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岁守,府里举行了家宴。
是夜天虽明朗,寒风凛冽。
正厅里,一派灯火通明。高长恭和郑妃端坐于堂上,左边一列开头便是尉相愿,接下来便是崔贤王绰和其他一些门客。右边一列头一位是侧妃王氏,彼时却未见其人。接下来便是我,还有一些为熟悉的门客。
宴会刚是开始,忽然偏厅里传来一阵笛声。声音宛转悠扬,如是蝴蝶花丛起舞,翩跹四处。紧接着古筝响起,伴着笛声如水流淌。一袭绿色长袖忽然飘入厅中。
所有人都怔怔的转头看着门口。
一个女子身着绿衣,碎步踩莲,顺着风带进厅里,长袖舞动,身躯灵活,妖娆袭人,便是王姬。所有人都惊叹的看着那一袭绿衣旋转飞舞,早已神迷。早听闻王姬长袖善舞,不想真是如此惊艳袭人。乐声悠扬,她的身影在美轮美奂的大厅中央里穿梭自如,衣袂飘扬,绿衣翻飞。一下子莲步缓慢,一下子疾步飞舞。一下子轻如轻如柳絮飘荡,一下子缓如细水长流,一下子又急如寒风急骤、、、世上竟有如此令人目眩神迷的舞姿,看得人惊心动魄。
转头想看高长恭,他定定的看着那厅中飞扬的舞姿,黑色的眸子如是被固定住了般,无法再移开。我慌忙的回过头来,心中竟有些怅然若失。
绿影忽然旋转而起,如是一群绿蝶纷纷旋转飞舞,长袖急转飞扬,慢慢的,舞姿缓下来,轻缓的来回飘荡,像是安抚着每一个人的心,最终停下来。
王姬停在大厅中央,随后缓缓地站起身来,走到高长恭下面行礼道:“王姬不才,给殿下献丑了。”
彼时,大家才从那神迷的绿影中醒过来,都纷纷惊叹。
高长恭点点头,嘴角泛着淡淡的笑意,摊手温柔道:“入席吧。”
王姬浅笑,嘴角却无比灿烂,一时更是满身妖媚,柔声道:“是。”
此时王绰端起酒杯站起身来,惊叹道:“娘娘的舞姿艳比仙女啊,来,王绰敬你一杯。”
“过奖了。”王姬起身回敬道。
接下来,便是其他人的一番赞赏,随后又是作诗吟赋,大厅里一片热闹。而我心却不在堂上,思绪如同杨花般飘飘荡荡早已不知落在何处。抬起头却看到王绰正举着酒杯对着我一笑,或是喝多了,他脸上白皙的面容晕上了些许红。然而那笑容却是意味深长,我不由的一愣。
或是他发现我的怅然若失了?
慌忙也举起酒杯回敬一下,随后一饮而尽。身旁那些人还在吟诗,我却更无心在此,便起身,偷着空闲走出大厅外。
夜色阴霾,不知何时,天气又变坏了,寒风带着冷刺穿过衣裳透入肌肤里,无法挡却。
回廊上,清灯摇摇坠坠,昏暗的光芒被晃得支离破碎,却落得无声满地。坐到长椅上,忽然感觉清醒了许多。
碧莲不知何时也跟着出来了,手里竟拿着一件白色边戎的长袍走过来,披到了我身上道:“姑娘,为何出来了呢?”
我微微转头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有回头看着园子里那片枯枝败叶的景象心底有些茫然。大厅那边依旧声乐四起,灯火华丽。
“碧莲,你说他日我离开了,这里还会和原来一样的,对不对?”
身后的碧莲沉默了些许,似是不明白道:“离开,姑娘你要到哪里去?”
“或许是回家去。”
身后又是一阵沉默,碧莲似乎明白了,声音也飘渺起来:“会吧,莫是姑娘舍不得殿下了吧?”
心底不由一颤,是她说对了吗?
“碧莲,那你呢,若是我走了,你呢?”我回头问道。
清净的面容,散着淡淡的清冷的香气,如是一朵山里的梨花,总是有些清高。碧莲目光游离在回廊外的夜色里,轻声道:“或是去照顾别的人罢,王府里总是有事做的”
“你、、、或许也可以回家去。”我看着她继续道。
她猛然一怔,低头猛然看着我,眸子黑亮,似是有些冰冷闪过,目光飘荡,过了半晌才道:“我已经没有家了,家父家母早已不在人世。”
心底不由的一痛,轻轻拉着她坐到我身边,轻声道:“对不起。”
碧莲没有拒绝,侧坐在旁边,淡淡的笑了笑,似乎已经习惯,道:“姑娘何以对奴婢说对不起呢?”
“碧莲,我知道一个人在世上的感觉,这种感觉是陌生的无助的痛苦的。”我转头看向一片阴霾的天空轻声道。
手里的那双巧手忽然一颤,手心忽然一阵温热。
“但是碧莲,路是我们自己走出来的,选择怎么做我们是可以自己选择的。”
碧莲猛然转头看着我,目光瞬间翻滚起来,眸子依旧一片黑亮。我却不在说话,也不再看着她。
过了许久,她才缓缓道:“我们真的可以自己选择吗?”
空气里是一阵长长的沉默,只有寒风卷着冰冷呼啸而过的声音。
“为何两个人坐在这里?”一阵声音伴着酒气传过来。
我们猛然回头,看见王绰拿着一个酒壶站在身后,一身素衣翻转飞舞,带着酒气四处飞扬。碧莲慌忙起身行礼。
王绰摆摆手道:“碧莲何须对我行礼呢?”
又是那一笑九分的风流气息。碧莲却面容镇定,恭敬行礼道:“即使如此,奴婢先行退下了。”说完便转身离去,一身青衣在婆娑光影中缓缓流转而去。
王绰对着她摇摇头,随后坐到我身边来。虽是满是酒气,却依旧一脸清爽的样子。果然是个酒仙。
“姑娘为何一个人出来?”
我笑了笑,道:“我不喜欢喝酒,所以就出来了。”
“姑娘真是因为不喜喝酒?”王绰盯着我问道,“莫不是因为侧妃娘娘的那惊艳的舞姿吧?”
我慌忙回头,解释道:“当然不是,她跳得很好看,我为什么不舒服?”
“王某可没说姑娘不舒服哦。”诡计得逞,王绰露出奸诈的笑容。
我却无言以对,只能看着他在那里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