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不见,故人清朗如昔。
埃比德的笑容仍然那么温暖,对诸风丧父的慰问仍然那么亲切体贴。
还是那间镇长办公室,摆设与以往相比,多了一圈色调朴素的低背沙发,埃比德忙完一轮公务,才拿着一盒雪茄烟过来,和诸风一人点上一根,并坐畅谈。
诸风打趣说:“中校,我看你倒越来越像镇长了,准备大兴土木建设贝贡镇?”
埃比德的唇边露出笑容,心想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倒先提起话头,顺水推舟的说:“贝贡镇是个好地方啊,山清水秀的老百姓饿得呱呱叫……”
话刚及此,自己也发觉说不下去,哈哈一笑掩饰带过:“可惜我明天就要回内比都了,上头发了嘉奖令,要我赶回部里做报告。”
内比都是难罗军政府的首都,埃比德破获大案有功,这一回去晋级升迁是指日可待的了,诸风笑着说:“恭喜,恭喜!下次见到中校,就要称呼‘将军’了。”
埃比德也是满面春风,吸了口支雪茄烟说:“老弟,这一次要不是你帮衬着,我还不知道要在这破地方呆到猴年马月呢。”
话一出口又自觉失言,把贝贡镇称为“破地方”似乎欠妥,何况这“破地方”马上要交给诸风,埃比德转了口风说:“贝贡镇也算是我的福地了,只是现在多少有些隐忧,还要请老弟大力相助啊。”
诸风不知他作何打算,自己在佟府无法立足,没有一个安身立命之地,凡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于是一口应承下来,没半点推托:“中校太客气了,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管说。”
埃比德满意地点点头:“原镇长拉墨冬已经伏法,我这一走,贝贡镇的行政权力出现真空……”
他站起身,到办公桌上取过公文,交给诸风:“……我向上级书面推荐,已经接到批文,任命你佟二少爷为贝贡镇新任镇长。”
埃比德心念救命之恩尽力推荐,诸风本身精明过人,佟家在本地的声望也有助于稳定局面,这样的任命可以说各方兼顾,即便埃比德得知诸风已与佟兴东闹翻,也会无条件的支持他,更何况上级批文已下,木已成舟。
诸风不由得苦笑,他刚在大蒲乡被赶出佟府,一转眼到镇上却当上镇长,大蒲乡反而成了下属的辖地,人生际遇变化莫名,不任由人把控。
埃比德又吸了口烟,说:“任命书是由上级县政府下达的,但是有件事很奇怪。”
诸风收拢心神,问:“怎么?”
埃比德有些欲言又止,想了一下还是把实情说出来:“我接到中央特勤组的电话,对这事从头到尾仔细盘问了一番,不过最后也没说什么。”
他的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照理说,一个边远小镇的镇长任命,中央内勤组的人怎么会亲自过问?似乎上头也过于重视了。”
诸风也有些讶然:“中央特勤组?这是什么机构?”
埃比德摆了摆手,站起身关上房门,才重新坐下来,表情有些紧张,好一会才说:“老弟,以后你也是官场上的人了,有些事情必须知道,别人都以为,我们特工部专门负责秘密工作,但实际上,真正具有实权的是中央特勤组。”
他接着说:“中央特勤组直接面向中央首长,可以说是德昂将军直属的权力机构,中央特勤组在各个重要部门派驻特派员,指导我们的工作……”
诸风心下了然,中央特勤组的这些特派员,与其说是指导工作,不如说是在监视行动,这样一来,政府内各个部门的运作,一举一动都在德昂将军的眼皮子底下,中央特勤组成员如同他分布在政府机构内的各条眼线。
这种受到密切监视的工作环境令人不寒而栗,埃比德眉宇间深有忧色,慢慢地说:“而且近年来,中央特勤组补充了许多年轻人,工作朝气当然是很好的,但毕竟经验会有所不足,偏偏又手握大权……”
埃比德忽然想起言多必失,勉强笑了笑说:“或许是看见你同样年轻,有意提拔也说不定,这样也好,将来你要是有机会进入中央特勤组,前程可就要比我们这些老头子强多了。”
埃比德年方三十五岁,在军中历练多年,积战功升至中校,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却说出这样丧气的话来,显得有些灰心。
诸风哈哈一笑:“中央特勤组?我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我,贝贡镇山高皇帝远,这镇长我能干得好就干,干不好拉倒,中央特勤组的人要是来到这里,还说不定谁给谁气受。”
埃比德知道他有意排解,心里郁结的闷气稍减,也是会心一笑,然后又叮嘱说:“老弟,这话我们自己说就是了,千万记得,中央特勤组的人不能得罪,真要见到他们,忍一忍就过去了。”
本来只是说笑而已,也不当真,诸风没打算和中央特勤组牵扯上关系,两人抛开这个话题,又谈了些镇上公务的交接事宜。
镇政府工作人员守候在门外,很快知道了新镇长上任的消息,埃比德中校在前几次镇内的工作会议上,大力表彰诸风在危机处理中表现出来的过人能力,以及在破获要案中做出的突出贡献,先做好了铺垫,人人心中有数,获知确切消息,也没人感到意外。
招待所黎叔先准备了庆贺酒宴,有些先知先觉的跑去向洛狄安道喜,倒令她神态忸怩,一付难堪发窘的样子。
到了晚上,招待所餐厅摆开酒宴,既为埃比德中校饯行,也为新镇长诸风庆祝,副镇长费提度领着工作人员上前祝酒道贺,气氛高涨,喜气洋洋。
第二天,诸风为埃比德送行,直送到镇外的山区公路上,这条路,是当初诸风坐着出租摩托车来到贝贡镇的。
回到镇政府,诸风把费提度请进办公室,关上门转过身,费提度的脸上挂着笑,但眼里有那么一丝的不甘,和少许失意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