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寻立在皇帝的遗体前平复了下心情,用内力把原先的圣旨揉成粉末扔入香炉中,这才抓住手中的圣旨走出去,这一次,是真的要尘埃落定了吧,她深吸一口气,回头看看已经远离这些纷争,跟随着爱人离去的皇帝,拉开了大殿的门。
甫一出门,所有人的视线就都集聚在她身上了,更准确的说是她手上明晃晃的圣旨上了。明明是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千寻却忽然有种茫然不知身处何地的感觉,看着火光照耀中神情各异的脸孔,一瞬间不知该说什么。
“风将军,皇上怎么样了?”一个急切的声音把千寻的心思拉了回来,千寻转向出声的人,看清了是方贵妃,大概也只有她的脸上表现出来的是纯粹的担忧。
“皇上,驾崩了。”千寻话一出口,在场的人就都跪倒在地。
方贵妃是跌坐在地的,回过神来,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就冲进了殿中,再不复平日的优雅高贵。千寻看着她失常的表现,皇帝也该是欣慰的吧,总是有人真正的爱着他,担心他的。
“风将军,皇上去时可有什么交代?”地上众人叩拜后都站起来,有几个性急的问道。
千寻看向云昭,他的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狂喜,再看向云桓,却只有神情难辨,两人认识这么久,这一刻,她却也猜不透他的想法。
这样真的是正确的吗?千寻忽又生出了一丝不安,但立马压下去,这是他选择的路,也是她的选择,而且现在也已经没有时间再去担心那些有的没的了。
千寻展开圣旨,不再看下面众人,缓缓读道:“日月交替,生老病死,实是人间常事。朕自知将不久于人世,恐负先皇之遗志,现传大位于皇太子云桓。皇太子云桓,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继朕登基,即皇帝位,永承我落华基业。即遵舆制,持服二十一日,释服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千寻读完,抬头看着台阶下的众人,十有八九都是一脸惊愕,尤其是云昭,更是神情呆滞,似是完全没反应过来。
“太子殿下,接旨吧。”千寻走到云桓面前,双手捧起圣旨。
“等等。”还没等云桓接过,云昭就高声阻止,转而愤怒地瞪着千寻,“风将军莫不是搞错什么了吧?”盛长德也走到他身边站定沉着脸看千寻。
“搞错什么?”千寻反问。
“你——”云昭气急败坏,更多的是不可置信,旁边的盛长德拉了拉他,他稳了稳声音,勉强笑道,“父皇当真把皇位传给了我五弟?”
千寻轻笑,一字一句道:“大皇子此言差矣,先皇是把皇位传给了太子殿下,先皇还说了,大皇子心术不正,有意谋反,不能担当大任。”
“你说什么?!”这下他真的不淡定了。
“难道大皇子今晚不是领兵意图谋反吗?可有很多人作证的。”千寻轻声道。
“你,明明是你——”他指着千寻,已是愤怒之极。
“我从来都是奉皇上之命行事,皇上早前给我下了密旨,让我调动军队保护皇城。可是大皇子殿下刚刚派人与唐鸿昊联系,擅自调动骁骑营的军队,这是事实吧?”千寻平静地看着他。
“你,你——”他已是气极,话都说不完整了。
“不过先皇说了,你虽然有这个心,但终归是没有酿成大祸,让我转告新皇,希望能够不计前嫌,从轻发落。”千寻转向云桓。
“儿臣遵旨。”云桓躬身应道。
“那么,就请太子殿下接旨吧。”千寻复又举起手。
“儿臣领旨。”云桓跪倒在地,双手举过头顶,接过千寻手中的圣旨。
递过圣旨,千寻也撩起衣摆,跪在云桓面前,大声道:“风千寻同南营全体将士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围着大殿的士兵们立时也都齐齐跪倒,声音洪亮,震撤整个皇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原本在一旁静观其变的朝臣们见现在这架势也都反应过来,急忙一起跪倒在地,冲着云桓高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地跪倒的人中,依旧呆呆站立的云昭最是明显,他显然还是不能接受本来似乎已经唾手可得的皇位就这么溜走了,大概还有千寻的临阵倒戈吧。
云桓接过圣旨,站起身,环视着下面的人群,无视云昭,沉声道:“众卿家平身。”
“谢皇上!”众人谢过就站起身了,连盛长德也在其中,看来他还算明智,分得清形势。
不待云桓收起圣旨,斜地里一道人影冲出来,一把夺走了云桓手中的圣旨,急急展开,当看清里面的内容,手一松,圣旨就掉落在地了。
“先皇尸骨未寒,大皇子怎地就做出如此大不敬之事。”马上有人出来义正言辞地指责。
“大皇子一再冒犯先皇和皇上,还请皇上发落。”又有人不甘示弱。
“皇兄也是因为父皇过世太过伤心,所以才会心神恍惚举止唐突的,实乃人之常情,不足为过。”云桓面上一派诚恳,看向云昭的眼中却是漠然。
这样的神情就足以激怒云昭,他大骂着就要冲上来,被一旁的盛长德死死拉住,嘴上却不停歇:“你这个杂种,你凭什么能做我落华的皇帝!”
“大皇子,别再失态了!”盛长德拔高声音喝道。
但是云昭已经听不进这些话了,红着眼就要扑上来,立时有皇宫守卫护在云桓身前。
“来人,大皇子现在心绪不稳,言行失常,还不快带大皇子下去休息。”千寻看向两边,马上有士兵上来拖起云昭就往外走。
“我知道了,就是你,你这个贱人!”云昭突然转向千寻,“其实你早就和这个野种勾搭上了是不是,贱人!”云昭被拖下去了,很远还能听到他骂骂咧咧的声音,说着一些很难听的话。
这还是那个从来在众人面前都是一副谦谦君子模样的云昭吗?
千寻并没有因为他的辱骂生气,两人本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成王败寇罢了,不过她却惊异于他在事败后的失态。千寻看着周围,其他人也都是一脸错愕,有几个已经面露不屑地看着云昭消失的方向,另外有些人则似恍然大悟,悄悄地打量千寻和云桓。
“朕初登帝位,有许多事还要仰仗各位爱卿的帮持,现在大家都辛苦了一夜,今日就早点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请各位卿家与我,朕一同打理父皇的后事。”云桓似乎毫不受影响,转向众大臣诚恳道。
“这是臣等的本分,臣等遵旨。”众人急急拜倒。
很快众大臣就都散去了,木青和一众太医也跟着离开,千寻也吩咐下令让将士们撤回去了。现在就只剩下云桓,她,还有先皇的妃嫔们了,她们惶恐地站在一边,俱是茫然失措。
“各位娘娘们就暂且先回自己的寝宫吧。”云桓淡淡地下令。
众人唯唯诺诺地应下,都低着头离去了,千寻见她们中的很多人都还很年轻。
“你打算怎么安置她们?”千寻问云桓。
“按照规矩,没侍过寝的遣送出宫,侍过寝没有生育的送到庵里去,有生育的就留在宫里。”云桓回答着,迈步向太和殿内走去。
这也是一群可怜的女人,千寻在心中感叹着,想起先皇临去时吩咐她的事,忙跟着云桓进来殿内。殿内原来侍奉的宫人都被打发下去了,只剩方贵妃一人坐在床边的地上,痴痴地看着先皇的遗体,不流泪,也不离开。
“贵妃娘娘还是先回自己宫里去吧,朕要单独陪着父皇。”云桓冷声命令。
“阿希。”千寻拉拉他。
方贵妃还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听到云桓的话。
“来人,带贵妃娘娘下去。”云桓一吩咐,马上有两个宫女进来,走到方贵妃身边就要拉她。
“住手!”千寻和方贵妃同时发声,方贵妃低着头站起身,“本宫自己会走。”说完最后看了眼先皇,再没迟疑,转身离开,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千寻和云桓。
“你们都下去吧。”方贵妃一走,云桓的声音就低下来了,带着难掩的疲惫。
千寻心想着他肯定是想和先皇单独待会儿,就也准备离开。
“阿千留下来。”云桓低声道,伸手拉住千寻的袖子。
“恩。”千寻点点头,走上前去拉着他走到皇帝的遗体跟前。
门被合上了,天还未亮,里面的蜡烛早已燃尽,一片混乱中也没人记得给换上,现在合上门就只能大概看到人的轮廓。
“他说什么了吗?”黑暗中云桓的声音带着压抑。
千寻把和先皇说的话转述给他,略去关于方贵妃的一部分,听完,他沉默不语,千寻拉着他的胳膊,柔声道:“他很关心你。”
“为什么?”云桓低低开口。
“恩?”千寻不解。
“为什么他从来不肯亲自对我说这样的话?”云桓的声音如小兽的痛呼。
“逝者已矣,就不要再去追究那些过往了,只要知道他是真的关心你,爱护你就行了,好吗?”千寻轻声安慰。
云桓没应声,忽然一把拉过千寻紧紧地抱住她。
感受到他的绝望和无助,千寻轻轻叹了口气,回抱住他,一只手轻轻拍打着他的背,千寻记得很小的时候,母亲就是这样安慰她的。这一招果然有用,慢慢的他的呼吸放缓,精神也已经安定下来了。
“阿希?”千寻轻喊。
“再让我抱会儿。”云桓像小孩子撒娇一样嘟囔着,头轻轻蹭着千寻的脖颈。
千寻失笑,这家伙,把她当什么了,算了,看在他心情不好的份上就不和他计较了。
“皇上,四皇子和七公主在殿外求见。”一个声音打破了原有的宁静。
他们两个呀,这几日有祁国的使臣来访,四皇子云霆被派去接待,白天的时候还听说去了离城西北的小镇落阳游玩,七公主云渺非要跟着一同去,想必也是收到了消息所以才会这么急地赶回来。
云桓迅速地回过神来,松开千寻,整理着自己的衣服,抬起头,脸上已是一派高深莫测,见千寻盯着他,便问:“怎么?”
千寻歪着头:“你这变化也太快了吧?”
云桓脸上浮起一丝尴尬,瞪了千寻一眼,强硬道:“刚刚的事不许说出去,不许笑我。”
“是,皇上。”千寻装模作样地给他行了个礼,就转身离开了。
打开殿门,天色已是微亮,云霆和云渺站在外面,风尘仆仆,本是一脸悲伤的云渺一见千寻神情立刻换成愤怒。
千寻想起来了,她们俩表面上还是情敌关系来着,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都快要忘记了。
不过或许那些事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马上就要有一个新的开始了。
遥远的天际升起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打在千寻身上,让她的心情骤然变好,不管未来怎样,至少她还有穆风,还有云桓,有莫辣椒他们,而且最关键的是,相比起那些逝去的生命,她还活着,所以,有什么可担心忧愁的呢?
千寻摇摇头,大踏步走出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