千寻,千寻打了个哆嗦,太不像项秋希了。他前面三个身穿金黄色朝服的应该都是皇子,长得嘛都算不错,就是风格迥异,项秋希兄弟不少,加上他总共五个站在前排颇有气势,景培站在这列队伍最后面。
右列第一个是个长相威武严肃的中年男子,眉宇间带着煞气,颇为不屑地瞥了千寻一眼就转过头去了,千寻脑中灵光一闪,猜他肯定是当年逼宫的那位骁骑大将军。后面隔了几个也是个熟人——云定庭,他的反应就很在意料之中了,恨不得生吃了千寻,再后面几个是云归,微不可见地冲千寻摇摇头,其他的就都是不认识的人了。
这个大殿嘛,金碧辉煌,富丽堂皇,要是能抠点东西出去卖,估计她以后旅行的费用就有了。
千寻正四处打量,听到那位被点名的白胡子冯大人转过身,恭声回道:“如陛下所言,坊间传闻确不可信,这位风姑娘端的是风姿绰约。”千寻忍不住嘴角抽搐,这个人,怎么比她自己还夸张,她都起鸡皮疙瘩了。
又一个声音响起:“陛下,此女长得虽算端正,但实在是太没规矩了,听说是从槐山书院出来的,怎么连最起码的礼数也不懂。”
千寻转头,见是站在左列的一个方正脸的中年男子,正一脸正气地指责她。
“哦?你怎么说?”高位的皇帝转头看向千寻。
千寻怒,一大早就起来,饭也不让吃,还得跪着让你们点评,你们懂礼数,就是这么招待恩人的!
当然考虑到这里的规矩,这话她是万万不敢说的,不过她体内冲动的因子又被激发了,加上肚子又饿,忍不住道:“皇上,我腿酸了,能站起来回话吗?”
那皇帝倒没有恼意,笑起来:“是朕的疏忽了,来人,赐坐。”
一个小太监马上搬了一张椅子到千寻面前,千寻看看皇帝,见他微笑,就坐下了。
刚刚说话的方脸男站出列,气得脸都变形了,指着千寻大怒:“面对陛下,怎么能以我自称,这成何体统!”
站在后排的景培出列,对着皇帝一躬身,转向方脸男,挑眉道:“风姑娘是上党之战的功臣,又未入过朝堂,不熟悉规矩也难免,但景大人可是熟知律例,您屡次越过皇上对风姑娘横加指责又是何体统?”
景大人?千寻疑惑地看向景培,这个姓可不常见啊,两人什么关系?
那景大人勃然大怒,气得涨红了脸,却意外地再未多说什么,对着皇帝一拱手便回了队列中。
景培毫不在意地冲千寻眨眨眼,千寻这才想起自己的处境,为刚刚的冲动和冒失后悔不已,脑中飞快地想着对策,见那皇帝倒是一直并未真的生气,当下心中有了主意,转向皇帝,开口道:“皇上,小女子想问个问题,不知道皇上和众位大人一个上午的早朝下来有没有过头晕眼花的感觉?”
“确实有,为何突然作此一问?”他倒还是和颜悦色,看来这个皇帝果然好说话。
千寻接着道:“小女子略懂医理,医书上说人一天所需要的维持我们身体正常运转的能量有七成是来源于早晨,也就是一天中早饭是最重要的,早饭要吃的好,才能带动起一天的精神,否则就会导致人的头部供血不足,精力不集中,反应迟钝,精神不振,头脑紊乱,甚至难免会出现忘了规矩这种低级的错误呢。”
说完,千寻恭敬地垂下头,皇帝愣了一下,大笑起来:“好个刁钻的女子,说了半天原来是在为自己开脱。”
千寻急忙站起身,拱手道:“小女子不敢,我说的可句句属实。这里再多问一句,不知皇上和众位大人平时有没有人有过腹痛腹胀食欲不振恶心呕吐周身乏力头晕腰酸身体消瘦这些症状呢?”千寻把脑中能想到的词汇全都倒腾出来,暗暗吐了口气,环顾四周。
皇帝很配合:“你这么说,朕倒是有几种符合,众位爱卿呢?”
下面马上有好几个人附和,有一个老头更是直接出列,激动道:“这难道有根治之法?”
中了!千寻来了精神,站直身子,朗声道:“各位,这就是典型的肠胃疾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好好调理会跟着自己一辈子的。这肠胃疾病关键在于一个字:养。就是说要心胸开阔,保证足够的睡眠和适当的体力活动,忌酒,节制饮食,坐到少食多餐,多吃流状食物,不吃过冷,过硬,油炸的食物,不吃生葱生蒜辣椒姜,另外让太医配以调理性的药物,自能治愈。这其中,饮食就是很重要的了,早饭绝对不能不吃,早饭要吃好,米粥,肉类,鸡蛋,豆糊,新鲜蔬菜和水果,都是必要的。”说了一大堆,千寻停下来顺着气。
一个书生样的官员走出来,一脸怀疑地看着千寻:“我家中祖上也是医者,怎么没听过这样的说法呢?”
见众人都看着她,千寻灵光一闪:“其实小女子认识怪医无牵,他现在正在进行这方面的研究——我是说他多年来一直在找寻肠胃疾病的根治之法,已略有小成,这些都是听他说的。”
那个得了胃病的老头颤声道:“当真是怪医无牵所言?”
千寻挺起胸,理直气壮:“自然。俗话说,”她转向皇帝,“身体是一切的本钱。皇上和各位大人为了落华劳心劳力,你们的身体代表着的也是落华的希望和未来,只有把身体养好了,才能在皇上的带领下百官同心,壮我落华国威。为了落华的百姓,还请皇上和各位大人听小女子一言,保重自己的身体。只要大家按我说的,从明天开始,注意饮食,我保证你们一天都会精精神神,一个月下来,身体绝对比现在好很多!”
千寻自己都觉得酸不溜丢了,说了这么一大堆话,就是为了拍最后这个马屁,不过效果还不错,只见众人齐齐转向皇帝,同声道:“请陛下为了落华保重龙体。”
“好好好,”皇帝龙颜大悦,起身道,“各位爱卿为了落华劳心劳力,也应当保重才是。”
众人又是齐声:“谢陛下关心。”像事先排练好的一样整齐有力。
一群虚伪的家伙,千寻暗骂,说了半天也没个喝的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