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涯换回寻常男装,带着吴玄即刻冲出苗月宫门。阿未送她最后一程,接着问她:“吴涯,你当真要带着这样的吴玄离开吗?林上雪呢?黎初黎幽呢?你都不管了?”
吴涯冷笑:“是的,不管了,我一开始的目标就只是我的大哥。吴玄得救,我便什么也不顾不求。”
“好。”阿未放心地笑了笑,“这点我和你倒有共通之处,若是阿御遇到这等境地,我必然也是心里眼里全是他的事。”
“回去以后我会通知阿御撤回去,你把林将军这边的事解决了,便和阿御汇合吧。”吴涯最后这么交代了一句,带着吴玄登上一早备好的马车,飞快地向前驶去。
此刻她的心情真的说不出的畅快。当年吴家人欺负她,她一把火烧了整个吴家大宅,接着自己远走天涯。然而即使是那时的欢悦,都不如现在的心情来得畅快。
“大哥、大哥......”吴涯紧紧抱着吴玄,极速向前赶去。逐渐地苗月皇宫越来越远,层峦叠嶂的山峰出现,溪流的换歌取代了市井的嘈杂。此刻她只想带着他归隐山林,如此终老一生。
然而随着马车越来越快,吴涯忽然意识到有些情况不大正常。当她带着吴玄到栖霞村渭水将要乘船的时候,撑船的渔夫竟是毫无动静。吴涯下意识推了一下渔夫,结果那人竟是转过身来,手中没有船桨,反而一支墨色玉笛莹润透亮。渔夫将斗笠摘下,对吴涯一笑:“学士,这是要上哪去?”
“陛下?”吴涯见是黎初,唰地就愣了。黎初怎么会在这个地方,拦着自己的去路。
“好奇我为什么在这里?”黎初靠近她,眼角无端上挑,“我和黎幽刚刚从雪石路凌曜塔回来。这次收获颇丰,原来孤城和风晴也恨着叶鸣煜,要把他杀之后快,不过是一直蛰伏在他身边。”
“只消的我的幽弟一番催人泪下的劝说,他们就站到了我们的阵营。”
“那这样不是极好吗?”吴涯眼露锋芒,“为何不放了我和大哥回去,两全其美?”
“怎么能放你回去?”黎初的话猛地带出些狠厉的意味,“我的目的尚没有达到,学士这么好用的棋子,我怎么能放走呢?”
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棋子’?难道说黎初早有预谋,并非善类?难道说、黎初一直在幕后,做着不为人所知的事?
「怎么可能?」
此刻吴涯看着黎初忽的一阵背后发寒,终于问他:“敢问陛下,这个棋子是什么意思?”
“就是表面的意思。”黎初唇角微扬,丝毫不变的弧度,“你们一个一个都聪敏绝顶,怎么就没有一个能看穿我呢?...”
吴涯当即愣得说不出话来。
“学士,别那么惊奇啊,”黎初笑着,唇角带着讽刺的弧度,“一直以来没有人察觉到,这些曲折离奇的风波背后,诡谲莫测的阴谋背后站着的人...可是我,黎初。”
「什么?」吴涯盯着黎初,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这算是什么玩笑...怎么会如此荒唐...陷害他们的人,竟然是他们拼命维护的战友黎初?!自己一直精于算计,到头来却也被人利用了吗?
「棋子…?」
“学士,你想知道为什么我轻易追踪到你吗?”黎初冷冷一笑。
吴涯强忍怒气:“愿闻其详。”
“因为我才是霜影啊。”黎初一转手中的玉笛,毫不珍惜地将其投入滚滚江水。斜阳映照在黎初轮廓美好的侧脸上,多了一份青年的成熟和风情。却无端地叫人害怕。
“强大如晴岚,怎么可能在苗月这样的贫瘠国家手下节节败退?”黎初慢慢说着,满意地看到吴涯变了脸色,“林上雪分析过,觉得是因为我们晴岚高层出了细作。可这看法真是天真啊——哪里是什么细作。这场战争本就是我黎初挑起的,我以苗月的命脉为筹码,单方面威胁叶鸣煜。我强迫他出兵晴岚,引得我们正直善良的上将军现身,否则就举国攻打苗月,让他叶鸣煜做亡国之君。”
“我对林上雪如何念念不忘,你们怎么就不理解呢?”
吴涯看着黎初冷酷的脸,忽的一阵难以言说的心寒。然而吴涯到底是擅长伪装的绝情公子,只是冷淡回话:“林上雪关我何事、让陛下费心来把这等惊天秘闻告诉我?难道说...陛下手里也有威胁我的把柄?”
黎初拍手,给了她一个可说是称赞的笑容:“黄粱梦。”
“我胁迫苏梨若,逼着她调配了十五剂黄粱梦,然后把其中一副用在了吴玄身上。只有我知道吴玄身上那副黄粱梦的精确配方,因此只有我能为吴玄解毒。”黎初说着,看向吴涯的目光刀锋一般。
“你要是想救吴玄,就只能听我的。”
吴涯暗自握紧了拳头,心想若是自己像林上雪或是黎幽那般有一身好武艺,必然即刻拔刀把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狠狠砍了。然而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吴涯的命又在这个家伙身上,她真的不得不听对方命令。
「大哥、我不过想带你一走了之,为什么这么难呢?」
“黎初,”到这里她对黎初已经不再抱有半分敬意,“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离间。”黎初附到吴涯耳边轻声叙述。她听着听着不知不觉睁大了眼睛,无法相信自己当听到的事情是事实。
黎初说完,踮脚飞离了小船。吴涯看着黎初的背影,就这么冷冷站着,任凭小船逐渐向江水深处飘荡。「黎初…」这都是你逼我的...既然你让我走到现在这个地步,我吴涯只好叫你付出代价。她忽的朝半空吹了个口哨,一只白鸽不知从什么地方盘旋着飞近了。吴涯匆匆写下几个字,系在它脚上,将它放远了。
她对自己默默说道——
“陛下,我们且试试看,看最后谁更惨。”
虽说为了吴玄,她不得不暂时装作对黎初百依百顺的样子。但是吴涯骨子里的血腥残忍从没有淡去过。黎初既然让她落得狼狈,她必要黎初血本无归。
她一直自知。自从吴玄杀了他们父亲的那一天开始。自从他再也不愿正眼看她开始。自从她在黑夜里拉住他放声哭泣、却只是遭来轻薄的时候开始。自从她摇身一变,成为绝情公子的时候开始。
这种刻骨的仇恨和薄凉就一直栖息在她的血脉里,最最贴近心脏的位置。
“来吧,鱼死网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