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瑄从外面回来除了沉默还是沉默,脸如黑炭,罩着冰冷的寒霜把他和周围隔断,黑暗如影随形,氧气似紧紧被他吸附着,似乎出现了一团团随意变形的黑气汇成一股强大的气流如猫儿闻见腥味般饥渴挤进廉瑄的体内,灵奇的不安感欲渐膨胀…..
灵奇在紫翎阁门外等到天大亮,迟迟不见里面人出来,该死的穆银从昨晚追捕起,就再也不见了,可他现在的心思全然放在如同抽拨了灵魂,行尸走肉般一路走回来的廉瑄身上,平常最为清奇冷静的脸颊愁意蒙蒙,浓的化不开,大脑无意识驱使着他不停踱步张望用来缓解可怕的要吞噬人的惶恐。
此时的廉瑄怀里紧抱着裹着锦被散气已久的人儿,指腹摩挲染成黑红色的娇唇,黑血如泛着诡异光泽的黑珍珠饱满滴落进廉瑄的胸膛,他黑眸带着月牙般得笑意深锁睡意安详的美人,手臂不由得轻轻摇晃着轻若浮云的身体,脑袋磕在她的肩上,深切温柔和爱意不可思议地从这个嗜血残暴的王爷身上如密集的水泡突突暴冒而出,遗憾的是怀里的人却永远感受不到了。
磁性性感的男性声音有他也未曾察觉的悲凉孤寂,落寞的泪晶莹冰凉从眼角滑下,掉在顾瑾苍白惨淡的皮肤上,仿若人儿还活着般浅浅低语“分别了半年,你可知道我想你?”
再恨,归根结底还是爱,思尽了衷肠,泛滥成灾,流出嘴里的,不过是最平常的一句念想,若不是因一刻间的相像而失神,我怎么会不小心迷昏,误和银陷入处境凶险的圈套,几次在鬼门关徘徊打转,从尸骨堆爬回来,面对的却是你永远的沉睡,叫我怎能不恨!
“母后走的时候,根本不顾我的哭喊,不知道瘦弱的她怎么会生出那么大的力气,硬是无情把死抱着她腿不放的我推给师父,也是笑的和你一样绝美,转身就进了那片焚身火海。火烧得真旺,要灰飞烟灭似的”廉瑄沉浸在回想中,惨淡不明的笑意模糊了刚毅硬朗的脸,连成雨线的泪珠子暗自诉说无尽哀伤,羁傲的眼里三分疲惫,一分茫然和孤单,还有六分逃不开的痛楚,高贵强大的他露出了最无助脆弱的神情,像被人丢在路上无人顾暇的小孩,就蹲在地上定定望着遥远的地平线,日复一日,年又年。
初始记忆的伤疤早已结痂,可揭开来曾经鲜血淋漓的痛感依旧还盛“我刚出生,母后就住在冷宫里了,那年我八岁,在后院捏泥巴玩,看见一个比我大很多的漂亮男孩从院墙里翻进来,那是寥寥无几的宫女太监和母后之外的人,他眨着眼睛和太监给我弄来亮晃晃的玻璃珠弹似的,我一下子就迷了眼,那个男孩叫廉易,每天过来带我去玩,草地里打滚,上树,和下人踢蹴鞠,攀爬假山,还偷偷溜进皇帝封禁的围猎场摸马,那里放着的都是他极为喜爱没被驯化的烈性子马匹,廉易勒住缰绳就往上骑,扯痛了马,他摔得老远,马儿就直奔我过来,肚子被马蹄碾过踩得昏死了过去,有段时间我脑袋闷昏昏的直冒金星,看啥都不真切,一吃东西就吐的肝肠寸断,御医没办法治,额娘想办法就给我治好了,几年后师父跟我说就是他进宫救得我!”
廉瑄渐渐沉寂下来,平静的诉说关于那个年纪噩梦一般的经历,笑的美艳无极“后来廉易再没来找我,我每天都站在院子里等,等啊等,很久很久后他就出现在我面前,我像刚被从笼子里放出的小鸟般雀跃,我们走进一间隐蔽的暗屋,长大了才知道那是专门为处罚犯罪宫人而私设的,廉易突然一脚把我踢倒,就去拿火架子上烤的通红的铁烙,我看着他阴沉的诡笑慌了,顿时楞懵了就忘了朝门外跑去,其实是跑不掉的,当灼烫的坚硬印在背上,‘滋滋’的烤肉烧焦的味道立刻就盈满空气,我大声尖叫扯破嗓子的求救,进来的正是两个门外面无表情的下人,他们反而制住拼命挣扎的我,重新又被铁烙扣上,廉赢扭曲阴险的笑和几个下人冷漠残忍的面孔就永远雕刻在我心里挥不去了,还有飞着星火的碳光,我叫了一会就很配合的再也没叫过….”那种剥肤削骨的锥心之痛逼得他醒来,再昏过去继而又醒,世界就剩下黑与白的暗影交替,还以为熬不过那片黑暗,八岁那年,他不懂“沧桑、成熟”这些词,却学会了忍耐,也看透了人性。
廉瑄似乎感觉到怀中人的颤抖,就抱紧了一点,却没有发觉美人的透着死气的身体迫着渗人的寒气让他肌肉自然反射性收缩的一阵阵发冷。
依然似个局外人轻快的口吻好像在说一件有趣事喃喃道,“你猜后来怎么样,其中一人的手脚都被卸下来,丢到池塘等浮在水面上和翻着白白肚皮的鱼儿一样发脓浮肿,还有一人脑袋上砸了个细缝,和牛奶一样浓稠的液体顺着他的脸就流下来了,八岁的我身体很强壮,每到半夜额娘就逼我叫醒练功,想她是怕了,从小到大的贴身侍女教的我专注,我学得也很认真,额娘从来不让我在外人面前显露,那次就派上用场了,不过也仅仅是扳倒他们,拆手脚我用的是奴才们劈柴的斧头,割脑袋的则是摔破的碗,事后我很没出息昏迷了半个月,而廉易整夜整夜作着噩梦,他不敢说也没人怀疑到我的头上,从来没有人杀奴才这么残忍大胆的,皇帝不能容忍他的地盘被公然挑衅作乱而勃然大怒,额娘才使计就有人出来顶了罪,我被罚跪了两天滴水未进!饿的头昏脑胀”
顾瑾身上的锦被滑掉,黑血染满的玉臂裸露在外面,廉瑄细心整理锦被,重新把她包裹住纳入怀中,似在摆弄一个瓷娃娃道“额娘心疼的摸着我背后的伤,轻柔的上药,猛然间就给了我一巴掌,她的泪不断飞落在我背上,就像下雨似的,从那以后就再也不敢用武功了。廉易像换了个人般变本加厉的欺辱,打骂我,无论多难捱,我总是咬着牙挺过,因为无意间发现所有宫殿都比额娘和我住的地方要豪华瑰丽,下人多的数不胜数,皇帝看我的眼神和廉易很相似,是奇怪的陌生、疏冷和愤恨,同样是妃子,他怀里抱着的女人换了无数个,从来都不会是母后,一下子我就学会了太傅常教的那句君子藏器于身,伺机而动!”
廉瑄用袖子宠溺的把顾瑾嘴上的污迹擦干净,抱起顾瑾,抬起走了一路麻木酸痛的腿一瘸一拐像门外走去,嘴角还是勾着温暖邪魅的笑,如百花争奇斗艳般妖娆决美,夺人心魄。
“你总是忤逆我,连我自己都控制不住对你施暴,却不知动你一下,我的心就如撕扯般坠骨似不可遏制疼一下,难受得让我恨不得杀死你也杀死自己,这次他夺了你,我就不再忍了,老天无情把你和母后都从我身边收回了,我不甘心,很不甘心,母后说过有恩就要报,却没说过有仇也要报,所以对我有恩的,不能害,动了你的,我就要让他们付出千倍甚至万倍的代价,天下人都将是你的陪葬品,你不是最喜欢的顾迎和萧沫儿两个小东西吗,等一切都结束了我就去找你,就那么让你憎恨么,除了冷漠,你就不曾正眼看过我”廉瑄轻吻顾瑾的素手深沉眷恋而不舍的放开,揪下一缕乌黑碎发缠在软弱无力的上面,踢开门走了出去。
从此他的生活因她而剩下血腥,杀戮和死亡,隔绝了光明,黑暗之神将兴奋的张开双臂,就和魔鬼为伍,把人间变成阎罗地狱吧。
都上午了,灵奇焦急的抬头,就看到让他担心的男人,还是那张邪魅英挺的脸孔,情绪也没波动,眼眸依还是黑色,却感觉他很陌生,像变了一个人,很危险,危险到只靠近一点就有一种死到临头的恐惧感,到底哪里变了,却说不上来。
如果仔细看就会发觉,廉瑄的黑如墨的柔顺头发在阳光下闪着紫光,黑色的瞳孔像夜晚一样浓烈沉寂,如一片死潭发不出半点光亮,野兽发狂尚且能被制服,但一个死了心还是个大脑思维异常活跃的人发狂,带来的危害是无从改变的毁灭性的。
廉瑄唇边绽放出最后一个笑意,淡淡和灵奇宣布道“她是我廉瑄的王妃,要在瑄王府里设灵堂,以风光下葬!”
“是!”灵奇看向廉瑄臂里的人,禁锢着顾瑾的手猛地一缩,灵奇赶紧别开眼,犹豫了半天,还是问了一句“宫里来要人怎么办!”正封的皇妃死后是要入皇家陵墓的,搞不清廉瑄心里在想什么。
廉瑄眼里瞬间迸发出寒光,刚硬的脸上笑意再也不见,冷冷道“就看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如果敢踏进这里一步,就是第一批祭奠着,廉瑄冷笑,你走了我还有什么理由好怕的,张狂的杀意顿现,在战场上彻底被激起的嗜血因子让廉瑄全身燃烧沸腾。
灵奇心里突地一紧,难以置信睁大眼睛,竭力想要在那张平静的脸上看出些什么,却毫无破绽,真的变了,他以前处境再恶劣,从来没有这么不计后果,公然与朝廷为敌,目前只有两种结局,所有人都得跟着他死,或者颠覆王朝,可照目前处境,他们的力量实在太弱了!
顾瑾被抱回凤仪阁,这里有他们少的可怜却深入骨髓的缠绵和温情回忆,廉瑄抚摸着一桌一椅,连灰尘都带着她独特的沁兰芳香和温度,清凉入脾。
身后的灵奇耸动鼻子。觉得屋子里有一股闻过熟悉却奇怪的味道,他皱了皱眉闭上眼睛,静下心来深呼吸,没错,就是有一股很淡却存在的花香般难言的味道,长年研究医理,品闻药材,他练就了和狗一样灵敏的嗅觉。
他在屋子四处走转最后停在顾瑾躺着的床上,廉瑄不明白他要干啥,恼怒盯着他显出警告意味,突然顾瑾头下的软枕一抽,“咣当….”脑袋磕在坚硬床板上,顾瑾嘴里的黑血又颠出来,下一秒灵奇脖子已经被廉瑄铁一般的手钳制住,收拢的杀意又如狂风把他卷起,脸以光波的速度迅速憋红窜紫,灵奇喘不上气脑袋一片空白,手四处挣扎摆动,抽落的枕头砸落到廉瑄脚上。
灵奇的喘息越来越急,双臂摆动的幅度渐渐抽走了力气…
穆银锤锤痛裂的脑袋,好像是被人砸昏了,问了下人说他二哥和灵奇来凤仪阁了,摇摇晃晃朝那个方向走去,推开门就是灵奇像看见希望般向他求救的眼神,再看廉瑄,铁青的脸阴暗四伏。
穆银压下心里的震惊,扑上去制止廉瑄,没想到失了武功的廉瑄力气大极了,一下子把他撞倒掀翻在地,看上去是个没有表情的人,穆银不顾疼痛再次扑上去,用牙咬住廉瑄禁锢
灵奇的手臂,“嗯….”灵奇难过的闷哼一声,掐的脖子更紧。
灵奇的眼睛慢慢闭合,脸憋成紫红,挥动的手无力垂下…..
千钧一发…..
穆银没办法,眼一亮,抓起红木凳子横着袭像廉瑄的背部….
廉瑄背上的伤口血流如注,黑色的衣服染得暗沉,他无意识松了手和灵奇一齐瘫软在地上,廉瑄盯住了灵奇那张脸,带着把人淹没的滔天怒意如凶猛的猎豹来势汹汹又爬到奄奄一息灵奇身边,“啊….”穆银大叫一声,护在廉瑄的身前。
“二哥,你不能杀灵奇啊….”穆银疯狂摇着廉瑄的身体。
廉瑄不再动手,无言转头深情凝视着床上静躺的清丽人影,红了眼眶。
穆银看这边稳住了,急忙看向灵奇,紫红色的脸和霜打的茄子似的,连连拍打着他的后背,由于吸入空气过猛呛得喉咙不停的大力咳嗽着,看着都不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