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日下午四时十四分。
“四十四惨案”发生的前三天。
贝贡镇政府。
大会堂发生剧烈爆炸,爆炸声震耳欲聋,全镇上下人人惊骇莫名,每一个人都听见爆炸声,但没有一个人清楚爆炸如何发生。
贝贡镇处于一片恐慌之中!
事发突然,不要说普通的平头百姓,就连一向镇定自若的埃比德中校,也茫然不知所措,呆立了半晌,他大吼大叫地沿着会场旁边的小道冲了出去。
眼前仍是一片尘雾迷茫,但诸风心中逐渐清晰起来,这声爆炸毫无疑问是努温的游击队干的,这次行动事先早有策划。
他们终于动手了!
比预料的还要早,诸风千方百计依然无法阻止,他们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与军政府高官拼个鱼死网破,根本没打算活着走出镇政府。
这一瞬间,诸风的脑中如电光掠过,他完全明白了。
“四十四惨案”不会无中生有的发生,这次爆炸正是引发血案的导火线,游击队不计后果地炸死前来调查案件的埃比德中校,引起军政府高层震怒,下定决心采取血腥的报复行动。
正值525师的第三步兵团换防驻扎在贝贡镇上,接到命令后迅速包围镇政府,拘捕所有乡民代表,而众人不甘束手就擒,奋起反抗,引发流血冲突,最终导致大规模的全镇屠杀不可避免。
这就是载入难罗史册的“四十四惨案”的全部真相。
而在这一刻,历史由于诸风的出现,出人意料的发生了改变,历史轨迹似乎不可思议的拐了个弯。
在埃比德中校被炸身亡的这天下午,诸风把他叫出会场吸烟聊天,因此有惊无险的避开了爆炸,成为这一不幸事件当中的幸运儿。
埃比德中校没有死!
这样一来,引发“四十四惨案”的导火线刚点燃一半就被浇灭,既然前导的步骤能够改变,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四十四惨案”的结果也许也能够避免。
问题是,怎样才能做到?
历史时刻的焦点完全凝聚在诸风的身上,他的举动决定着历史的走向,是按既定的轨迹在三天后发生血腥惨案,还是以一人之力螳臂挡车,咬着牙推着历史的车轮走到岔路口的另一条道路上。
当大事者,必须不择手段!
诸风缓缓地俯下身。
拉墨冬已经从短暂的晕厥中略微清醒过来,他的后背插满了玻璃碎片及木屑,血流如注,在地上痛苦的痉挛挣扎,无神的眼睛里照不出面前的人。
“救我!佟……佟大少……”
拉墨冬呻吟着,声音虽然细微,但仍然能够清楚的听出来,他垂死挣扎中呼唤救命的,不是佟二少,而是佟大少!
佟大少就是佟兴东,诸风前世的死敌,今世的兄长,但诸风还从未和他见过面,也没见过他有来镇政府走动,但拉墨冬在这性命攸关的时候,叫的竟然是他!
这有多种可能,也许佟兴东与拉墨冬早有勾结,交情非浅,那么之前拉墨冬对付诸风就有深层次的缘由,他在垂死的状态中,本能的向佟兴东呼救,当然也可能拉墨冬只是精神涣散,叫错了人。
诸风没有多想,他在拉墨冬耳边柔声问:“镇长,你怎么样?”
拉墨冬无神的眼睛略略张开了一些,他的神智虽然模糊,还是认出了眼前的诸风,脸上现出一丝欣喜之色,他努力的张开嘴,似乎想告诉诸风,感激他不计前嫌,在自己生命垂危的时候施以援手。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拉墨冬若能及时送院,还是有得救的。
可是他没有把话说出来,脸色变得无比惊骇,因为他看见了一种阴森骇人的光。
诸风眼中发出阴森骇人的光!
只有杀人的时候目光才会变得如此阴森骇人,才会如此令人害怕,拉墨冬清楚的知道,他要杀人!
他已经来不及说话,诸风猛然一伸手,紧紧捂在他的口鼻间,没有任何一点点的空气可以流入,也没有任何一点点的空气可以呼出,拉墨冬无法呼吸,连最后的一口气都吸不到。
每个人都至少有一张嘴和一个鼻子,平时用鼻呼吸,急迫时可以用口辅助,但口鼻同时被捂住,则必死无疑。
即使民间传说女人有两张嘴,但多出来的那张嘴也无法帮忙呼吸,毕竟功能设计另有用途,更没说拉墨冬只有一张嘴。
他死定了。
重伤之下隔绝氧气的输入,拉墨冬很快停止了挣扎,瞳孔涣散,双目圆睁,像死鱼的眼睛一样朝着天空,他必定死不瞑目。
他一定不敢相信诸风会杀他,虽然他屡次对诸风下杀手,但依然想不到自己会死在诸风的手里,而且至死不明白是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诸风要杀他?
他已经无法亲口向诸风发问,其实诸风即便告诉他,他也不会相信。
——因为你穿着难罗传统的“笼基”!
不会吧?因为这一点小小的理由就要杀人?
拉墨冬数次陷害诸风,诸风都没有起杀机,却因为他穿着难罗男人经常穿的“笼基”,就要将他置于死地?
虽然男人腰间围着筒裙不大雅观,但这在难罗早已司空见惯,是传承了千年的风气习俗,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被人当作杀人的理由。
但实情确是如此,拉墨冬一世机关算尽,做梦也想不到卿卿性命却误在一条筒裙下。
拉墨冬,贝贡镇法定镇长,难罗克伦族人,生于一九五八年五月十六日,死于二零零一年四月十日下午四时十五分零秒,享年四十三岁,他的一生,是光荣的一生,是战斗的一生,为军政府的统治摇旗呐喊,不遗余力,在工作岗位上兢兢业业,盘剥百姓得心应手,本来镇长四年一届的任期将至,凭他的能力,很有希望保持连任,如果不死的话。
诸风搜出他身上的手枪,迅速掀开筒裙,撕开他的手巾将手枪绑在大腿上,用布条一头拴着扳机,另一头拴在拉墨冬毫无生气的命根上。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动作并不快,不疾不徐却绝无多余的动作,仿佛事先已经演练过千百遍,才能在事发现场有条不紊的实施出来。
“牺牲你一个,救了全镇人,”诸风冷笑一声,“镇长,你死得伟大,死得光荣!”
他重新站起身时,甚至连尘埃都还未散去。
诸风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是觉得这样很好玩,还是异想天开的打算把行刺案的嫌疑,嫁祸到在爆炸中不幸身亡的拉墨冬镇长头上?
答案不言而喻。
只是,这可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