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人群外传来一声喝斥:“都挤在这里干什么!非常时期必须遵守规定,还嫌不够乱哪?”
人群不由自主地让开一条路,因为这个人的命令不能不服从,而且不能有任何的抵触,不要说乡民代表,镇长拉墨冬在这个人面前,同样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来的这个人是埃比德中校。
他在会场爆炸后的第一时间内,调集军警戒备,镇政府大门的把守更是重中之重,没有他亲自下令,外面的人不准进入,里面的人不得放出,镇政府已形同一座围城。
他从人群间走进来,就看见诸风一对如同嗜血的眼睛。
埃比德一怔,还没来得及开口,诸风已经冲着他一声怒吼:“我老子就要死了,**的现在跟我讲规定?”
众皆骇然。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跟埃比德中校说话,不要说在贝贡镇,即使是在军队里,他的军衔已经官到中校,足以率领一支师旅部队,千万大军随着他的手指挥而动,居于万人之上。
这就像跑到森林里摸老虎屁股,一边摸一边说:“我今天心情不好,让我爽快一下。”
后果可想而知。
众人的惊骇就是不小心摸了老虎屁股后产生的后果。
埃比德中校不是老虎,胜似老虎。
如果贝贡镇还有一个人敢这样跟他说话,这个人也只能是诸风。
埃比德中校紧蹙浓眉,看着诸风怀中垂危的佟老爷,手一挥,断然大喝:“把栏栅打开!开我的车过来。”
军令如山!
镇政府大门口已被诸风喘塌半边的铁栏栅迅速拉开,埃比德中校的专用吉普车也很快开了过来,众人七手八脚地帮着诸风将佟老爷抬上后座,吉普车随即高速向医院方向疾驶。
埃比德站在原处,目送着吉普车离去,心情格外沉重,诸风是他的朋友,即使出言不逊,埃比德也能感受到他心中的伤痛。
乡民代表们相顾无言,没人打破沉默,大家都知道诸风和埃比德中校过从甚密,但谁也想不到,他们之间的交情竟然深厚得如同生死之交。
几名军警早已被冷汗浸透了军服,刚才的那一幕惊险无比,回想起来都后怕,要是手指稍微颤抖射出子弹,诸风大不了受点轻伤,坐上中校的专车到医院治疗,而他们现在已经被拖出去枪毙。
永远不要把枪口对准诸风!实在无可选择,宁愿对准自己的脑袋,这是他们从中得出的教训。
吉普车在大街小巷间穿梭而过,很快来到镇西医院,镇政府预先打了电话过来通知,院方不敢怠慢,随即将佟老爷送入急救室抢救。
诸风的手指冰凉。
他坐在急救室门前的一排塑料座椅上,脸上悲沧的神情连路过的护士小姐见了都心生不忍,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却已到伤心处。
诸风,这个宁流血不流泪的男人,正孤独地坐在走廊的一个角落里,默默地流泪。
护士小姐鼻子一酸,低着头走了过去。
不远处的前台,两名办理挂号的登记员女孩,也朝这边偷眼观望,一名年轻些的女孩努努嘴,悄声说:“我还没见过男人哭成这样的。”
年长些的女孩叹口气:“小姑娘,过多两年,你就知道这种男人的可贵了。”
“男人不是不哭的吗?”
“男人都喜欢硬充,怕被人看见他们也会哭,但是我更喜欢,为了自己的亲人在人前流泪的男人。”
算起来,诸风和自己的父亲佟老爷相处的时日并不长。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逐渐培植起深厚的父子亲情,即使是隔世,也同样真挚。
诸风是一个漂泊天涯的浪子,他的内心渴望着普通人的家庭温暖,虽然他无法选择,神使鬼差的成为前世对头佟兴东家中的一员,但他依然珍惜着这一份天定的亲缘关系。
即便佟兴东是他的亲兄长,他的大哥。
诸风还没有和佟兴东见过面,却知道他并不友善。
诸风为什么会知道这一点?他甚至还没和佟兴东见过面。
因为拉墨冬,这个挖空心思陷害他人却把自己断送了的死鬼,背后站着的人是佟兴东。
一个背地里对失而复得的亲弟弟暗中下手的人,无论如何都不能称为友善。
佟兴东目前也在贝贡镇,他手下把持着东兴会,成员遍布全镇大街小巷的每一个角落,消息十分灵通。
诸风迟早会和他见上面,迟早要面对他。
这种相剪何太急的兄弟阋墙,在外人看来只能悠悠叹息,徒添茶余饭后的笑料。
走廊上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群人走了过来,严格地说,是一群人簇拥着当先一人走了过来,方向正朝着急救室门口。
当先那人气宇轩昂,衣着时尚,眉宇间与诸风竟有几分近似,同样有浅色坚毅的嘴唇,同样有摄人心魄的凌厉眼神,发出一种桀骜不驯的光芒。
他的脚步逐渐近前,诸风站起身。
两人相隔一步,面对面站住,他知道诸风是谁,诸风也知道他是谁。
“大哥!”
诸风先开口叫了一声。
佟兴东带来的人不少,巴岩也在其中,一群人走到急救室的门口,旁若无人,吸引了周遭惊奇的目光。
“啪”的一声。
佟兴东一记耳光结结实实地打在诸风的脸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巴岩嚅动了几下嘴唇,还是没有发出声音,同时把头低了下去。
“老头子要是有什么事,我唯你是问!”佟兴东咬牙切齿地说。
前台挂号处的两名登记员深感不平,年轻女孩说:“人家抱着父亲送来医院,他自己现在才到,倒怪起人家来了。”
年长些的女孩伸出食指按在嘴唇上,做个嘘声的手势,低声说:“小声点,别被人听见,我知道他们是谁了。”
“他们是谁?”
“那是佟家的大少爷和二少爷,得罪不得的……”
诸风一动不动地站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他和佟兴东站在一起,几乎像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没有人会怀疑他们是兄弟。
但是很多人心里也明白,这对兄弟的碰面仅仅是开始,他们之间今后的残酷争斗,就像佟兴东刚才煽出的那一巴掌,没有留下丝毫的余地。
佟兴东踱过一边,似乎也避开了诸风直视的目光。
诸风重新在塑料椅上坐下来。
走廊过道变得很拥挤,佟兴东带来的手下都直挺挺地站着,巴岩也同样。
他偷偷朝诸风望了一眼,目光中有一丝同情,更多流露出来的却是钦佩的神情。
老爷垂危,人心惶惶,更是要以大局为重,这时候意气用事捅出乱子,让外人耻笑,也让局面更加难以收拾。
男人有担当,也必须能够忍耐,而诸风在被煽耳光却一脸平静时,已经让人看出他两者兼备。
这样的男人不使用武力,也能让人心悦诚服,巴岩忽然想起老爷最后交代的那句话:“贴身保护二少爷。”
当!
一声清脆的响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佟兴东掏出一只高档打火机,点燃一根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喷出浓浓的烟雾。
他头顶的墙边贴着“禁止吸烟”的告示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