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最近心情不大好。
在朝堂上便是联合政敌也每每只能勉强与方崇威抗衡,在朝下众人也都围着云桓一口一个“太子殿下”喊着,这叫他心里如何能够好受,为着这事,已经发了好几通脾气,全然不见了往日的翩翩风度。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冯兴远那群老东西,说什么中立,还不都是些见风使舵的,成日围着方崇威转,比家里的看门狗都勤!也不看看那太子是什么东西,每日只知道混迹在勾栏之地,做些不入流的词,干些下三滥的事,这样的人怎能登大雅之堂,现在居然还成了太子!简直岂有此理,我就不知道父皇是怎么想的,是不是也是老糊涂了!”
“大皇子,慎言!”盛长德厉声喝断他。
“这不是只有咱们吗。”云昭犹自不甘地反驳,但还是把声音压低了。
盛长德看了千寻一眼:“风将军是自己人自是无妨,但隔墙有耳,这话怎能随便乱说。”
云昭心气儿高,自恃有几分才学,其实倒是个心思浅的,这段时间下来对千寻已是全无戒备,倒是这个盛长德,防备心极强,对千寻诸多试探,想是难以全然安下心信她。
这个时候千寻自然是要表态:“盛大人说的是,现在形势不比往日,指不定有多少人看着咱们呢,万事自是要谨慎为先,小心驶得万年船总是没错的。”
盛长德看上去极为满意,捋着胡须连连点头:“你瞧,风将军也是这般说的,昭儿你什么都好,就是这性子以后千万得改上一改,别那么沉不住气。”
云昭这才噤了声,嘟囔着点头应下。
其实云昭这话说的纵然是混账,但也不全然是胡说,至少说云桓成日混迹在勾栏之地是没冤枉他,当然,这也只能说明云桓布的局十分成功,足以迷惑了大多数的人。
近日离城风传太子殿下看上了风满楼的紫曦姑娘,为之一掷千金,更是不惜自贬身份,夜夜留宿风满楼。他为紫曦姑娘做的几首词更是被好事者疯传,还传到皇帝耳中,太子因此被皇帝叫去好好斥责了一番,却仍是在第三天头上就悄悄溜去风满楼找紫曦姑娘一诉衷肠了。
“那个紫曦姑娘当真那般好?”千寻也忍不住好奇。
云桓斜眼瞟她:“恩,比你强。”
“恩——”千寻拉长声音,“你这么说我倒还真想见见这位美丽的姑娘了呢。”
云桓拉下脸来:“不准去!”
“干嘛?”千寻不服气。
云桓忽地不知是吃错什么药了,软言安抚:“你一个姑娘家成天去那种地方像什么样子,再说你一去了就是喝酒,前些天挨了板子的伤还没好,木青不是也说了这段时间不准你饮酒的吗?”
几十个板子算什么,还不让人喝酒,千寻心底颇不以为然,不过也不敢说出来,怕他又是一顿唠叨,只得随口敷衍:“知道了,我跟你说着玩呢,再说我去了也不一定就得喝酒啊。”她嘴上这样说着,心中却着实对这个名动离城的紫曦姑娘好奇,心中另自盘算着一定要前去瞧瞧才行。
“那天的事,抱歉。”云桓忽然开口,神情黯然。
千寻一时摸不着头脑,奇道:“什么事呀?”
“那三十杖的事。”他垂头。
“哈?哪算什么事,你不看我现在一点事也没了么,再说了和你有什么关系,干嘛这么久了想起道歉啦!”千寻嘻嘻笑道,见他还是一脸沮丧,也敛了笑,“别这样阿希,你也知道我这人的,本来就是我自己行事鲁莽,与你有何干系呀。”
“我们相识多年,一直以来都是你在帮我,可我却连这么点事都没法替你担当,甚至都不能给你说上句话。”他满脸歉意。
千寻笑着捶了他一拳头:“你也知道咱们相识多少年了,还这么见外?”
云桓摇摇头也不再说话,后来又说了些别的事情也就走了,千寻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直到晚上躺在床上胡乱想着事情,迷迷糊糊之间,她才忽然想到,白天的事,莫不是又被云桓给扯开话题了?她本来是打定了主意要去风满楼看看那位紫曦姑娘的,竟在一个不留神间,就差点忘了这回事,这个可恶的家伙!
因为临睡前的那个意识非常的强烈,所以直接导致千寻一晚上梦到的都是云桓和那个神秘的紫曦姑娘,时而是许久没有消息的叶可玖的模样,时而竟又变成她自己,惊出她一身冷汗。
第二天晚上没什么事,又听景培说他和云桓有些事情要商议,千寻当下便打定主意乔装去风满楼瞧瞧。
其实说句老实话,她也并非只为了这紫曦姑娘而去,只是早听人说起过风满楼是离城最为高档的青楼,据说那里的姑娘们都是绝色,她早就想去亲眼见识见识了,却一直没这个机会,而且关键是景培常和她说那里的酒也都是极品,她也算不得嗜酒如命的人,只是这些年养成的习惯,每到一个地方,这酒总是要尽尝一遍才会过瘾。
为了进风满楼,千寻去之前可没少花功夫,她的两个贴身服侍的丫头七喜和雪碧足足帮她整顿了一个时辰才弄好,千寻满意地看着镜中之人,眉被画得粗厚,头发朝后高束起,脸也被刻意弄得呈暗黄色,再把裹胸一卷,穿上男子的长袍,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嘛,千寻转了个圈,就是胸口有点难受,勒死她了。
“将军,不过是出去转转,何必穿成这样?”七喜是个心直口快的,没什么心眼儿,开始的时候虽然对千寻毕恭毕敬,但经过这么长时间和她说话已经随意了很多,不像雪碧总是过分的拘礼。
“哈哈,穿着女装出去一下就被人识出来了,多没劲,今日大爷我想一个人出去逛逛,怎样,你们可以扮成我的妻妾和我一起出去,要不要?”
“不要!”两人同时惊呼出声。
千寻一路这样出去晃到了风满楼,竟然真的未被人察觉出来,到了风满楼门口,外面迎客的姑娘也是欢欢喜喜的把她迎进去:“这位公子是生客啊,第一次来我们离城?想找个什么样的姑娘尽管说,要不我先给您叫几个出来让您瞧瞧?”
千寻学着平日里景培的样子慢悠悠地摇着手中的折扇:“那倒不必,本公子听说你们风满楼有位紫曦姑娘,花容月貌,才情兼备,是以今日特来瞧瞧,还不快把她给本公子叫出来?”
“这——”她迟疑道,“实在是不巧,今日紫曦姑娘已经被人包下了,要不我去给您把彩蝶找来,彩蝶在我们这里也是数一数二的。”
“这么不凑巧?不过没关系,反正我要在离城待一段时日,那我明日再来好了。”千寻以为只是老鸨讨价的招数,转身佯走。
“等等呀公子,这您刚到离城可能不清楚情况,紫曦姑娘,那可不是谁都见的——”
千寻出声打断她:“敢情这是瞧不起爷吧,多少银子就够了,这些够不够!”说着便从怀中取出一小锭金元宝。
她眼睛登时一亮,脸上摆出一副更加殷勤的笑脸:“哪敢那,实话跟您说了吧,这紫曦姑娘可是当朝太子殿下的心上之人,这我们也不敢随意使唤她啊。”
“哦——”千寻故作一脸了然,“原来那传闻是真的啊,那意思是现在紫曦姑娘招待的就是太子殿下?”
“这小人可没说。”她虽这么说着,但脸上的表情显然已经证实了,接过千寻递去的银子,满脸堆笑,“那您先点其他姑娘?”
“随便给我找个唱曲儿的就行,另外把你们最好的酒拿上来。”
“好嘞!”
景培这家伙,说什么和云桓商议要事,就商议到这种地方来了!看今天被她逮个正着,等会儿他还有什么话说!
话虽这么说,但想起云桓那天的反应,千寻怕他真恼了,也不敢真就这样冒冒失失地闯进去,只定了紫曦姑娘隔壁的房间,听着小曲喝着美酒,顺便听着隔壁屋里的动静,不过这风满楼房间的隔音效果还不错,什么也听不见,倒是小半个时辰后,听到门外吵吵嚷嚷的有动静,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姑娘且打住吧!”千寻给了唱曲儿的小姑娘些赏钱就把她打发下去了。
竖耳听着外面的响声,是几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小爷成日来你这风满楼,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爷想见的姑娘还没有见不到的!”
另一个女声应该是老鸨,陪着笑:“这,紫曦姑娘是真的在陪客人呢,周公子,您总来这里还不知我的为人吗,我怎敢骗您啊。”
被唤作周公子的又道:“张妈妈,你也不说你一年到头从爷这儿挣多少银子,今日难得我们哥儿几个一起来,就是想见见紫曦,这也不成,未免太不近人情了罢,大不了我多付你十倍的银子,这点钱我还是出得起的!”
紫曦?千寻来了兴致,这群人听着既然是熟客,那在离城的人又怎会不知前一段时间传得沸沸扬扬的云桓和紫曦的事,太子的女人也敢抢,若不是胆子太大,就是。。。。。。
他们聚在门外吵嚷,很快就有一大群人围过来的声音,千寻想了想,也开门出去,果然人流都堵住了下楼的通道,千寻掩在人后,见当先闹事的几人看上去都是一身华贵,当是豪门子弟,只是唱得这一出,未免有些。。。要说这云桓也太不配合了吧,这么大的动静都不出来?
正想着,众人瞩目的门终于从里面打开,走出来的可不是云桓?只是现在他衣衫不整,鞋子趿拉,头发散乱,脸上还留有鲜红的唇印,刚刚屋内在做些什么,自是一目了然了。
这里面认识云桓的人估计不在少数,见出来的当真是他,一时场上一片沉寂,云桓半身斜倚在门柱上,嘿嘿笑道:“这么多人来找本太子啊,可是有何要事?不如都进来一叙。”
虽然知道他这不过是在做戏,千寻还是看得目瞪口呆,周围一群人就更不用说了,当先那几人忙道:“这——见过太子殿下,我们路过此地,惊扰殿下了,这就离去。”
说罢便要走,云桓本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众人,并没有阻拦的打算的,却忽然在转眼间与千寻视线对上了,随即一愣,千寻立时有些心虚,垂下头不敢再看他,却听他暴怒的声音传来:“路过?路过需要弄这么大动静,一个个想造反不成,都立刻给我滚!”
他这话听着是骂那几个人的,不知怎地,千寻却觉得他针对的是她,当下再顾不得其他,垂着头落荒而逃。
千寻本以为他回去还会有一通大发雷霆,不成想接下来的几天,每天便是早朝时见了面他也是扭过头去,对她视而不见。
千寻不禁有些心虚,跑去向景培打探消息:“他最近怎么了,火气这么大?”
景培摇着他标志性的山水折扇,贼兮兮道:“非也非也。”
“哈?什么意思?”
“太子殿下这可不是生气。”
那是什么,千寻再问,景培就只是摇头晃脑故作神秘,再不肯说什么了,只留她一头雾水。
这件事情很快在坊间传开,都说是太子殿下沉迷女色,刚刚被皇帝训过话就迫不及待又溜去找那些烟花女子,被撞个正着不说,还与人起了争执。
千寻还担心事情闹得这么大会不会反而起了反作用,不想皇帝这次倒并没有再为此事责难云桓。她正想着这件事前后的利害,却无意中听到了云昭和盛长德的对话。
“我就说一开始就应该想法设法拉拢方崇威的,瞧瞧他现在的势力,云桓那个挂名太子都荒唐成这样了,父皇竟然还是不闻不问。”云昭在抱怨。
“唉,沉不住气!”盛长德叹骂道,“方崇威手握重兵蛮横强势,方家势力独大,以他的性子,便是把他拉到咱们这边,以后还不是事事得听他的?但是风千寻就不一样了,你以为皇上当初为何会力排众议让她做这个别人争抢了许久的位子,之后又对她那么亲近?而为何她与方崇威从无仇怨,方崇威却总是若有似无地与她作对?”
“这——”云昭登时软下口气,为难道,“请舅舅明说罢。”
“因为风千寻只是一个人,她是唯一一个不会与落华各方势力有牵扯的人,皇上需要用她来牵制住其他各方的力量,也能够在关键的时候有所依傍。”
“舅舅的意思是?”
“他方家纵然势力强大,但也不全然是他一家独大,而且关键是你要记住,落华始终还是云家的天下。所以即便方崇威早明白皇上的意思,但他也还是得眼看着风千寻成为南营统帅,任由皇上对她亲近,各方前来与她结交。云桓现在虽然是太子,但他举止荒唐,就算合了方崇威的意,也堵不住天下人悠悠之口。”
“就是说嘛,那父皇怎么就视而不见呢?这眼看着他身体一天差过一天,万一哪天——”
“所以才说风千寻这个人咱们必须得拿捏住了。”
云昭恍然:“我明白了,舅舅的意思是父皇可能是要利用风千寻来——”
“好了,”盛长德厉声打断,“刚刚还说了要沉住气的,这些事你心里明白就行,以后做事也是,万万要谨慎行事,切莫一步错,便步步错。”
两人之后便再没说什么紧要的话了,千寻有些恍惚地离开,心里犹自在想着刚刚听到的消息,其实细细想来果然是有几分道理的,但是一想到那个平日对她和善宽容的皇帝,如此的亲近可能都只是把她当做平衡各方势力的一枚棋子来使,还是有些不舒服。
不过若真要算来,她又何尝不是因为他皇帝的身份而刻意讨好于他呢,没什么可抱怨的,只是不知是否一牵扯进权力纠葛之中,便真的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