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鬼菀吟问:“我只有一个心愿……便是见见衡儿。我虽没见过你这个王爷,但还是希望你能帮帮这个忙……你帮不?”
赵胡华倒了一杯清茶,茶香习习,水汽在茶杯上方缱绻。他拿起茶杯凑到嘴边,轻抿了一口,然后缓缓摇头。
“哼!”菀吟冷哼:“我看药儿很是信任你啊,却不想你这个人完全不值信任!罢了,你把我还给药儿吧,跟她说清楚了,我就走……”
秋风温柔,懒意洋洋的午后。话说药儿支开小怜,只一人正坐在凤雪宫内的秋千上人享着温暖,忽然有人来报,说赵胡华遣人将东西递还给她。
当看到那只瓷瓶的时候,药儿的心忽地痛了一下,颤抖着伸手接过。又坐回了秋千上,拉拢着头。
秋风带着不近人情的冰寒,还有隐隐的花香……
药儿悠悠想,这些花应该很快就落了吧……却觉得这香越来越浓。她觉得不对,猛地回头一看,正好瞧见一双眼睛从不知哪儿冒出来的花盆后面探出。
四目相对,秋风愈加冷了……
“咳咳!”那年轻女子咳了两嗓子,从花盆后站起来,昂首挺胸、煞有介事来到药儿面前,双手掐腰:“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不待药儿回答,她忽地一眨眼,好像才回过神:“哦!我知道了……你就是那个传言中的贵客吧?!”
她摸摸下巴,上下打量了药儿,最后啧啧摇头:“怎么看也担不起‘贵’客的‘贵’字啊!”
药儿忍俊不禁:“你又是谁?”
那女子一身暗黄色的装扮,上身碎花小背心,下身是一条长长的皱褶群。脸如孩童一般粉扑扑的,双眼如水,嘴唇艳红。
看着该比药儿长上一两岁。
她原本便微微上钩的嘴角缓缓弯起,不客气地坐到药儿身旁,晃着秋千,“我叫赵闵柔,你可以叫我闵柔。呃……我还有一个名字叫‘安瑞’,但我不喜欢这个!”她认真地道。
药儿想了想,露出迷惑的目光:“安瑞?”
女子眼睛一睁,眉头一皱,忿忿道:“喂,你们有没有常识啊?就知道太华,难道不晓得大央还有一个安瑞公主吗?”
“哦……”药儿反应过来,点头点到一半忽的一僵,侧首道:“公……主?!”
“恩!”安瑞显然对她这副表情很受用!
药儿问:“那为何你要鬼鬼祟祟的……”
安瑞眼角瞅了瞅,随即长叹一口气,俯下身来双手托腮,看着前方绿黄交加的绿叶说:“还不是那些人,成天嚼舌根,太烦了!”
“哪些?”
安瑞幽愤道:“皇宫里的所有人!我明明只想散个步,却好像走到哪儿都能听到墙角!寻来寻去,就只有这里最清静……好歹没人敢在这里说三道四,你说对不对?”
药儿笑了笑:“你来这里都没人知道吗?”
安瑞撇嘴,坐直了身体伸出双臂伸懒腰:“无所谓啦,反正没人来赶我,我就当她们不知道好了。哦,对了!”她向药儿跟前靠了靠,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刚刚听你说……五皇子?”
药儿点点头,“嗯。”
安瑞又凑上前,眯着眼笑道:“你找我五哥干什么?若是其他人我不管,不过我五哥的话,我就很好奇了!”
药儿眨眨眼,还未找到理由,却见安瑞猛地后退,伸出手臂伸出手,一副要债的架势:“东西呢?我看见了!刚刚那瓷瓶子!”
药儿狐疑地看她一眼,将手中之物递给她。
安瑞接过后,左右粗糙地打量一番,但面上却柔和了,嘴角若有若无的上扬,露出了孩童得到糖果般开心的笑。她说:“你不用瞒我,这些我都知道的。”
药儿眉头动了动:“你知道什么?”
安瑞看向她,半是叹息半是微笑:“这是锁妖瓶。”
药儿呼地一惊,却见安瑞把玩着瓷瓶,晃晃秋千悠闲说道:“我的从墙根听来的,说你是个道士?”
药儿想了想,师父是道士,她算半个吧:“呃……算是……”
安瑞将瓷瓶还给药儿,一拍手,嘿嘿地笑:“跟我说这些没关系的,我又不像宫里的其他人那样爱挑是非。况且……我还见过妖鬼呢!”
药儿讶然,她却不知一个堂堂的公主居然见过这些东西:“你……不害怕?”
安瑞笑了笑:“我又没害过它,有什么好害怕的?况且……我是去捉它的,它该怕我才对!”说着,她从怀中拿出一张叠得整齐的灵符,目露柔和:“有人曾经给过我这个东西说要保护我,却再也没来过……不过听说他最近回来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药儿道:“那人是谁?或许我知道。”
安瑞摇了摇头,将符咒收好,晃着秋千问药儿:“你要去五皇子、也就是宁王府?为何?”
药儿晃了晃手中的瓷瓶,抿嘴笑道:“我要把这个带过去。”
安瑞一挑眉,双手抱臂无所事事,悠然道:“宁王府是不能去的……十年来,我父皇就一次都没去过……”
药儿一听,眉头都拧到了一起,急道:“那怎么办?我答应过别人,一定要去的!”
安瑞扑哧一笑,歪头看着药儿道:“你急什么?正大光明进去当然不可能!不过你若是非要去,变一变方法也未尝不可!”
……
药儿跟着安瑞,一路鬼鬼祟祟地进了一个偏僻的小屋子。屋内无人,却干净整洁。安瑞熟门熟路地跑到床尾前的衣柜前,将其打开,利索地扔出了两套太监服,然后就开始扒自己的衣服,一边睥睨药儿:“愣着干什么?快换啊!”
“哦,哦!”药儿忙点头。
换好之后,两名瘦削的‘小太监’就将门关好,左右看了看,便低头行步。
不待药儿问,安瑞一路上就小声地叽叽喳喳地说话:“我有五个哥哥。大哥常年在外,二哥和三哥争来争去,四个跟着二哥,就一个五哥最温柔,待我如亲妹妹一般。”
药儿问:“那太华公主呢?”
安瑞很奇异地看着她:“干嘛提起她啊?凉飕飕的……我想想哦,从记事起,她跟我讲的话……好像不超过十次!……唉!好想念二姐,不过她嫁远了。”
药儿回头,见绿草树木掩映,已不见刚刚那屋子,问道:“那屋子是?”
“哦,那个啊!”安瑞低声坦然笑道:“那是个荒废的小屋子,被我给寻着了,就派人去打扫,给我放东西……”她对药儿伸伸舌头:“好吧,我承认,我经常去找五哥玩的,谁叫他那么温柔?顺便嘛,可以逛逛街啊!”
药儿不解:“那个五皇子不是……病重吗?”
“还好吧!”安瑞挠头:“只是柔柔弱弱、弱不禁风的样子,平时还是能和我说说话的。唉!”她又一声叹息:“想到这个我就心疼……”
正说着,药儿余光一瞥,冷不丁看到个太监装束的人手执拂尘慌慌忙忙跑过来。看那架势,目标很明确——就是她们两个。
“哎呀,我的小姑奶奶!”他已经压低了声音,那声音却还是又尖又柔,药儿顿时就想笑,不过忍住了。
他拉住了安瑞,一阵小心道:“你怎么又来了啊?还闲小的不够忙啊?!”
“怎么了?”安瑞疑道。
那太监年纪不大,估摸着三十左右,表情甚丰富,一惊一乍把握地非常地好:“你不知道啊,前些天昭仪娘娘去世的消息传到宁王府,王爷悲极攻心,又吐了不少血,大病一场!今儿个虽然好多了,却还是怏怏的,姑奶奶你就不要去打扰……哎!”
他话还没说完,安瑞已经猛地将他甩开大踏步上前走去。
那太监这才看见药儿,只‘咦’了一声,又回过头急急追上。药儿也赶忙跟去,见安瑞的脸青青的,眼中的泪珠晃晃,整个人都水灵灵的,显而易见的哀伤。
药儿拍了拍她,安慰一番。
过了一会儿,太监带着她们走到一队人马前。那些忙碌的小太监大多低头不语,是以那场面虽然热闹却并不喧哗。
安瑞跟刚刚那个领头太监说了几句,那太监看了药儿一眼,就领了两个小太监出去,回来时就示意安瑞和药儿上车。
车上他一再地叮嘱到了宁王府要注意的种种事宜,不能打扰五皇子宁王爷养病!
只剩下药儿和安瑞两人坐在一车子物品的后面时,药儿问:“那个昭仪娘娘是五皇子的母亲?”
安瑞闷闷地点头,药儿踌躇一番,将腰间瓷瓶拿出,递道安瑞面前轻声地说:“她的魂魄在这里……”
安瑞一惊,怔怔地看着那瓷瓶,良久,深吸一口气:“是吗?……”她目光看向别处,过了一会儿道:“其实我也清楚,五哥现在的情况凶多吉少……唉,为何非要这样的人生病呢?”她眼睛红彤彤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最后又咽了回去:“他若是走了,我一个人就更没有意思了,若是想他了怎么办?……”
药儿柔声问:“那其他的皇子和你的朋友呢?”
安瑞摇摇头:“我的其他兄弟姐妹就算了,不过……朋友倒是有一个!”她看向药儿,笑起来眉眼如月:“今天若是有时间,我就带着你去瞧瞧。”
说话间,已经出了宫门,京城大街豁然热闹起来。安瑞说,她们搭的这一对人马是宫内专门给五皇子采办物资的地方,而宁王府中的人,很少有可以外出的。
人群见是皇宫出来的马车,皆散在街道两旁,将大路中央让出。马车走得很顺畅,左拐右拐,就到了一个僻静的巷子,再往前几步路,就见有着气派大门的府邸。马车绕过大门,从后门进入。
一进府,宫里的太监和宁王府的小厮就忙碌起来。安瑞和药儿趁机逃脱。
安瑞熟门熟路地走路,而王府中的人似乎也司空见惯,看见她们仿佛没看见。
府邸精致,既有假山长廊,又有小桥流水。没一会儿,安瑞就带着药儿在一间房间前停下。
那房间中隐约传来一两声咳嗽,然而光光是这些咳嗽,已经将周围的嘈杂尽数击败,只剩安宁。
午后的阳光带着融化人的暖意,将树影投射在那不算华丽也不算古朴的屋子上。瞬间便觉年华如水,然而值得安慰的是:物在人也在。
还有比这更加安心的么?
“咳咳,”屋内传来声音,淡淡问:“是闵柔吗?”
安瑞连忙点头,吸了吸鼻子,轻悄悄地将门打开,一边倒:“五哥哥,你怎么也不遣个下人在这里照顾着?”
随着阳光洒进屋内,前方书桌旁,出现一个缓缓转身的白衣男子,宛如幻影。
他原本脸上就含笑,见着安瑞,笑意又加深一点。伸出苍白的手,拍了拍她的头发安慰。
然后缓缓抬眼,与药儿四目相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