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敢保证,这两天莲府上下一定会人心惶惶的。自从我从太医诊治的疼痛中转醒之后,我就启动所有的力量,召唤出潜藏的小宇宙,对整个莲府都施加了怨念,昨天侍女小芬还哭着跑出去告诉管家,说怨念太重,卧室美人觚里养着的鲜花都枯萎死掉了。
这还不算什么,据端茶倒水的晶晶说,除了照料的仆人,我房间百步之内没有活物敢走过。
我很高兴小梅小菊在这两天的调教下,语法大幅度提高很多,有追上我穿过来的那个世界流行语的趋势。
不过,我还是不解恨,依旧每天凶神恶煞的用眼神传递着“绝不原谅你们”的强大能量。
午时一刻,雨生进来,带着笑:“小七哈,哥哥来看看……”
“滚!“我吐他一身瓜子壳。
午时一刻半,霜生进来,搬着椅子企图坐到我床前:“小七啊,哥哥来看看你的……”
“滚滚!”我吐了他一身葡萄皮。
午时二刻,宁生进来,坐到霜生好不容易搬到我面前的椅子上:“小七啊,哥哥来看看你的伤……”
“滚滚滚!”我吐他一身香瓜瓤。
午时二刻半,福生进来,把椅子拿开,直接坐到我床上:“小七啊,哥哥来看看你的伤好点……”
“滚滚滚滚!“碍于身边没有什么可吐的,我只好用口水。
午时三刻没人来,未时过了,申时过了,眼看着就要到酉时了,那个谁,编剧啊再没人来天可就要黑了啊,我让人拿来的苹果皮就没机会吐了啊。
想曹操曹操到,门外立刻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我兴致勃勃的开始往嘴里塞苹果皮,丫等一下非得在这个游戏环节吐个通关出来。
“小七,我来看看你的伤好点没……”
“滚滚滚……”皮还剩一半卡在嘴里,我就被人从床上提溜了起来,尉迟侍卫的铁面凑到我眼前,语意不善:“七少爷,主子来看你,你就是这样待客的吗?”
嗯?是华生?我赶紧抬头看,此时华生正坐在我床沿,默默的将脸上的苹果皮拈掉,屋里刚燃起的的烛光映照在他周身,显得他更加举止雍容,神态典雅。好像无论什么时候出场,无论出场在什么地方,他都会表现出与众不同的美感,这大概就是万千古言里经常出现的桥段,不论男主角还是女主角有多优秀,总会有个配角不顾一切的超越他们,独树一帜,然后在悲剧的收尾里,留给读者无限想象发挥的空间。
我想,华生就是那个超越了我这个主角的男二号。
“尉迟,小七有伤在身,不得放肆。”拈完果皮,华生平静的说道。
尉迟侍卫得令后把我平放下来,我缩回被窝,只露着头出来跟华生对话:“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
“大哥今晚在绿营值夜,他派人来说,你的药每天都要这个时辰换一遍,赶巧今日宫里太医院的太医全都去了椒房殿给皇后娘娘诊病去了,来不了莲府,二哥三哥四哥五哥又全被你赶了出来,所以我只好来试一试,帮你上药。”
“我自己有婢女丫鬟,用不着他们假情假意。”
“大哥说,那些丫鬟虽然经过调教,然家里很少有人受过伤,怕她们上药时不知轻重,惹恼了你又出事非,不如自家兄弟来帮你,就算你发了脾气,忍忍就是了。”
他说到这儿,我就觉得难过,眼泪成滚的往下落:“他现在知道心疼我,当初在军机处怎么不手下留情的?爹娘去世的早,我还以为大哥能疼我一点,没想到啊没想到,咱俩不是一个妈生的。你没在场,没听见他当时判决的表情,好像我作奸犯科了一样。不就是在学校打架了么,太子是人,侯爷是人,赵尚书之子是人,那我就不是人了吗?呜呜呜,二十大板啊……”
华生尴尬的以袖掩口,干咳了几声,才伸出手摸摸我的头:“我知道你受了很大的委屈,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大哥和纪老师为什么对你的话偏信不疑,问也不问其他人就罚了你一个呢?你以为是很小的一件事,牵连的却是整个朝堂。放眼当下,七国争雄,宁国本就羸弱,内政更是不堪,十一王爷十二王爷却都偏安一隅,各自为王,那在宫中进学的崇侯靖远世子便是卡住他们咽喉的人质,稍出意外,宁国根基社稷便堪忧;再说赵尚书之子卢翰林之子杜丞相之子,每个人背后都是一把双刃剑,得罪了,朝廷失去左右膀,莲府树立仇敌,于国于家都不利。难得你肯站出来背这个黑锅,大哥打完你那天回来,就一夜未睡,不时到你房里看看是否好了些。二哥三哥他们也愧疚了好几天,因为你的不待见,这两天每个人都食欲大减,粥房的厨子来报,说是菜都坏了好些了。”
“真的吗?”我擦干眼泪,不太相信。
“我哄你做什么,不信的话你可以问问小芬晶晶,莲府上下没有不知道的。”
我终于破涕为笑,不小心牵动屁股上的伤,禁不住疼出声,华生忙把我的被子揭开,一边扭头让小芬把药拿来,一边就要解我裤子。
“哎哎,那个……还是让小芬来吧,”虽然身为男儿,但思想上心理上我还是个女儿家的说,更何况是在如此优秀的男二号面前,咱总得有点矜持吧。
华生还要坚持,尉迟侍卫却眼疾手快的一把将床上坐着的华生抱起,紧紧靠在门后问道:“是谁?”
外面不期然响起回应:“是本侯爷,快开门!”
这厮真狂妄啊,夜闯民宅还敢本侯爷,我挥手示意尉迟抱着华生躲进里间,说声进来,就打算把刚才剩下的果皮全扔在来人身上。不曾想,宁崇安就他妈没学过客气二字怎么写,一脚踹门,面对我突然发出的暗器,身后三四个王府侍卫刷刷的拔剑出鞘,将果皮砍个粉碎。
我呆在当场,抱着棉被一脸无辜:“你们想干嘛?”
宁崇安环视一周,一掀棕黄深衣的下摆,姿态翩跹的坐到我房间的圆桌旁,拈了几颗小梅帮我准备的葡萄丢嘴里,才懒懒的回答我:“本侯爷听说某人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就好心过来看看,想不到某人这么不识好歹,竟想暗算本侯爷。”
“你放屁,谁家探望病人挑夜里来的啊?还带着三四个武林高手,你要不说,我还认为你是杀人灭口来的呢。”
宁崇安忍不住一口葡萄皮吐我床上:“真是笑话,本侯爷行事光明磊落,怎么会平白无故杀你灭口?哎,我说,没看出来小美人你倒是一条好汉啊,竟敢在绿营一个人担了所有责任,冲这一点,本侯爷在这给你个护身符,以后有什么事,拿上这个让人到庆王府知会一声,本侯保你无忧。”
说着就丢给我一块玉牌,玉牌一面刻着繁体庆字,一面是盘龙云海的图样,你说我的人生怎么就这么符合事物发展规律呢,还真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了。宁崇安又吃了几颗葡萄,还想叫人上杯水跟我深聊的当口,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吸取了经验,我小声试探着问:“是谁?”
“是本世子,快开门!”
一抚额头,我那个狂汗,宁崇安宁靖远你们俩不愧是皇家子孙同门叔侄啊,开门暗号都这么统一。
“进来。”
我刚说完,卧室门又惨遭了一脚,宁崇安学着我的样子,把手里攥着的葡萄皮扔向来人,只见宁靖远身后急速掠出五六个紫衣护院,唰唰唰拔刀出鞘,将葡萄皮砍得稀巴烂。
我趴在床上轻轻鼓掌,小世子你再次证明了你与小侯爷的皇家血统是多么纯正了。
因为暗器是宁崇安发的,宁靖远不好发火,到底收敛了一点,恭恭敬敬的叫了声皇表叔,才挑着眉毛对我说:“喂,本世子听说某人的伤好了,特来看看。你给皇表叔准备了葡萄,给本世子准备什么了?”
“准备个头啊,你是不请自来的好不?”我蠕动身躯,自动往宁崇安所在方向移了移,从心理上向小侯爷的辈分看齐,言语上就不对宁靖远那么客气了。
宁靖远看在他皇表叔的份上,硬生生把脾气压了下去,端坐在他皇表叔一侧,拍拍手,身后一个护院立马捧上了一个半月牙牌,递到我面前。
“那个……我觉得你这个人看着不中用些,关键时候倒是挺讲义气的,本世子认下你这个朋友,这是十二王府可自由进出的牙牌,本世子送你一个,没事你可以来王府找本世子玩。”
啦啦啦啦~~~黑色的风,吹熄烛火,暴风雨外,那片天空,幸福在招手……编剧姐姐我错怪你了,我没想到元旦下面还有个春节,这么多好菜都在后头。下次你再虐我,我一定不埋怨你了,欢迎来虐,多虐多得。
咚咚咚。门外又是一阵敲门声,尝到甜头的我很开心的问:“谁呀?”
“是本宫,快开门!”
本侯爷本世子我都晓得,本宫是什么职位?我不解的问小侯爷:“本宫是什么东西。”
小侯爷面无表情,理理衣衫站起来说:“不是东西。”
他话一说完,唰唰唰,只听外面一阵响,转眼我家做工精良的卧室大门就被砍成碎片,尘埃落处,身着朱红袍子的太子殿下冷冷的站在那里,身后七八个大内高手正收剑回鞘。
我瞠目结舌,小侯爷小世子小太子你们仨要说不是一个爷爷生的,打死我也不信啊。
小世子也不情愿的把嘴里的葡萄连皮吞掉,站起来跟小侯爷一起跪拜道:“参加太子殿下。”
“平身吧。”
小侯爷小世子自觉往一边让了让路,皇太子拽拽的走进来,身后的大内高手从后面抬进一把太师椅放到我床前,我左看右看,都觉得很像我们莲家客厅里的那一张。
太子瞥了我一眼,说:“别看了,就是你们家的,我没有那功夫从宫里抬一把出来,勉强凑活坐吧。”
你皇爷爷的,我让你坐了吗?你经过房主同意了吗?还勉强凑活。私下腹诽几句,我开口问他:“不知太子殿下深夜驾临寒舍有何吩咐?”
“本宫听说某人的伤好些了,正直太医院新配出了一些治创伤的良药,本宫便给你送来一些,也算是体恤同窗了。”
说着,大内高手里走出一人来,瓶瓶罐罐拎了一大堆扔我床上,我摆弄着这些乱七八糟的瓶子,不得不怀疑:“太子你把太医院打劫了吧?”
太子不善的瞪我一眼,我吐吐舌头,赶紧谢谢他好意。
太子见状无奈的叹口气,从身后大内高手端着的盘子里扯过一个挂件,扔给我道:““宫里戌时便下钥不准任何人进出了,本宫时间紧迫,所以长话短说,这是东宫的侍卫令牌,可进出皇宫之用,本宫赏赐你一块,伤好了的话,就到东宫来,本宫不会亏待你的。”
嗷嗷嗷,我捧着三块烫手的牌子,那个美啊,真是应了唐僧师傅那句话,Only----you----!能伴我取西经;Only----you----!能杀妖和除魔;Only----you----!能保护我,叫螃蟹和蚌精无法吃我;你本领最大,就是Only----you----!编剧姐姐,我想好了,从今以后佛祖上帝什么的我都不信了,我就信你,明天就给你上个猪头供着。
幸福的送走太子侯爷世子三人,我就趴在床上傻乐,连尉迟抱着华生回到我面前都没注意到。
等到察觉有人在掀我被子要给我上药,才恍然回神,笑道:“华生,你今天别回去了,就跟我睡一张床吧,我现在特别开心,我们俩聊一会儿天行吗?”
尉迟侍卫眉尖微蹙,正要代替他主子拒绝,却见华生淡淡点头,说了声好。
我笑颜更深,乖乖的让华生帮我涂药。
那天晚上,我终于见到了自己的样貌,果如小贝子所说,姿容绝艳,虽是浪费在了男儿身之上,我仍是欣喜异常,小小的铜镜里,端映着我与华生,我含笑问他:“你看,我是不是比你好看?”
华生默不作声的翻个身,继续睡觉。
很多很多年以后,想起当初的结缘,我仍觉得幸福和对命运的不可思议,太子秋水,侯爷崇安,世子靖远,六哥华生,在那一晚你们给我的是留下来的希望。如果再晚一点点,我想没准我就自杀回到现世了,也就不会有后来的“圣莲之争”,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