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赢的脸像蒙上一层薄薄淡淡的雾气,让人辨得出阴柔细致的五官,却揣摩不透当下神色,冰凉苍白的手指摩挲在迎儿哭累睡过去吹弹可破的柔嫩皮肤上,指尖稍稍用力,孩子脸上瞬间隐现月牙形的泛红痕迹…..
“爷,约您的人来请了!”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打断廉赢的动作,三天前府上突然来了个陌生小厮带着名帖拜访,三日后约在寻春坊。他赴过无数次宴会,头一次到烟花巷柳之地倒颇为稀奇,不禁要见见是怎样一个有趣之人。
把手里的孩子交给府上刚请的奶娘,廉赢换了一袭水蓝雅衬衫袍坐马车出门去了。怎么处置他廉赢尚无头绪,昨天廉瑄的夫人霖纶失心疯发作的消息不到一盏茶的时刻就传遍整个廉城,廉赢怒极气盛差一点就抱起那个孩子当场摔死。
廉赢走进廉城最大的花楼——寻春坊,稀奇的是,不同于别家的妓院,没有姑娘们站在门口揽客,倒是有个小厮在门口东张西望。
小厮看见接轿人,笑眯眯道“是廉赢公子吧!主子已经在二楼备好酒菜,请!”
廉赢狭长丹凤眼平撇过去,接而不动声色移开,上了二楼雅间。
“妈妈,这是哪家的公子哥啊,长得这么俊!”躲在暗角发问的女子媚眼含春,柳腰不堪一握,姣好的面貌蚀骨销魂,便是花楼头牌之一悦月姑娘。
老鸨嘿咻一笑,神秘道“今天可是你伺候?借机探探不就知道了,听说是个大主儿,官衔大着呢,瞧上你了当个小妾娶个偏房什么的,好让妈妈我大赚上一笔!”
女子哼笑一声“妈妈你净拿我消遣,上上下下谁不知道我们的卖身契都在老板那里,你不过也就是个老板雇来打杂的。”转而又狡猾道“不过吃不上,进眼瞧瞧也是好的,我在秋叶的茶水里灌了迷药,华兰正和他穷酸书生花前月下呢,剪淋更不用说,乘您说话的这会,又不知躲哪疙瘩偷吃呢!”
正说着老鸨子不知哪变出大的出奇的鸡毛掸子,气势汹汹的下楼逮人去了,“你说说,转眼不见又偷吃去了,她要在长两斤,我非扒了她的皮用剔骨刀把肥肉通通割下来不可!”
女子捧腹笑得酣畅,赶紧大声纠正道“妈妈,您脸上的痦子掉了!”
老鸨子也不急,伸进胸口的荷包里在捏出一颗黏在脸上,风骚扭着硕大的肥臀飘走,周围瞧见的姑娘们俯下身子紧掐细脖,俏脸憋得瑟瑟发白,午膳又白吃了。
“姑娘们呢!”清朗温润的男性突然从雅间传来,女子稍一愣,笑颜如花道“来了!”迈着轻巧碎步踏进房间。
“呵呵!今天是秋叶姑娘抚琴吧,悦月姑娘怎来了”说话的男子举手投足有一种沉静安定的儒雅之气,星眼耀黑,浓眉斜弯,亲切感从淡咧开的嘴角如烟笼寒水模糊了锋芒。反观对侧面无表情的男子,不同于他的阳光,一股阴冷黑暗的气息胁迫在四周,让人从心里发凉。
女子娇媚一笑“瞧爷说的,秋叶姐姐身子有点不舒服,怕冷落了贵客,”顺便看了廉赢一眼,又道“不是由我来撑场面嘛!今天月儿就破了这例再舞一曲,您还不满意呀!”说完作怒貌似狠心的推了男子一把。
男子看向对面的廉瑄,道“廉公子,悦月姑娘竟然破例,可是史上第一回啊,千金难求。今日你我有福了,还不开始!”冲女子一笑,给廉赢斟满酒杯。寻春坊四位头牌秋叶,华兰,剪淋,悦月无一不是美得不可方物的绝色女子,秋叶的琴,华兰的萧,剪淋的琵琶和悦月的舞精艺天湛,无数人怀揣家产慕名而来,达官贵人不惜猛掷千金,还不见得能瞧上一眼心高气傲,身怀绝技的四位姑娘!每日她们只要轮流弹唱一首,就能日进斗金,你说这样的香饽饽老板肯放?更重要的是四位姑娘心思玲珑,手段娴熟圆滑,再难的局面都能化险为夷,应付自如,无一不是独挡一面的好手。
“姐妹们,奏乐,准备!”女子随即旋开精妙的舞步,遮上的面纱看不出嘴角玩味弧度,心里倏然一惊,廉,这不是皇性吗,还真让妈妈说对了,官大!
“阁下有话,能否明说!”廉赢瞧着男子双眼陶醉于女子舞步中,手上打着轻快的节拍,带起酒杯轻撮一口,廉赢撇下不耐,跟着喝了一口。
“用不着和防狼似的,在下于诺,只是廉赢兄对在下的口味,交个朋友而已!”在廉国潜伏的于诺一眨不眨还是盯着她纤巧身姿,曼妙舞步。
廉赢仰头忽而哈哈一笑,平静道“翼国打了败仗的主将恰好也叫于诺!”
于诺转过头紧盯着廉瑄探究的丹凤眼,笑眯眯道“我是个商贾,四处安家,稀奇事见得不少,同名同姓的,冒名顶替的,没有千,也上了百,廉公子不会是假性吧,冒充皇性可是杀头的大罪哦!”
廉赢涌上被人质疑的怒气,反讥道“假的,你会请本王来?”本王二字一出,廉赢自己也吓了一跳,一看于诺眼里盛满的笑意,也就作罢,名字都知道了,身份还是秘密么。
于诺呵呵一笑,“在下常年奔波,酒肉朋友一大箩筐,知心友人却寥寥无几,不知廉王爷可有这个心思与在下结交!”
廉赢冷撇一眼,杯中酒一饮而尽“阁下不止这一个意图吧!”
于诺再次给他斟酒,却是七分满,如黑曜石般的眼眸如繁星细碎的光叠影缭乱“不瞒廉赢兄,常年频繁战乱,生意是越来越不好做了,而且异地客总要受到本国人激烈排斥,奔波的时间久了,也想安定下来,可再富有的商人,地位也是卑贱的,到时候一个巧立名目我多少年辛苦积攒的家财也会全部充公,却讨不到说法,届时希望廉赢兄能帮帮忙,保住朋友这一亩三分地。找内线买个官当当,于诺更是感激不尽”
廉赢平生最厌恶贪官奸商,凉凉嘲讽道“胆子不小啊,把贼眼打到官府头上来了!”
一曲完毕,悦月摆弄腰肢冲二人笑意盈盈徐徐走来,于诺一把拉过悦月跌坐在腿上,双眼赤裸裸盯着女子由于运动过猛还在微颠的胸脯,平淡道“廉兄,我有百万家财,你不在想想?”女子眼前一亮,目**光,小心肝跳啊跳,高耸的胸部更是止不住乱颤。男子握着女子的纤腰加了力道。
廉赢有摇钱树千功莱做强大后盾,害怕什么,而且他感觉眼前满眼含笑,目温儒雅的男人绝对是个凶猛的食肉性动物。对于危险的境况,廉赢暂时还无暇顾及,没时间跟他斗法瞎耗,不屑的瞧他一眼,愤声甩袖,起身离去。
于诺笑意不减,还是一派温润,不冷不火道“廉兄我不会放弃的,你一定会看到我的诚意,哈哈哈!”
客人走了,于诺姿势不变,把女子藕臂搭在自己的脖颈上起身往自己这两天住的屋子走去,脑袋暧昧一低,往女子耳边呼出热气儿,女子娇躯浑然一颤,从耳根,脖子,红倒一大片,羞赧不敢看他,染上****的脸颊殷红娇美,艳红小嘴微张如邀人品尝般,性感而诱人。
于诺满意一笑,如玉石莹玉略带沙哑的声音魅惑道“悦月姑娘能与在下共度良宵吗,不知这纱衣下也是否如刚才的舞蹈般绝伦?”抬起女子的下巴,印上一吻,莹儿,你死了我的心也没了,又何须再忍,所有女子都将是我的手中玩物。
女子金铃般咯咯而笑,垂下头枕在于诺肩上,声音低不可闻“恩!”家财万贯,合格;长得俊俏,又气质不凡,合格;上床,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楼下痴痴瞅望,倾心悦月姑娘的男人们哭死一大片,老鸨忙碌的大声指挥“赶紧抬走,唉,还有门口吐白沫抽蓄的那个,慢点慢点,不小心把人弄死了,老娘我又得赔银子,真是的,我赚钱容易吗我!”老鸨子一撩刘海上楼去了。
听到女子细细碎碎的忘我的羞人呻吟声,止住脚步不耐烦摆摆手,拐了个弯跑到秋叶的房间了,边走还边抱怨“老不死的就知道坐那艘破船到处游荡,我管一大家子人没一个省心的!”
此时渡洋海外的老板“阿嚏,阿嚏,阿嚏”转身进船舱煎风寒的要去了,还好他有自备。
此时的瑄王府也不怎么太平。
灵奇带着紫衣人风风火火归来,回报道“王爷,属下赶到世子和沫儿姑娘就不见了,打听周围的百姓,昨天曾发生过命案。好像孙启也回去过!”
“这么说,有人抢先我们一步,人已经被害!”
孙启再次拱手行礼“恐怕,是这样!”
廉瑄危险眯起眼睛,“萧沫儿和娃儿死了就了了本王一桩心愿,王妃有人陪着就不会孤单了,但何人杀了他们一定要查出来!”
“是!”
廉瑄将紫衣人屏退左右,平静道“起来吧,没有外人你我就不必客气了!”跟了他多年的灵奇感情深厚,非同一般。
廉瑄警戒的目光冷锁灵奇道“银的心结始终没解,他对萧沫儿那丫头还心存爱恋,不能让他知道这件事!”
“好!”灵奇心里冷寒,对待徐怡的残暴,魏云的无情,霖纶的冷酷施虐,希颜的虚情假意,还有萧沫儿和顾银,竟然送一个丫鬟和自己的亲生儿子去死,廉瑄对顾瑾痴狂的恋已经发展到变态无度,他现在一看到廉瑄,心里本能的就发寒畏惧,要不是多年熟识,他早就和府里一众的丫鬟家丁有多远,躲多远!
“灵奇…..灵奇…..”廉瑄叫了两声,灵奇依然没反应。
“灵奇!”廉瑄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加重了语调。
“啊!”灵奇回过神来,一时没压住就感觉像上次冰冷的手扼住脖子般慌恐害怕。
廉瑄淡淡扫了他一眼,而后道“霖纶失心疯已经传遍了整座皇城,灵骑可有动静?”
灵奇立刻道“没有!”
廉瑄闭起如黑洞般仿佛要把人吸进去,看不到一点光亮的黑黝眼眸,“挂城墙吧!明天要是还没人解救,就卖进窑子里!”
灵奇头更低了,椅子上的身躯不住的颤抖滑落,挂城墙非同儿戏,羞辱之后还要卖进窑子里….
灵奇试探性劝解道“王爷,毕竟是您的夫人,对您的名声尊严有损,而且再上朝一定会有百官大放厥词,借题发挥,对您的处境更为不利!”
廉瑄没有接话,也看不出表情,灵奇只好作罢,一旦铁了心,他的决定一向就是很难变更的。
“穆青那边怎么样,还是忙的焦头烂额?”廉瑄换了话题,淡淡问道。
灵奇撇撇嘴,“这次遇到的对手就像猛浪一样,一下子扑过来压了好多帮派,峨眉倒了,崆峒就更不用说,武当还能再抵挡几波,奇怪的是一向胆小怕事,每次观望的少林一举当先,而且发动攻势相当凌厉,损失却最少!”
廉瑄挑起鹰挺的眉“有这回事?”
灵奇又道“已经是第三次大集结了,眼看一年一度的盟主大会即到,我怀疑这才是敌人的目的,其实盟主败在没有一支靠得住,又有实力的队伍,上次给您拨人到不算什么,只是好像有人算计似的,乘着回血之际就发动挣乱,捉襟见肘,打了穆盟主个措手不及。已经失了先机,后续反赢有点困难”
廉瑄冷哼道“不尽然,联合门派各怀心思,暗揣鬼胎,都不肯拿出家底实力,能剿灭邪魔歪教就怪了,跟穆银说跃骑暂且给穆青用,老东西们安逸日子过惯了就起了坏心谋害别人了,这边的事忙完,本王要亲自给他们换换血!”浓重嗜血的暴戾气息充盈在周围,灵奇眉头紧皱,再次屈膝跪在地上。
廉瑄不解看着他,平静道“干什么!”
死就死吧,灵奇毫不畏惧大声道“王爷武功内力尽失,认为还能像上次以一人之力搅起江湖腥风血雨吗?”上一次他像着了魔一样横扫武林出了名的众门派,门派大伤元气,聚集倚众残余势力非要把廉瑄千刀万剐,结果被踩得更狠,当然那是建立在他绝世武功的前提之下,不仅帮刚当盟主的穆青树立了威信,而且趁此机会建立鼎盛一时的乌骑,那时候的如风得意,他们几个兄弟整日开怀畅饮,纵意人生。自从廉瑄入了官场,心变黑了,人也阴了,乌骑隐没在各个角落像老鼠似的整日贼眉鼠眼暗算别人,哪还有当初的光辉风采啊!
不过,复出的日子不远了,廉瑄的心境是却不回来了,灵奇有种好像埋藏着更大的灾难的不好预感,再仔细察味又变得无影无痕。
质问如一颗细小沙粒钻进肉里般磨疼,廉瑄竭力压下,没像往常发怒,凑近指指灵奇的脑子“这里,杀人于无形!”看了看外面的黑影,自信又道“外面的人是不会让我死的!”
一下子勾起灵奇的疑惑,道“王爷一般不用信得过的人,只是….”
廉瑄将经过娓娓道来,原来那日紫衣人截下的信鸽是廉瑄差人故意放的,纸条是和普通的白玉镇纸极为相似的骨墨纸,并涂上一种神情药汁,只要手指摸过就会留下消不去的指纹印,而廉瑄抽出的便笺什么都没有。更让人错愕的是,信鸽前天晚上廉瑄就收到了,正是顾瑾咽气的时候,廉瑄居然能在心爱的人死的那刻隐藏的如此之深,依然不忘思谋,并且连他也没告诉,灵奇觉得心寒,不知长埋地下的顾瑾也是否有如此想法!
灵奇有点理解顾瑾的心情了,廉瑄太冷静了,冷静到可怕的程度,饶是顾瑾恐怕也猜不透摸不准他的心思,而廉瑄爱的太过极端霸道,谁也说不准此刻他吻得深情迷乱,下一刻就能把刀尖温柔刺入你的心脏,顾瑾像希颜那样笨也就罢了,却伶俐的什么都能察觉,廉瑄的爱就如同被糖纸包裹,她根本不收,太过聪明反而加剧了自身懦弱,十分清楚一旦接住可能会死,却没勇气拆开看看是糖是炸弹。
“你退下吧,对了,少林寺来的蹊跷,派一部分灵骑去查查,我去看看瑾!”
灵骑没想到他又回提这事,更加惊诧匪夷。装作不经意扫过廉瑄瞬间溢满柔情的脸庞,深深而遗憾叹了一口气,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糖,顾瑾却失去了机会选择。
此时的顾瑾正在躺椅上沐浴在午后阳光下,小东西爱极了她软软的腿,一团金色柔柔笼罩在娇嫩淡笑的容颜,镀上浅浅的蜜色,难得的闲适惬意。
屋子重新修葺过,眼睛不行却激发了她的听觉和嗅觉,昨日小和尚送来的药草她现在手一捏就能分辨的出,每日桌子上都留有山上送来的斋饭,顾瑾重活,开朗了许多,像个小女孩似的缠着愣头和尚讲江湖上的八卦趣事,很快就和这群单纯的小伙子们打成一片,寺院里都知道山下茅屋里住着美若天仙的绝尘女子,师父却禁止他们随意下山,只盼着送饭的空挡能一睹芳容。
顾瑾对慈善的方丈颇有好感,之前送了她咒文念珠,她就随意糟蹋了,现在心里十分愧疚。
几日来顾瑾逼着自己不去想萧沫儿,孙启有没有好好照顾她,想可怜的宝贝,饿了会不会不停的哭闹,沫儿和自己会宠着他,廉赢虽不会杀他肯定和廉瑄一样,和拍苍蝇似的不耐烦一巴掌就打上了,还有廉瑄,唉!死了倒好,一了百了。
扔下顾瑾撒手不管的老头子现在却在端蓉太后的寝宫里美酒点心不顾形象的逍遥快活。端蓉太后手里的茶杯抬起,看他一眼,再放下,再抬起,再看他一眼…..
一旁站着伺候的魏英也看不过去了,端蓉的心事她都知道,也只有在没有风度大吃大喝的男子面前,才能逼出端蓉太后露出急躁不定的秉性。
“几天没吃了!”端蓉太后没好气问急着狼吞虎咽的老头子,心里却在担心这样吃的太急会不会噎着。
老头子打了个饱嗝,摸着圆鼓鼓的肚子憨厚一笑,太后心里的坚冰霎时就“哗啦”碎了一层。
抬手押了一口凉透的清茶,冰凉入喉,才震醒她迷乱的脑袋,魏英接过杯子要去换,端蓉太后却摇摇头制止了。
“几十年不见,老的还真快,魏英,去把他的胡子白发给我揪下来!”端蓉杯子往八仙桌猛然一放,阴沉道,如讯问久而未归的夫君的泼妇,哪还有半点太后的端庄威仪。
“廉阎王爷,魏英得罪了!”说完手即刻伸向老头的下颚,惨叫声顿时不绝于耳,“哎呦…”声音传出老远,几个胆大的宫女太监七嘴八舌的讨论太后又不厚道拿哪个倒霉蛋开刀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