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风在中间预留的主席位上坐下,马上有人敬上烟,诸风频频点头,笑容可掬,与前日的愁眉苦脸判若两人,果然有钱底气就足。
寒暄了一番后才慢慢地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嘛……”
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去的事,众商户纷纷点头,称诵声不绝于耳:
“镇长所言极是……”
“镇长忧心国事,目光长远啊……”
“难罗要多几个像镇长这样的干部,何愁不兴旺啊!”
诸风心下骂道,老子上辈子就是干黑吃黑的,脸皮还没有你们来得厚!等声音静下来才接着说:“诸位都是业内翘楚,值此非常时期,在发财之余,也该为国为民尽些心力啊。”
他前面先做了铺垫,又抬出大帽子压人,谁也不敢唱对台戏,纷纷首肯:
“应该的,应该的……”
“镇长发话,谁敢不从!”
“该干什么,您就吩咐吧……”
诸风见坐在右手侧的商会主席单吾茂尚未发言,把头转向他:“单老啊,只怕我这要求过分了吧?”
单吾茂明知他是要自己表态,这时候哪能犹豫?四平八稳地说:“镇长过虑了,我们商会的这些个人,都是您的带携才有富余,该办什么事都是不遗余力的,只是未知周详不敢胡乱许诺,怕误了您的大事啊。”
诸风心说老狐狸,进退都留有余地,怪不得他能坐在商会主席的位置上。借着势说:“单老动问,我就直说了:这项目我已经拉了不少份额回来,镇上要组成一个采购团,按清单到外地购买各种物资,这事情我们要不做,很容易连份额都没有了,所以我找各位一起商量。”
从文件夹中取出一份事先拟定的购物清单,摆在桌上,都是些大米、药品等常见物资,众商户一看都松了口气,这些日用品平常就在经营,进货渠道都是现成的,单吾茂一口应承:“这个容易,我们商会按照经营品种分摊下去,多少都买得回来。”
诸风原本心中没底,打砸抢他在行,对商业营销采购完全是门外汉,闻言满心欢喜:“那好,回头我就把采购款转给你,总共是三十五万美元。”
“什么!”
“多少!”
“不会吧……”
会议室里一片惊叹声,三十五万美元买些简单的日用品,这量要有多大?众商户惊得目瞪口呆,脑筋转得快的马上就想到,只有军队才能消化这么庞大的物资,要打仗的传言无形中已经证实了。
单吾茂毕竟在商海里翻滚了多年,定下神来捻须笑道:“镇长,就交给我们吧,贝贡镇商会的运作能力,也该发挥些作用了。”
诸风甚是满意,点点头又说:“不过必须要快,一定要在下个月内将物资运回来,过期就要作废了。”
时间确实紧迫,就在会议室里拍板,由单吾茂牵头组成采购团,分开种类,按各人擅长的经营品种分派任务,众商户分头行动,就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打电话,与外地商家联系业务,一时间镇政府变成了商业大楼。
诸风纯粹外行,背着手巡视一轮,说些“唔,不错”、“再接再厉”、“加油,别偷懒”之类不伦不类的话,自觉无趣回到镇长办公室,拿起茶杯发现是空的,气得拍桌子又爆粗口。
“人都死哪去了,水都没得喝,想渴死老子啊?”
“来了,来了!”
门外连声答应,进来一个白头老者,手上端着茶壶,诸风一看认得,这是一名桥梁建筑专家,名叫密涅瓦,上面拨下了十五万美元的工程款,由他负责桥梁设计和施工,在镇外的无人山谷修建一座军用桥。
诸风心下微觉奇怪,这才想起工作人员都被支派出去了,坐办公室的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
“镇长,这壶茶我喝了几个小时了,加上水应该还能喝,就是淡点。”
密涅瓦边说边在茶杯里倒上比白开水还淡的茶,他几乎天天都来等着和镇长见面,诸风早将人家十五万美元的建桥款给挪用了,心虚不敢见他,让人把他挡在外面,一壶茶从早喝到晚,这一次算是自食其果了。
“镇长,上面催得紧啊,这座桥六月中旬就要交付使用,现在连买材料的钱都还没见着啊。”密涅瓦果不其然地诉起苦来。
诸风心想拿钱给你建了桥,风一来又给刮没了,怎么搪塞却是大费脑筋,有意刁难问他:“图纸带来了吗?”
“带来了,带来了。”
从随身的工作包中取出一叠施工图册,密涅瓦展开在办公桌上,包括引桥墩桩配筋表,引桥各跨主梁布置汇总表,主梁预应力钢束布置,一般构造图及泄水孔图等等一大堆,诸风直看得头晕脑涨,想从中挑毛病那是老猫闻咸鱼——休想啊休想。
眼珠子一转只能靠忽悠了,哈哈一笑站起身,用力一拍老头的肩膀:“做得好!你辛苦了,照图纸马上开工!”
密涅瓦受宠若惊,这座桥建在贝贡镇西面山谷中的山涧上,人迹罕至,是实打实的军用项目,本来专款专用,但钱一经了诸风的手,想吐出来可就难了,密涅瓦身为桥梁专家以及工程的负责人,这段日子愁云惨雾的天天见老,谁知一见诸风是个少有的好人,爽快地答应开工,心里乐开怀犯了寻思:都说新镇长凶神恶煞的,怎么看怎么不像啊?
诸风关怀备至地说:“工作忙,要注意身体啊!吃过早饭了……那就是还没吃午饭,来,来,来!一起去喝一盅!”
密涅瓦枯坐等候时灌了一肚子的清茶,早就泛起胃酸,被他这么热情洋溢地一招呼,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唤起来,老脸都羞红了,诸风哈哈大笑,拉着他一路走到镇招待所餐厅。
诸风没家没室的,就在招待所的顶楼开了个房间,饿了到餐厅开饭,倒也自在逍遥,拉着密涅瓦直入到里面的雅座坐下,当着面点了一大串的好酒好菜,把老头肚子里的馋虫都给勾了出来。
热菜上桌还要等些时候,诸风先把酒杯满上,向密涅瓦敬酒:“你是专家,为了贝贡镇的建设辛苦了这么久,我代表全镇人民敬你一杯,来!先干为敬!”
一仰脖子喝干了酒,朝密涅瓦亮亮杯底,主人这么客气专家也只好相陪,一杯烈酒进到空胃里,未经血循环就直接上头了。
诸风又把酒杯满上:“全镇人民感谢你!我先干了!”
他一口一个“代表人民”,密涅瓦那二两的酒量还不够全镇人民塞牙缝的,接连几杯酒下去已是晕晕沉沉,无力再追问施工日程安排,酒气上涌没了自制,和诸风一杯一杯对着干,这一餐饭下来,诸风晃晃脑袋跟个没事人似的,密涅瓦却已酩酊大醉。
诸风叫了个人把他送回去,以密涅瓦那老身子骨,怕是没个三、五天都缓不过来,又能偷得几日耳根清净,但以老头喋喋不休的性子,不想个万全之策怕也难蒙混过关。
一个人在单间里自斟自饮略有些寂寞,洛狄安送了菜进来,见状抿嘴笑问:“镇长,你把客人喝倒了,谁来陪你喝酒?”
这段时间一门心思瞎忙乎,冷落了洛狄安,她可是招待所里的一枝花,打她主意的人不少,诸风在这上头绝对是站在大多数人一边的,马上应道:“你呀!”
洛狄安摆手说:“那可不行,工作期间喝酒,被主管看见那还得了?”
诸风露出狰狞的嘴脸,恶狠狠地说:“哪个敢拦着老子喝花酒,不想活了?”
转瞬间又换成可怜巴巴的面容:“不想和我喝酒就直说呗,拿主管出来当挡箭牌。”
这一惊一乍的比表演“变脸”还快,洛狄安“格格”直笑,给他把酒杯满上,自己取了个空杯倒上酒,双手朝诸风一举:“祝镇长万事如意!”
一气干了杯中的酒,连眉毛都没挑一下,诸风夸张地叫好,挟了块嫩嫩的猪肝送到她的嘴边,洛狄安略迟疑了一下,还是衔过去吃了。
诸风心下暗喜,也该犒劳一下自己了,今天阳光明媚鸟儿也叫得欢,不把这枝花连花瓣到花蕊都给生剥活了,这镇长就算白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