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四日,下午。
镇政府大会堂。
感觉很闷热,虽然头顶上的吊扇已经开到最大档,仍然感觉闷热。
六十几人坐在会堂里,并不算太多,诸风陪着佟老爷坐在第一排,朝四下望了望,忽然有点理解拉墨冬的做法。
会场内无物可以遮挡,如果有人真的携带武器进入,杀伤是致命的。
因此搜身检查并没有错,只是错在,他误用了獒狗这个无才无德的家伙。
真会有人携带武器?
拉墨冬坐在主席台上,一脸端庄,凌然不可冒犯,会场内的人被他用目光一扫,逐渐静寂下来。
但是他很快站起身,微微躬下腰,脸上也换成阿谀逢迎的表情,这让人多少有些错愕。
因为从会堂的侧门,走进来几个人。
这几人都身穿军服,神情肃穆,难罗国家由军人执政,各级官员有许多都佩戴军衔,但这几人是实打实的军人。
领头的是一位中校,拉墨冬对他尤其恭敬,待几人在主席台就坐,向代表们介绍说:“这位是特工部行动组组长埃比德中校。”
台下“嗡”的一声,代表们交头接耳起来,军政府出动特工部的高级官员,可见对破获行刺案非常重视,而眼前的这位埃比德中校,无疑担负着缉捕凶手的重要使命。
埃比德中校年约三十五、六岁,年富力强,可以一眼看出,是一位精明强干的人物,委任他负责案件的调查,当然是合适的人选。
没有人怀疑他出现在会场上的来意,包括诸风也没有。
主席台上正襟危坐的其他几人,是埃比德中校的随行官员,均沉默寡言,拉墨冬逐一介绍,台上哼哼唧唧,台下自说自话,会场内谈不上和谐,但是一团和气。
人在放松时最容易失去警觉,诸风心里忽然“格登”一下。
他听见一声哨响,是部队集哨的声音,旁人都不以为意,因为几个保安列队也会乱吹哨的。
只有预知“四十四惨案”的人发觉不妙,这个人只能是诸风。
他朝后望了一眼,大门已经紧闭,会场内的人犹如困兽而不自知,回过头来,埃比德中校的目光紧紧盯在他的脸上。
两人视线对碰,没有说话。
只有他们心下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奇怪的是,只是目光一睥间的交换,他们都清楚,对方也知道这一点。
诸风坐在台下,埃比德坐在台上,但就知情的角度而言,他们是对等的。
“诸位,感谢大家专程赶来,参加‘缉凶大会’。”
拉墨冬介绍完来宾,开宗明义说明会议的主旨,也打断了诸风的思绪。
所谓“缉凶大会”,不外乎是希望通过乡民代表群策群力,积极提供行刺案凶手的线索,协助政府早日破案,还贝贡镇全体镇民的清白。
这套说法早在众人的意料之中,没有什么新意,埃比德中校随后发言,指出凶犯最有可能来自三方面,其一是反抗军政府的游击队组织,其二是对政府施政暗中抵制的党派人士,其三是仇恨政府的社会闲杂人等。
“怎么开的枪都没人知道,上哪找凶手去?”有人低声咕哝着。
“搞不好是他们自己人。”另一人说。
诸风听见后面的议论,忍不住扭过头问:“怎么会是他们自己人?”
“二少爷,你想啊,”那人是涉水乡的代表曾智勇,他压低声音解释,“现场只有他们的人手里拿着枪,说不定动作快,开完枪后保持原样,别人看不清楚。”
“那可真是鬼影手了。”诸风打趣说。
私下咬耳朵刚说到这里,诸风见身旁坐着的佟老爷,嘴角微微翘起,明显噙着笑意,似乎对这个话题略有讥讽,诸风心下一动,隐隐触摸到一点什么。
“现场那么多人,手再快,也不可能没人看到吧?”诸风有意沿续这个话题。
“说的也是,”曾智勇挠了挠头,“如果有两个人配合作案,一个负责引开别人的注意力,另一个趁机开枪,就解释得通了。”
诸风说:“这动静要挺大!”
曾智勇说:“是呀。”
诸风问:“当时现场有没有突发的事情?”
曾智勇说:“好像没有……”
诸风说:“不管怎么说,先决条件是必须有枪。”
曾智勇说:“对。”
诸风说:“所以政府里的人,嫌疑更大。”
曾智勇说:“是啊,我也是这么想……”
诸风偷眼看佟老爷脸上的表情,听他们说得头头是道,佟老爷脸上讥诮之意更明显了,但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又恢复成若无其事的神态。
会议开了两、三个小时,枯燥而乏味,台下众人有的昏昏欲睡,有的则东家长、李家短的碎语八卦,熙攘声不绝于耳,完全没有开会的样子,可见这些乡民素质低劣,对国家大事漠不关心,政府首脑的死活更是不放在心上,想从他们口中获得有用的消息简直白费心机。
“各位,今天的会议到此结束。”拉墨冬在主席台上宣布。
乡民代表们三三两两的站了起来,有的伸懒腰,有的打哈欠,准备退场各自回家。
诸风坐着没有动。
埃比德中校坐在台上也没有动。
“请大家到招待所餐厅就餐,开了好几个小时的会,大家都辛苦了。”拉墨冬笑容满面地说。
“不用了吧?我家离得远,吃完饭天都黑了,可赶不回去了。”曾智勇为难的说,旁边有几个人也附和。
“不要紧,招待所已经准备好房间,大伙儿尽管放心,喝高了就上房间休息。”拉墨冬笑呵呵地说。
“还是算了,我老婆闻到我身上有酒味,连门口都不让进。”曾智勇谢绝了。
“怕是上了床,那道门进不了吧?”旁边的人取笑他。
满堂一阵哄笑,曾智勇也只得讪讪的笑着,众人收拾了东西就要离开,除了端坐不动的诸风,还有台上直视着他的埃比德中校。
诸风没有笑,埃比德也没有笑。
因为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请各位合作!”拉墨冬收起笑容,一脸的冷色,“‘缉凶大会’不只开一天,为了确保大家的安全,会议期间,吃住都在镇政府内,任何人不得随便进出。”
乡民代表们脸上的笑容也同时消失了,很显然,这个变化在他们的意料之外,所有人都怔住了。
“这会要开到什么时候啊?”一名乡民代表鼓起勇气问。
“什么时候抓获凶手,‘缉凶大会’就在什么时候结束!”拉墨冬斩钉截铁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