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向东让人备了祭奠物品,带着洛云向马家寨后面走去。
当年,梁秋关一站,兵行险着,大捷而归,途径一线天有一只暗箭从后方射出,没入洛将军胸口。东启国伏兵对我们这一队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国之功臣给予重击,危急关头,还是当时名不见正传的路王爷赶到,才救了我们,却也只剩下百来人。
“路王爷带我们出了一线天,你爹他已经奄奄一息,匆匆交代了我们千万不要回军营之外,便是万分挂念远在沧都的妻女,跪下乞求路王爷保全之。大哥他这一辈跪天跪地跪祖宗,就连见君王都是甲胄在身,何时跪过一个人更何况是一个毛头孩子。路王府沉默半晌点了点头才道:本王想本王能做到。你爹他才闭上眼睛。路璎才道:一代忠臣不是战死沙场,而是被自己人所害,这是什么朝廷。”
“后来,我们偷偷到了沧都,看着洛将军府被御林军围住,兄弟们商议如何救你们出来,就在我们行动的那个晚上,御林军又撤了,我见到你娘,你娘她坚决不肯跟我们走,我们在沧都躲躲藏藏,希望说服你娘跟我们一起走。朝廷不知道为何没有再追究,而我们全部都是战死之人,那时候路王爷找到了我们,让我们速速离去,以免被人认出来又有麻烦。”
洛云只是跟在他身后,静静地听着。原来,爹曾为了她们跪在尘埃里,那么多年,她怨他,恨她,怨他狠心弃娘亲不顾,恨娘亲为何日思夜想全是他,刹那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看着山坳中一座修剪的十分细致的坟,显然经常有人打理,坟墓四周种着柏树,墓上面长着毛茸茸的青草,刻着一块石碑,上书:洛飞鸿之墓,却没有落款,她鼻腔有些酸涩,缓缓抽出腰间的长剑,在石碑上刻下:不孝女洛云。
剑吧嗒一声落地,洛云从来不知道心中也是有爹的,那个只在娘亲画像中看过的爹,蚀骨之痛慢慢涌了上来,几乎淹没了她。
娘说过:你爹你天底下最好的爹,你一出生呀,他就自己照顾你,从来不假他人之手……
娘说过:他呀,连睡觉都不肯放下你,搂着你,倒不像是他哄你,是你哄她,他离不开你啊……
娘说过:你爹呀,抱着你跟献宝一样,别人笑话他一个丫头片子还得瑟,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人,你爹嚷嚷呀,我一个女儿顶的上你十个儿子……
娘说过很多很多,关于爹、关于温柔、关于怜惜,可是她从未放进过心里,她对他只有怨和恨。这么多年,爹留给他们的,不过是当官的白眼,世人的嘲讽罢了,被人欺凌,就连祖居都没有保住。
从世人那里,她只知道他爹是如何的英勇善战、如何的铁骨铮铮、如何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最后却莫名其妙的死了,大家都三缄其口,不知道原因,却从来不知道他爹为了她们曾弯下膝盖,跪在尘埃里。
马向东看着前后判若两人的洛云,心中微微有些许的疑惑:“洛云,死者已矣,你也别太伤心了。”
洛云拜了三拜,脸上一片狼藉,望着墓碑上的洛飞鸿三字,轻声道:“这么多年,娘想你、念你成狂,这么多年,我怨你恨你,虽然知道事情多有蹊跷,却不知道你是被自己人害死的,你放心,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她没有时间可以在这里耗,直截了当地问他,那些二世祖怎么样了?马向东一愣,立刻把自己得到消息,带着兄弟去沧都,半路被路王爷派人打发回来,让他们劫持他们的事儿说了。
路璎的心意她瞬间就明白了,她冷冷一笑,难道我能带着他们杀入战场吗?我能吗?
马向东看着她眉目间的怒意横生,迎风而起,气势天成,一个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刹那间觉得这个女子似乎能撑破天地。
晚膳摆在议事堂上,整整摆满了二十桌,都是当初跟随洛将军血战一线天的生还者,除了死去的,全部出席。他们都是百战精英,铁骨铮铮的汉子,此刻一个一个望着她泪眼涟涟,一口一个将军在天有灵,一口一个将军的女儿,听得她也泪花连闪,原来爹是那么、那么想念她们母女的。
子夜,月黑风高。
洛云一身白衣行走在夜空下,在孙二的指引下走到了关压二世祖的临时牢房,显然这是仓促之间建造的,却十分的坚实,外面还有人把手,看的出来那些人武功不错。
洛云站于铁栅栏前,看着狼狈至极的二世祖们,横七竖八地躺在干稻草上,哼哼唧唧的,馒头被甩在一边,她嘴角噙着一抹冷笑道:“各位辛苦了!”
“是云将军!”赵大仙眼睛一亮,立刻走过来扒在铁栅栏上道,“怎么现在才来?”
二世祖们立刻全部扑了过来,伸长了手咋咋呼呼地怪她来晚了,她的目光一一扫过各位公子哥的脸,微微地笑了,除了赵大仙啃过馒头之外,想必各位都是饿着的。
当她看到蹲在墙角的玉琉皓时,她的笑僵住了,惊异于玉琉皓的眼眸,身处如此境地,依旧冷静清亮,灿然如日,那般华光璀璨的射过来,每一道目光都锋利似刀,谴责她的见死不救,更谴责她故意扔石头害他被抓吧。
玉琉皓站了起来,弹了弹身上的枯草,平静地道:“你来了。”早就笃定她会来,只是不知道何时来罢了?
她笑意盈盈请人端进来鸡鸭鱼肉,从铁栅栏中塞了进去,胡适达道:“这算什么?断头饭。”二世祖一个个惊慌失措得看着她。
“是赔礼,”洛云清清嗓子告诉他们,“要吃赶紧吃,不吃拉倒!”二世祖你看我来、我看你,玉琉皓一笑,端起酒杯道:“吃吧,她不敢杀我们。”
赵大仙啐了她一口,骂了一句她娘的,抓过一个鸡大腿笑道:“要死也当个饱死鬼。”
顿时,二世祖们也顾不得形象,饿了一天二夜确实饿急了,吃的差不多了,接着便接二连三倒了下去。
玉琉皓和赵大仙啃了馒头,吃的不多,他们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她,一个目光灿然如日,一个燃着愤怒的火焰,终于还是噗通二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