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莬走后，车内陷入死一般的宁静，汤显一直没动作，在车上摇摇晃晃不知过去多久，我睡了醒醒了睡，也没等来那了断小命的一击，这更是让我犹如被追赶的兔子般担惊受怕。杀人的方法很多，希望这位老兄不是在琢磨用什么方法折磨我能给他带来最大的快感，好歹痛快点，给我留个全尸吧！
满怀惆怅地默默将熟悉的不熟悉的人逐个数遍，并一一告别的时候，马车终于停下。趁着汤显下车之际，阿雪又在我手指上咬了一下，灼痛酥麻的感觉很快将无端的绝望一扫而空，我全身冰凉，头脑却异常清醒。
汤显很快又上了车，我的双颊被他用力捏住，嘴巴迫不得已张开，冰凉的流质体进入吼间，我呛了几下，悲怆地发觉自己依然无力睁眼。娘亲啊，他要毒死我！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毒，会不会全身溃烂直至化成一滩脓血？也差不离了，江湖怪志上是都这么说。使这等恶毒的阴招，你家祖坟冒青烟也不会庇佑你的！
“哎，真是不好意思，流出来了！”汤显的语气与说话的内容全然不搭，亢奋异常，仿佛我领月钱时发现管家多给了一两银子那般激动，“我给你擦擦啊，你真是走运，本公子可不是轻易伺候人的。”
“……”十成十这家伙是有病的，病得还不轻。这种人我见过，经常在冬天光膀子，夏天着棉袄，你笑他怒，你哭他就乐不可支，总之行事与常人迥异，此类仁兄，通称疯子。当我肩膀被抓着使劲摇晃，外加揉脸撮鼻子的时候，我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不过还好，他喂我的似乎不是毒药。
“哎——，一个人赶路，甚是无聊。你不早点醒，我哪来的乐子？虽说我这迷烟下得重了些，可是你这小身板也太不经折腾了！”说着又老实不客气地拍打我可怜的面颊，时不时夹住脸上的肉肉往外拉，口中还叨念着“怪胖的”之类的字眼。
“……”你个挨千刀的！这笔帐小虾米我记住了，日后定会加倍奉还与你！不必感激我。
马车这时驶过熙熙攘攘的街市，吆喝声，笑谈声、打闹声、车马踢踢踏踏之声，听来好不热闹，我注意到有人提到“第一书院”什么的，难不成这是到京城了？
“听说了吗？明日第一书院入门海选式，最后只留五十个的门生，还不到往年一半那么多。”
“算了吧，咱们别出去凑热闹了，就算收一千人，也未必轮到咱们，这里头多少能人异士！知道逍遥子吗？”
“画圣啊！”
“哧！没见识吧！逍遥子的家族是中原鼎鼎有名的鬼医世家，逍遥子天资聪颖，更是得了其叔父的真传，八岁起崭露头角，以毒攻毒，解了乐昇公主身上的剧毒，嘿！说来真是邪门！”
“还有还有，听说今年国师的弟弟汤显也要参加，说起这汤显……”
我竖起耳朵正欲听下去，马车突然停了，汤显无不惋惜说道：“瞧这妓院还算顺眼，就把你卖到这吧！不过你这长相，也不知能不能卖个好价钱。待公子我给替你换身晃眼的衣裳……”
我的心咯噔一下几乎蹦到嗓子眼，眼睛勉强睁开一道缝，只见眼前这厮浓眉高挑，眼中绽放出如同饿狼扑羊般得异彩，舌尖歪在唇角，一脸的猥琐，伸出魔爪跃跃欲试。
“我要脱了啊——”
傅三，白羽，玲珑，爹，娘啊，你们谁来救救我，小虾米不要被人调戏啊！我惊慌地扭着脖子，这才察觉自己已全身松动。
“啊——”惊叫着倏地从毯子上弹起，连吃奶的力气都喊出来了。
我“啪”地一声狠狠地扇在这人脸上，当即撩起裙子，迈开不怎么长的腿，噔噔噔地尾随阿雪蹿出马车。
可是没出几步就被人拉回去，我本能地用手肘顺势向后顶去，见他还未松手，反应迅速地送上“无影脚”，汤显被这么一踩，“哎呀”一声惨叫，终于放开了他的爪子。我警觉地跳开几步，发现这家伙竟然一点武功底子都没有，于是决定乘胜追击，抬腿就打算向他的要害招呼过去。就差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估计他就要和他未来的子孙说永别了，可是一个熟悉的声音生生让我刹住。
“虾米儿，万莫对外人道，这招是为师教你的。”白羽风姿卓绝迎风而立，声声轻语如春日驱赶严寒，暖风吹拂，生气盎然，一扫我眼前阴霾。
我卸了全身的力气，方觉得身子虚弱无力，手脚都在微微颤抖，鼻子不知为何酸酸的。可是想到白羽刚见面就说风凉话，又赌气道：“嗯，小虾米不会乱说的。虽然师父不在意小虾米的死活，也不曾教过小虾米任何本事，小虾米还是会保住师父您的名声，不会轻易告诉别人我是你徒儿的。”
“徒儿倒真是聪明。”白羽好整以暇看看我，竟伸出手给我整理头发，末了又端端我的衣领，动作轻柔，面上含笑，在我颈边吐气如兰，暖暖痒痒的，弄得我莫名发虚。
“这才像样。”做完这些他兀自满意地点点，转向汤显，善意微笑，仿佛心情极好，“汤小公子，徒儿顽劣，莫要见怪。”
“哪里哪里，无瑕公子的面子小弟怎敢不给，他日我若入得书院，还望无瑕公子多多提点。”
汤显早在见到白羽之时已收起狼狈的模样，此刻道貌岸然，倒真像个翩翩佳公子。我鄙夷地撇过脑袋，不去看那两人假兮兮的谈话，听他们相邀进酒楼，我头也不回地抱起阿雪道了声“告辞”便走。
“诶诶！你们快来看啊，是白狐！”有眼尖之人高声喊，我闻言顿住脚，有些诧异，这些人难道没见过狐狸吗？不过转念想阿雪可是有千年高龄的灵狐，让他们瞻仰瞻仰也无妨。
“听说无瑕公子刚收的徒弟就有只猫儿大的白狐，快看快看！”
不知哪来的一群人围将上来，我抱着阿雪定在原处，愕然地看着他们的指指点点，插不上话。眼见越来越多人凑过来，我愈加纳闷，这是怎么回事？
“看起来也没什稀罕的嘛！”
“你懂什么，人不可貌相！”
“你才不懂呢，无瑕公子那样的玉人儿，怎会收这么个黄毛小丫头为徒？”
“妇人之见，真才实学写在脸上吗？要不，你让她耍几招！”
“对对，耍几招！”
“姑娘你耍耍看……”
“……”
耍耍看？！这都是些什么人？当小虾米是猴儿吗？我气恼地抱着阿雪，想找个空隙钻出人群，岂料这些人好奇心过盛，将四周围了个水泄不通，耳边好似有几百只青蛙聒噪闹心，还有人推推搡搡，我被挤兑了好几下。阿雪在我怀里冲他们呲牙咧嘴，“呜呜”发出警告，却换来他们更强烈的探究，有人还在喊着“耍几招耍几招”，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我急得满头大汗却无计可施，这些京城人，为什么这么讨厌，欺负小虾米是乡下丫头吗？想起连日的遭遇，我顿时倍感凄凉，鼻头一酸，“哇”地放任眼泪呼啦啦飙了出来。
眼泪鼻涕流一大把，那帮人还不肯散去，一个个傻站着，更强烈的悲催感涌上心头，我干脆一屁股摔在地下，抽得更使劲，面子不面子的，都不要了，我放声大哭，把堆积了十五年的委屈一股脑儿号了出来。
地上出现一双蓝纹貂皮长靴，不知谁俯下身来，掌心盖住我的头顶安抚：“不哭，没事了。”我重重地吸着鼻子，抽抽嗒嗒地抬起模糊的泪眼，美丽温暖的笑颜映入瞳底，一时忘记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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