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下了一场大雨,轰隆隆的两个时辰才停下来。雨后初晴,空气如洗,湖里荷花争相出水,娇艳欲滴。荷叶亭亭玉立,摇曳风中,叶上水珠相戏,不停滚落,仿佛一串串的珠帘般,在阳光里反射出晶莹的光芒。
苍蓝青空,一片明朗。
邺城里陈旧的青石板被清洗的很干净,小巷的青石墙上有薄薄的青苔,映出一片淡淡的青绿。
王府的马棚很简单,基本上养的都是一些日用的马匹。綦毋怀敬正在抱着干草喂马,身影在阳光下格外的单薄清瘦,身上的粗布渗着一大片汗水。他却格外的开心,脸上的笑容灿烂又明亮,仿佛在他眼前的不是马匹,而是一群朋友。
我站在不远的地方看了他很久,踌躇着。本来这件事我不想让他再参与进来,毕竟他的师父刚刚死去,但是现在这是唯一的方法了。他把最后一捆草放到马厩里,站在阳光下抹了一把汗水,然后转身过来要拿扫把的时候看见了我,怔了怔,脸上又展开笑容。
“苏姐姐。”
我笑了笑,走过去。阳光照在他古铜黑的脸上,反射着黝黑的光芒。风过,带过些许干草清爽的味道,格外的清新。
“怀敬,在这里还习惯吗?”
“嗯,我很喜欢这些马。”他笑脸干净如同晨露般明亮。
“那就好。”我笑了一下,看着他脸上晶莹的汗水,心底还满是愧疚,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一方手帕递给他。
他看到我递过去的手帕不好意思起来,黝黑的脸上竟然也升起些许的害羞的红云。他微微伸出手,又赶紧缩回去,缩到头上,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发。
“没关系,拿去擦擦汗吧。”我笑着说。
他低头看着手帕上清秀的荷花,看了看,最后终于伸手接过去。
“擦擦汗吧。”我笑着说。
“嗯。”他点点头,拿起手帕在脸上轻轻地擦了擦。
“怀敬,”我犹豫了一下,拿出那支箭,“你知道还有哪里可以打听到关于这支箭的事情吗?”
怀敬收起手上的手帕,接过箭,眸子忽然抽紧,聚起尖利的光芒。我怔了一下,不知如何安慰。这把箭肯定又让他想起死去的老伯了。
半晌,他低声道:“姐姐,我真希望我能成为将军,上阵杀敌,为师父报仇。”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虽然没有办法深刻的体会到那种突然失去相依为命的亲人的痛苦,但是我知道那种全世界都突然变得陌生的孤独感。
綦毋怀敬沉默了许久,忽然抬起头,说:“姐姐,我知道有个人也许可以打听到。”
“谁?”
茂林丛深。
我跟着綦毋怀敬在树林里走了很久。本来这次想自己行动的,但是他坚持要来。从他口中得知,那位徐老知识渊博,不仅精通历史,还能预知未来。而且徐老跟綦毋怀敬和老伯的关系很好,他们经常往来。怀敬还说,徐老伯预知未来的本领还救了他们几次。我怀着怀疑的态度跟着他。
雨后的树林影影绰绰,空气清新。偶尔有鸟划破天空的鸣叫声,抬头却只能看到一片苍绿的叶子,看不见鸟的踪影,而鸣叫声却久久的回荡在树林里。
我们沿着小路走了很久,终于看见前面有一个茅草屋。草屋不是很大,墙壁用粗木搭成,门和窗子也很简单,甚是鄙陋,却又与四周的树木相称自然。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投下来,把草屋照得很清晰。
“徐老应该在家,今天下过雨,他应该不出门。”怀敬说完走过去敲门。
过了许久,门终于被打开了。一个污糟的老头站在门内打着呵欠,稀疏的头发被一块黑布裹着立在头顶,用一根木簪定着。粗陋的黑布衣有些乱。显然,他刚睡醒,而且睡觉之前还喝了酒。
原来是个酒鬼。
目光再次移到他脸上的时候我硬生生的吓了一跳。我想起来了,这个徐老就是那日在城西大树下给我算卦的老先生,我给他留了一个英文单词后就走了。
但愿他不是一个小气的老头,或者他记忆力不好,我心里急忙祈祷。
他看见綦毋怀敬特别的高兴,“怀敬,是你啊,这些天去哪了。唉,怀敬一个人还习惯吗?”后面一句声音放低下去,变得充满伤感的慈爱。
看来,他已经知道老伯死了。
怀敬顿时眼底弥漫忧伤,他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急忙道:“徐伯,我今天带了一个人过来,她有事找你。”说完,他站到一边,让出一条道来。
徐老转头看了看我,脸上堆起意味深长的笑容,“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老先生,真是有缘啊。”我应道,可是心里还是忍不住叫苦,这老头的记忆力也太好了吧,他看我第一眼就认出来了,我可是看了他好几次才认出来的。
“你们认识吗,太好了。”怀敬高兴叫道。
“一面之缘,一面之缘。”徐老笑呵呵的道,头顶的裹发有些摇摇欲坠。
我真的看不出,他有哪一点厉害,竟然让怀敬这样赞不绝口。
“姑娘,我们到外面去坐吧。”说着他指着草屋北边的草地。
透过草丛,隐隐约约看到那里有一张石桌,而桌旁似乎还有几块大石头。
去那里坐吗?
我心底不禁嘀咕起来,那里该不会有蛇蝎之类的东西出没吧?
“我们过去吧。”怀敬看见徐老后心情特别的好,他蹦蹦跳跳的跑过去了。我勉为其难的跟着过去,徐老看着我们走出去后转身回屋去了。
出乎我的意料,石桌是摆在一片小空地上的,只是因为四周的草长的太高,所以遮住了。但是这张石桌又摆得实在是妙,与草木相容,相得映彰。树影投在地上摇摇晃晃,把这个位置藏得相当的隐蔽,明明是在那么显眼的地方,却又不易被发现。这个地方还有一条小道通向屋后,而屋后是一片更深的丛林——这是一条逃跑的好路线。
看来,他的确是个不简单的人。单看这个石桌的设置就知道。这个位置利用了地势,光影等条件。甚至还利用了人的心理,就如我当初忽视了它一样。
但是,更出乎我意料的是,坐在这个位置上能把周围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包括窗内屋内的一切。而且,最是让人惊叹的是,透过树缝,依旧能把五十米之外的东西看得一清二楚!
这、、、到底利用的是什么原理?
我不得不佩服,这个人,不管身处何地,都有看透一切的本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