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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绝世峰颠能忍辱 非常时日莫谈情

腊月十五,第十九届全国刀法比武落幕。闭幕式上,浙江武协给每位选手及领队师父发了一幅画,乃是这些选手的合画像。随后宣读四十名三流奖、五十三名二流奖、四十名一流奖的选手名字和所属门派。云飞扬宣读完毕,一百三十三名选手同时鼓掌。随后云飞扬夸奖香港队:“你们今年有了很大的进步,每个人都获了奖!”然后众位前辈高人致过词,所有一流奖的选手领了奖品:人手一柄十年精炼而成的宝刀。叶飘零接了刀,那刀长两尺,宽三寸,重二十三斤,乃是用天外陨铁铸成,浑身上下,漆黑如墨。另外有一块小小的黄铜牌子,标明全国比武的获奖级别。随后闭幕式结束。

殷仲脸色黯然,叫住叶飘零,道:“零儿,你在全国排名出来了。理论排名第五,实战排名第三,总分排名第四。考不倒盛天排名第一,河南的三十六号选手第二,张缘秋第三,伊田排名十一,伍云廷排名六十三。这次从中挑选二十四人再决高下,选四人出国比武。但每省名额只有两个,因此你与伊田的刀训班生涯从此结束。昨晚我与云副会长谈论许久,终究不能网开一面。而少林预备招收十人,除了你外,另九人都有了回音。你此次回去准备参加全国通才比武吧。如果结果不佳,为师再资助你学一年,明年再考,大概也能考个名门大派了。”叶飘零点点头,心下颇为苍凉。想不到自己苦练多年,大起大落,眼看刀法有成,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居然因为被揭发偏科而刷下,到头来仍是要凄凄惨惨的去参加全国通才比武,辜负慕容附庄数年来的苦心栽培,众多同窗好友的殷殷期望。可怜四年苦战,只成画饼!三载苦恋,更是成空!

走在山间小道上,迎面遇上陈真,对叶飘零道:“其实我觉得你的实力要比雪峰附派的张缘秋要强些。唉,我们云廷是不能去争了。你们还是去找中华武协通融一下吧!”叶飘零低头不语。

中午雁荡派在一练武厅中摆下二十桌酒席欢送四方选手,旁边厅里也是十五桌,欢送众领队师父以及各大门派招徒人员。叶飘零本来心下郁郁,见酒席上众人谈笑风生,觥筹交错,这才重振精神,端起酒杯,每桌上都去敬酒。四方选手举杯共祝。数十倍酒下肚,叶飘零吸一口气,长吟道:“狂风吹碎叶,漂泊竟无穷,只堪长叹,万事不由人做主。乱雨打浮萍,浪荡终有尽,怎奈颠离,一生都是命安排。”众人都鼓掌叫好,道:“好联好联!”

叶飘零回过身来,走到伍云廷面前,对饮一杯。叶飘零放声歌道:

“清风来去心头绕,欲罢难休。欲罢难休,四处天涯只剩愁。

问君何苦匆匆去,独醉高楼。独醉高楼,两鬓霜华赴水流。”

那边香港女弟子与云南女弟子站起来道:“小师弟,敬你一杯。”叶飘零道:“好,两位小师姊,今日之后,从此天涯远隔,务须保重!”歌道:

“才逢一笑幽愁起,转瞬别离。转瞬别离,一叶扁舟直向西。

回头凝目言君道:君莫凄凄。君莫依依,此去经年是返期。”

凝目四望,只见关杰正与三位同乡钻研昨晚人脑大比拼的那张纸,一不小心又给剪断了,成了一条纸带。叶飘零哈哈大笑,他昨晚已经想出了起死回生之法,走过去用手指直划下去,指力到处,纸带中间划出一道长缝,他顺手夺过来,把缝隙拉开,便圈在关杰身上。见叶飘零将此题起死回生,众人一齐鼓掌叫好。

叶飘零与关杰四人对饮一杯,歌道:

“万水千山总是春,何妨今日暂独身。尝闻海内存知己,更胜天涯若比邻。

勿效殷殷儿女态,方知伟伟丈夫心。经年便是重逢日,别后莫负情意深。”

歌罢与关杰相对大笑,只笑得前俯后仰。正自高兴,殷仲从隔壁来叫他一起过去。叶飘零便跟着来到。但见祥光师太旁又坐一个中年妇女,想来便是祥云了。祥云拉着他手问道:“少侠认为你的主要性格是什么?”叶飘零想也不想答道:“乐观热情开朗。”祥云道:“少侠文武全才,如今请填写这张意愿书。”递了一张表过来。

叶飘零填完了,祥云问道:“少侠愿不愿意去少林宝刀应用科系?”叶飘零点点头。祥云便在一张表上打了个勾。叶飘零看那张表,原来是这次参赛选手的名单,前面打勾的人中,关杰自己是熟识的,其他的近几天也都经常闻名。位于自己上面的三人都没打勾,想是均去了武当。殷仲与叶飘零对望一眼,两人都没有作声。

席终人散,冯雷通、康定坤率领雪峰附派、慕容附庄两路人马坐了连车打道回府。伍云廷最后进了九华派,还是答应明年衡山附派的弟子获全国一流奖后到九华来才换取九华答应的。老牌第一连年不捷,负于新秀雪峰附派之手,今年更又杀出个慕容附庄,徒教叶飘零这等竖子成名,自是心下郁闷,携众共去苏州上海游玩。伍云廷跟叶飘零道过别,跟随师父们去了。

叶飘零坐上龙车,回头望着伍云廷的身影。殷仲在旁道:“你若进了集训队,我们便可以跟着一起去游苏州。可如今若去,只恐附庄有人不服,徒然惹人闲话。”叶飘零回头笑道:“师父,弟子并不是想跟着去玩,你放心好了。”

晚间到了杭州。一行人坐上连车,殷仲带着叶飘零远远离雪峰附派而坐。连车沿着平坦的官道风驰电挚般向东行去。两边树木呼啸后退。殷仲望着渐渐远去的杭州古城,默默出神。康定坤过来道:“殷师父,比武都过去了,就不要再念着了。”殷仲并不回头,望着远方道:“我那次去上海,只是顾念着飘零,呆不了几个时辰便急急赶往雁荡山来。到得到了的时候却又生怕飘零见了我这般郑重而紧张,因此一直避而不见。未料到到头来还是功败垂成!”

康定坤道:“飘零这孩子用功勤奋,武功底子扎得极牢。但他脑筋思维的确比不上当年的阮随风……”殷仲打断他的话头道:“谁说飘零不如随风了?他文武全才,思维特异,我说飘零绝不在随风之下!”康定坤道:“纵然飘零不输于阮随风,可是这种专项比武,机遇是非常重要的。人生无常,这一切原本都要看开些啊!”

殷仲道:“你不知道。慕容老掌门把我从洞庭湖区边远之地请来,委以重任。我初到慕容附庄,什么事也没干,老掌门不顾慕容附庄地小人多,当即划了房子给我,又帮我解决了老婆孩子的问题。这份知遇之恩,不知道给了我多大的压力。只盼能培养一个佳弟子报答附庄。没想到……”说着不觉已是泪流满面。

康定坤道:“这一切都是天意。学武学到这个田地,唯一比拼的本来就是运气与机遇,这也是没法子的。”殷仲擦擦泪,道:“未能给附庄带出一个国际刀法冠军,总是负了慕容老掌门一番苦心。他本来去年就该退隐安享天伦了,多留一年,完全是为了亲眼看到飘零出成果,就此回去,耽误了老掌门的天伦之乐啊!”康定坤道:“这也不是你没尽责任。飘零如今刀法已到了全国顶尖之境。只是中华武协规则如此,名额有限,并非你与飘零不行。相信贵派掌门应该明白这一点的。”殷仲点点头,就此不语。

腊月二十,车到南岳衡山牌坊。两个领队让盛天三人以及叶飘零都拔出宝刀来,抱在怀中,大踏步下车。但见雪峰附派派来的车队排成一行,无数乐手敲锣打鼓,欢迎盛天等三人衣锦而归。殷仲见自己这边冷冷清清,更是伤感,蹒跚着带着叶飘零租了一辆马车,来到紫盖峰,回到慕容附庄。

进了庄门,但见练武场上悄无一人。座座高楼在晨光下寂然无声。殷仲师徒一着黑衣,一着蓝衫,长长的影子映在地上,说不尽的苍凉寂寞。两人进了新建的集权殿。此时天色尚早,慕容龙还未来到。孟捷吟早已在桌上奋笔疾书,忙个不停。见师徒俩回来,连忙掷笔,站起来道:“你们回来啦?一个时辰前我派车去接你们,只是没料到你们晚点了,车又要去接老掌门,只好不等了。待会我还正要再让他们去接呢!”殷仲道:“这次回来,我们想对附庄道个歉,真是有负附庄所托。”孟捷吟让师徒坐下,安慰道:“不要这样说。我都知道了,这也是天意。以后飘零便留在班上,好好为同窗办点事吧。”

说话间慕容龙大踏步进来,见到殷仲,伸手拍着他肩膀,笑容满面说道:“好,干得好!这就证明我们附庄刀法已经进了全国前几名的地步。殷师父,这几年来,苦了你了!”殷仲愧疚万分,哽咽道:“掌门,我在最后关头功败垂成,委实……”慕容龙仰天大笑,拍着他肩膀道:“这都是武协政策的问题,有什么办法可想呢?只要我们的实力的确到了一流之境,这就已经足够了。殷师父,连日来辛苦了你,你快好好歇息几天。日后还任重而道远呢!”转头对叶飘零道:“好孩子,以后要继续努力,争取再创辉煌!”

叶飘零解下宝刀,双手逞给慕容龙,道:“掌门,附庄这几年来对我恩比天高,弟子无以为报,这把宝刀应为附庄所有。”慕容龙大笑道:“明年我们要建立正式的大规模的专训班。这把宝刀权且放在这里,方便我们对外宣传。飘零,等你离开我们,前往少林,你再把刀拿去,好好练习,不可怠慢了功夫!”又对坐在一旁的慕容秋风道:“快把这个消息公布全庄。”慕容秋风躬身道:“是,掌门!”他文武全才,大笔淋漓之下,早把消息写好,贴到庄门上。

此时由于已是寒假,慕容附庄新练武楼关闭,所有高急班弟子改在济世居学艺。叶飘零来到2 班所在的练武厅。这时尚未开始授艺,但全班人员都已到期。一个高瘦的女子正跟湘江水仙说话,抬头看见他在窗外,便大笑道:“水若寒,找你的人来了!”水若寒回过头来,看见叶飘零,眉目间充满忧郁之色。叶飘零不自禁心中一酸,那边湘江水仙招手叫他过去,问道:“你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比武结果怎么样?快告诉我!”叶飘零微笑道:“现在已经可以保送少林了。”

她身边那女子笑道:“好啊,原来是衣锦还乡,看来要封妻荫子了。”叶飘零道:“说什么!”那女子道:“本来就是啊,我这双眼可是睁着的,你敢否认不成!”叶飘零道:“当然敢否认了,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怕你说吗?”那女子道:“哼,有些人啊就是犟嘴,一颗心早虚了,还硬巴巴的充什么好汉呢!这叫做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不回头,别人给他留一条后路,也不知道珍惜,非要人家把他给抖出来不成?”

那边许盈盈道:“喂,叶师弟,你真进了少林?”叶飘零颔首道:“意愿书填过了,应该假不了的。”对那女子道:“喂,伶牙俐齿的姑娘,请教你的芳名是……?”湘江水仙抿嘴笑道:“师兄,原来你不认得我们大名鼎鼎的叶青青?”叶飘零骇了一跳,叶青青在文才班向来与洞庭波并驾齐驱,端的是名声远播,自己居然对面不识,岂非有眼不识泰山?何况叶青青还去过聚义厅好几次呢!当下笑了笑道:“原来是这么厉害的大人物啊!”回头看了水若寒一眼,走了出去。

隔壁就是3 班所在练武厅。叶飘零在外驻足良久,终于未曾进去,退出济世居,绕过集权殿,这才发现宿舍楼已经被拆掉,另在旁边建了一座新楼,迎接未来专训班弟子。

叶飘零找到自己的房间,从窗口钻进去,只见自己的床铺已经铺好,水若寒赠送的礼品包歪放在床上。打开那包,里面是个纸盒。叶飘零把盒盖揭开,几件丝织品整整齐齐叠放在盒中。左边乃是一条侠士逍遥巾,一条丝绦束腰带,均是精致无比,叶飘零观赏一阵,拿起右边那物展开,原来是一件剑侠银丝袍,雪白无暇,毫无杂色。他脱下外衣,穿上长袍,带上逍遥巾,将雁荡山所得的吴王夫差剑佩在腰间,自觉风liu狂放,英气勃勃。这才来到洞真泉畔,聚气厅中。空山寂寂,鸟雀无声,叶飘零不自禁惆怅暗生。

中午时分,叶飘零等在济世居下,静待水若寒下楼。须臾水若寒下楼来,见叶飘零终于穿上了自己精心挑选的侠客套装,不禁展颜微笑。两人经过附庄门口,但见大门口大红喜报高挂,正是慕容秋风手书的自己被少林录取的新闻。一起去吃过午饭,两人来到叶飘零的宿舍楼,叶飘零终于亲手将那本记载着自己在浙江勇斗天下英才,游览各地风光,夹杂着心中对慕容秋水郁郁之情和对水若寒深深思念的记事本送到水若寒的手中。

下午叶飘零想回自己班上,经过隔壁7 班,掌班师父李怀胜叫叶飘零道:“飘零,你如今进了少林,有什么经验感想快到我们班说说吧。”叶飘零便走进去,站在台上。李怀胜说道:“这位是少林弟子叶飘零,大家有什么问题可以问他。”众人一齐鼓掌。

叶飘零微笑着摇摇头,道:“其实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少林乃是天下第一大派,我只希望众位师兄弟师姊妹能多加努力,将来好有更多人与我同归一门。”李怀胜点点头道:“是啊,飘零,你就多邀请几个人与你同门吧!”

叶飘零未加多听,只看见秦小奕坐在最前面,便走下台来,对秦小奕低声道:“秦师妹,你要的花草树叶我给你带了一些。”秦小奕未及回答,李怀胜笑道:“怎么?原来是邀请秦小奕去少林啊?”全班弟子哄堂大笑,猛烈鼓掌。秦小奕脸上潮红涌起,一时手足无措。

叶飘零连忙上台,继续道:“以后大家若在刀法上有什么疑难,小弟纵然不才,愿鼎力相助。”李怀胜在旁道:“飘零刀法向来是附庄第一,当年他也曾在我门下学艺,号称震天掌的江海瀛也非他敌手。你们日后可以多多向他请教。”叶飘零这才退出,回到自己班上,又是一番热闹不提。

下午授艺结束,叶飘零只在练武场上浪荡。迎面湘江水仙、洞庭波、叶青青等经过。打过招呼,叶青青对湘江水仙道:“你还说他不是个风liu登徒子,这边与水若寒闹得轰轰烈烈,那边呢?今天下午他在7 班讲话的事在附庄啊可传得沸沸扬扬,成了笑柄啦!”叶飘零耸耸肩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正可谓三人成虎,百口难辨啊!”叶青青对他说道:“你也太不通人情了!大庭广众之中给全班讲话就讲话呗,哪有众目睽睽之下走到别人身前邀请一个女孩同去少林的?”叶飘零冷笑道:“我自无愧于天地,何惧众人之言!”湘江水仙在旁道:“哎呀,你们两个吵什么,师兄你别急,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大家开开玩笑而已。”说着四人道别而去。

叶飘零仍旧陪伴水若寒在月色下去取了雕,回来时但见济世居除了医疗班外,只有3 班和4 班还是灯火通明。于是信步来到4 班。李俊杰、易定军、伍扬名、白如霜和一个极高极壮足有二百多斤的大胖子一起讨论刀法。叶飘零知道他名叫唐献斐,初级班时暗器功夫居全庄之末,但到高级班后勤修苦练,风雨不歇,两年多后,一跃成为全庄之首,如今暗器功夫已在一般大成班弟子之上了。

叶飘零一进去,李俊杰便道:“献斐,你不用争了,问飘零吧!”叶飘零问道:“什么招数啊?”易定军道:“意心刀法第十三招‘心猿意马’,我们都说无招可破,只有暂避其锋,伺机反攻,不可强行化解,可献斐总说他可破解。”叶飘零道:“这一招理论上的确不能强行化解,不知献斐师兄有何妙策?”唐献斐大吵道:“怎么可能化解不了?你不信,我便化解给你看?”叶飘零点点头。

两人相对而立。叶飘零道:“献斐师兄,小心了!”以手为刀,东奔西走,晃起一圈白影,唐献斐只觉眼花缭乱,心浮气燥,不知叶飘零招式来自何方,当下便按他拟定的化解方法,一招从意心刀法中变化出的“忠贞不二”,专注于一点,连刀带鞘便往叶飘零原先位置上递去。

一阵疾风响过,唐献斐大叫道:“以静制动,不变应万变,这还不把你这招破了么?”忽然叶飘零身影停下,却是在唐献斐背后,伸手轻轻一按,唐献斐往前的冲势本来就未消去,这时被叶飘零一借力,更站立不稳,刀鞘在地上一支,眼看一个庞然大物便要砸在地板上。叶飘零忙在他肩上轻轻一搭,顿时将他摔下去的力道拨转,唐献斐这才站稳。叶飘零道:“‘心猿意马’这招似是而非,千变万化,本不能以常理料定其方位,与一般的招式似非而是不同,因此不能用普通法子化解。”

白如霜道:“那师兄啊,不普通的法子呢?”叶飘零道:“倒也不需退避三舍,只需心田空明,不遭迷惑,随机应变,料敌机先,自可化解。”白如霜喃喃道:“心田空明,不遭迷惑,随机应变,料敌机先?”那边李俊杰、易定军、伍扬名都已省悟,都是脸露微笑,只道:“不错,不错!”叶飘零点点头,使开那一式心猿意马,伍扬名一跃而起,意念全消,更不思索,目光中只有叶飘零右手掌缘一线,全身似无备而处处有备,不论叶飘零从哪一方向进攻,都在他的守御圈子之下。

两人一齐收手。那边唐献斐道:“我才不信‘忠贞不二’破不了心猿意马,叶飘零,我看该是你武学修为未到,不知此中妙蒂。这一招一定可以的!”叶飘零摇摇头道:“不可能的,除非你出手能比对方快上数倍,否则休想取胜。”唐献斐叫道:“不对,你没有钻研过我变化的这一招,不知道它深藏的奥妙,所以才会这样说。”

正说话间,慕容秋水从窗外走过,叶飘零霍的一下站起,转念一想,又坐了下来。易定军道:“叶师弟,你既然进了少林,为何还是如此之快回来?”叶飘零道:“我在全国是排名第四位,可是上面湖南还一个第一,一个第三的,每个省只能有两个参加集训,因此,我虽然能进少林,可专训生涯毕竟还是就此结束了。”唐献斐走过来,用力拍着他肩膀,对着天大声说道:“飘零,没事没事!失败乃是成功之母,一次小小的失败怕什么!”

李俊杰说道:“那殷师父不是极为失望啊?”叶飘零道:“他自然不可能甘心如此,现在想来已到了湖南武协去找寻汪剑民,让他去与中华武协交涉,把我保进去吧。”易定军道:“殷师父总是努力到底,决不半途而废。想当年阮随风也是差点不能进入国家队,还不是殷师父来到中华武协,在云飞扬面前拍案喊道:“若是随风不能位居国际一流之境,一切唯我是问!’云飞扬念在他一番苦心,网开一面,结果最后阮师兄居然夺取冠军居魁首,当时又有谁能料到呢?”

这时李俊杰、易定军都收拾好了经书,准备回家。叶飘零一边跟他们走出去,一边道:“这次进湖南队已经被照顾不少,现在又惊动湖南武协,若能进队,而不能进入国际一流,我不被湖南武协唾骂而死才怪!”唐献斐追上来,猛力拍着他肩膀大声道:“飘零,你要记住这一点,失败乃是成功之母,千万不要被一次小小的失败吓退!”

叶飘零点头道:“好啦好啦,我知道的。”当晚三人在李俊杰家里呆了一个时辰,叶飘零才回到烟霞峰来。但见特训场里四壁萧然,那日给慕容秋水丢弃的零食散落地上,早已发霉,当下拿起扫帚打扫一遍,又去提了水来冲喜一番,直到特训场中一尘不染,这才来到外室梅花桩上睡下,心中又悲又喜。悲的是从此以后便要告别这个近两年来朝夕相伴的练武宝地,喜的是今后自己要结束孤独流离的日子,能与众位同窗好友朝夕相伴了。一时间又想起离家一年,如今虽不能继续专训,但身入少林门下,也该回去禀报了。

第二日大早回到宿舍,曾哲、陆啸风、易海等刚刚起床。见叶飘零进来,陆啸风便抢着向叶飘零道喜。易海道:“叶师兄,我们搬宿舍,你的东西我全给你搬过来了,你都清点过了吧?”叶飘零这才想起一件事,问道:“以前的宿舍中,我在抽屉里放了一叠稿子,上面书写了我在衡山训练的刀法心得,足有万余字,你们把它放哪里了?”易海骇然失声道:“那是你的笔记啊,我以为是草稿,全给扔了。”他知道叶飘零在衡山训练,慕容附庄花了数千两的拜师费,来之不易,如今错把笔记当草稿,将如此珍贵之物扔掉,一时间只感手足无措。

叶飘零摆摆手道:“那就算了。”心中可惜的是那上面还记载了自己在祝融殿所作的数十首诗词,不过这事情说出来除了水若寒,谁也不会同感惋惜。他去见过了水若寒,说道:“若寒,我想回家一趟,只怕又有好久不能见你了。”水若寒道:“你是也该回去看看了,离家都有一年了耶,你父母该想你想得狠了,反正你也不要学艺,那就快回去呀?”叶飘零便把行李装在雁荡派所送的手提檀木箱中,准备归家。

谁知出附庄门口不到一里,迎面遇上殷仲,见他提着行李,忙问:“飘零,你这是去哪里?”叶飘零心中一跳,道:“马上就要结束专训生活了,我想搬到烟霞峰去,再在特训场睡上几天。”殷仲又是脸一沉,道:“你去烟霞峰该往西走,这明明是去南岳镇的方向嘛,难道你不是想私自回家么?”叶飘零见瞒不过,只得道:“师父明鉴,弟子许久不曾回家,如今留在附庄既已无事,也该回家看看了。”

殷仲脸色一沉,随即又缓和下来,道:“飘零,你做事总是率性而为,一点也不瞻前顾后。今天我要不是正好遇上你,你又闯出祸事来了。昨日下午慕容监察和你们高急班的总掌班梅平铭还找了我,说我还在纵容你胡闹,说什么你若结束了专训班的生活,就该和袁神、段思一样回到急修班,跟着大家遵守高急班的规章制度,共同开始学艺了。你这几天要是不在庄中,他们会有何反应,你尽可自己料想。”叶飘零道:“今年急修班也只有几天就要放假了,难道这几天我也得去么?”殷仲叹口气道:“他们怎能让你再继续在练武场上无事浪荡?但为师也不强求你此刻便回班,今年便任凭你意吧,只要人在这里就行了。明年你还是得跟着大家一起学艺,不要再自行其是了。”叶飘零心下郁郁不乐,道:“那好吧,明年再说。”殷仲卸下他的行李,道:“飘零,你尽管多等几天再回家,可能汪会长还有消息传来,说不准你可以参加国家集训。”叶飘零道:“好吧,既然如此,我便等放假再走。此刻我虽不回家,但我去叶英家里去看看总可以吧?”说着夺过箱子便走。

殷仲在后面远远叫道:“吃过午饭你要回来,今晚晚饭到我家吃。”叶飘零也不回头便叫道:“好啦好啦,弟子知道了。”提着箱子快步奔行里许,又绕回慕容附庄去,在洞真泉练习抓水气功。中午依旧去找水若寒,说了殷仲不让他回家之事,愤愤道:“不知道关那慕容秋风和梅平铭什么事,硬要把我留在这里空耗光阴,还要我回班学艺。”水若寒道:“他们本来就古板了些嘛,再说如今你是少林弟子,他们看你的眼光也与以前不同了。你再在外面游来荡去的,他们自然就怕你影响别的弟子,动摇军心啊!”叶飘零道:“我就不明白,我人又没变,以前我不回班,他们怎么能习惯,现在就不习惯了?”水若寒道:“因为你现在免试进入少林,他们是担心别的弟子抵受不了高压,心里不平衡啊。你又何必跟他们计较呢?”

两人吃过午饭,来到聚气厅里。两人并肩坐在巨石上,谈笑一阵,水若寒忽然踢到一物,低头一看,石底下一个记事本,早已满布灰尘了,过去捡起,见封面写着“叶飘零诗词集”,连忙捡起来,吹掉灰尘。叶飘零一见便满脸通红,原来那是自己高初班为慕容秋水所写,约有三四十首,连忙道:“哎呀,这个可不能给你看。”伸手便夺。

水若寒嘻嘻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嘛,非看不可。”一掠出了特训场,来到洞真泉畔,只听呼的一声,叶飘零落在身前。水若寒回转身子,抄起一把水便泼了过去。叶飘零挥掌拍出,水珠四散。只听水若寒道:“好啦,还给你就是了,你看你呀,急成那个样子,好像要吃了我似的。”说着把那本子扔了过来。叶飘零讪讪的笑了笑,道:“其实没关系的,不过是我那时尚不通格律,所写的诗词太过鄙陋,给你看了不是惹你笑话么?你要看,那就看吧。”接住本子,便要扔回去。水若寒笑道:“我才不要看呢。谁知道里面写了些什么。”说着便转过了身。

忽然旁边远远有人叫道:“飘零,梅掌班叫你。”叶飘零回过身去,来者乃是洞庭波。叶飘零道:“啊师姊,梅掌班找我什么好事?”洞庭波走近道:“若寒,你也在啊。明天下午是众位现在少林武当中的慕容附庄门下的师兄们回归的日子,要向我们递交接力剑。俊杰师兄、青青师姊,还有你我,乃是接剑的代表。”叶飘零道:“啊,原来如此。牧谦师姊不也极有可能能入少林武当么,为什么不让他去接剑呢?”洞庭波道:“只有四个名额啊,文才武艺班各两个。”

叶飘零便对水若寒道:“你在聚气厅等我,我去去就来。”水若寒道:“不用了,我回本班去吧。”叶飘零道:“那也好。”跟着洞庭波来到众位师父所在的高急班授功厅。梅平铭说了一番话,跟洞庭波告诉他的也没什么两样。叶飘零耐着性子听完,回到聚气厅去。

第二日,慕容附庄召开大会。石天星、袁克凡、殷赢、卓廉、郑聿嫣等十多个数年来慕容附庄考入少林的弟子均已赶回,陆续登台。而初级班高级班每一年段都派出了四名将来有望进入少林武当的弟子站在这干师兄背后排成一排。李俊杰、叶青青、洞庭波、叶飘零四人依次站在中间。哨声一响,慕容秋风宣布大会开始。

剑器班众弟子歌舞声中,袁克凡、郑聿嫣两人各持慕容附庄的接力剑的一端,走到台前。那郑聿嫣乃是去年医疗班中的第一位高手,医术出神入化,曾在去年七月于国际医术专项大赛中夺取冠军桂冠,成为了专项比试中来自衡山城本地第一个也是慕容附庄建庄以来第一个获得国际一流奖的选手。李俊杰、叶青青并肩走出,向两位师兄躬身及地,施下礼去。袁克凡、郑聿嫣各伸一手,扶起两人,珍而重之的将接力剑递过。台下一起欢呼。紧接着洞庭波越众而出,吐语如珠,向台下慕容附庄四百师长、三千弟子表明决心。四大高手之中,虽然叶飘零已经是少林弟子,但他向来行事独树一帜,不能成为众弟子表率,因此在台上无事可为。

交换了接力剑,慕容附庄众弟子载歌载舞,预祝明年全国通才比武成功。一片热闹之中,叶飘零悄悄下台,寻找人群中深藏心底长达三载的身影。只可怜众里寻他千百度,到头却是一场空!就连水若寒的也不曾见到。

第二日,慕容附庄高急班也放假了。叶飘零自雁荡归来,始终未能与慕容秋水交换只言片语。而此时练武厅中人去楼空,叶飘零收拾行李,头戴逍遥巾,身着银丝袍,斜背夫差剑,踏着茫茫白雪,孤零零北归洞庭,回到家来。回头望着雪地上那一道孤独的长长的足迹,想起曾有一日若寒与自己相约今年她回绍山老家的时候与自己同行,可通才比武已近,她却无瑕陪同了。

夕阳斜照,渐渐看见那熟悉的低矮的竹屋被压在沉甸甸的雪层下。那站在竹屋前望着雪花纷飞的妇女,却不是母亲是谁?红日西斜乳燕回,侬家小院又生炊。慈严拄杖门前望,可见儿郎道上归?辛如月看见儿子归来,拾步抢上。叶飘零不觉叹道:“一生多少功名事,尽在离家四载间。谁道还乡需衣锦?归来慈母便开颜。”拜过父母,在家中一连十日,倍言水若寒之德。四年来头次在家中连续住上十天以上,飘零呵飘零,目睹家中四壁萧然,众农夫面黄肌瘦,生活维艰,难道就真能安心住下么?

此时外婆陈翠莲已于十月自己正在祝融峰集训时过世,辛如月和慕容附庄恐他分心,一直都瞒着他,直到他此次归来辛如月才告诉他。叶飘零无言,初级班时每回散学他都到外婆家坐一坐,陪着外婆聊聊狼啊狗啊之类的故事。外婆每次也会那些晚辈们孝敬的糕点给他吃,自己在旁喜滋滋的看着。可是当她临终闭眼之际,却看不到自己最喜爱的外孙!为了争取那国际一流奖,连亲情也要放下么?他虽不怨慕容附庄,对殷仲却不由得又多了一丝不满。

“爸,妈,孩儿委实不愿出外,宁愿在乡村里终老,即使潦倒一生,也不愿四海飘零,寄人篱下,无枝可依!”这等言语虽然说过一千遍一万遍,可到得正月初八,叶飘零仍是不得不起程南下,临行前带了一些老妈亲手做的糕点。回到附庄,拜了慕容龙、孟捷吟、殷仲,来到宿舍楼,易海、陆啸风、曾哲等均已到达。

此后叶飘零应殷仲之请,为下两届刀训班讲授大成双刀破阵术。只讲了一次,殷仲便大为惊异。原来叶飘零所有刀法中最擅长的便是双刀破阵,而他口才又好,思路又清晰,加上这几年来与刀训班弟子多有切磋,竟然成了个做师父的好料子。殷仲不觉暗喜,这样子不需要慕容附庄多耗银两前往衡山请动胡定国他们,自然慕容秋风等人的闲话也会少很多。而水若寒对于掌法也颇有疑难。叶飘零尽力帮她破解。虽然他对掌法所知已疏,但水若寒说得没错,他触类旁通,举一反三,区区文才班的掌法毕竟能难住他的还是较少。

新的一年授艺开始,近来叶飘零到处教人刀法,实在累得很了,于是趁着某日想睡个懒觉。正要入梦,殷仲推开门走了进来。叶飘零连忙坐起,问道:“师父,有事吗?”殷仲道:“飘零,你退出刀训班已经月余了。可你还没把特训场和邺侯书院的钥匙还给附庄,慕容秋风、梅平铭等人都已多有非议了。你知道吗?”叶飘零无言,走下床来。这一天迟早是要到来的,可特训场他一手经营,如今里面已是十八般武器俱全,自己铺在那边的床位尚未撤去,今日却真要永远离开了。自己自进湖南代表队来,费了许多心血,写了万余字的《嵩山派大成班与慕容附庄刀法精要对比》,希望能对慕容附庄急修班的师兄弟们有所帮助。但此刻尚未完稿,原本希望再去邺侯书院钻研,然后这部书真要半途而废不成?

殷仲道:“飘零,我知道你对特训场已有了很深的感情,只是跟你说一声而已。如果你真的还想进特训场,你可以找啸风。本来聚气厅的钥匙你也要还了,不过为师跟慕容秋风等讲清楚了,刀训班训练少不了你带队,他们才让你继续在聚气厅呆下去。那个特训场……”叶飘零心下冷笑:“慕容秋风啊慕容秋风,你的监察室我也能出入自如,何况邺侯书院与特训场,我纵然退出了刀训班,可你真能阻挡我进入邺侯书院和特训场么?”从身上解下钥匙,凝视了许久,终于递给了殷仲。

殷仲接过,说道:“飘零,快去班上学艺吧,否则迟到了,梅平铭又该找我麻烦了。”叶飘零点点头,只得上练武楼而来。想自己未曾保送少林时,四处游荡尚且无人管束,不料身属少林后,反而更加不得自由。

此后他虽回到班上,只是心不在练武厅中,终日神不守舍的胡思乱想。每日等到散学吃过晚饭,便在练武场上游来荡去,仰望天上浮云变幻,俯视地上花草枯荣,陪水若寒取过雕后,估摸着慕容秋水已经回去,便来到3 班,望着慕容秋水的座位出神。又有魏安屏、秦小奕一干人,每日中午与他讨论切磋刀法。不觉十数日过去。

这日散学,他照常上楼,来到3 班,练武厅里稀稀落落坐着数人。叶飘零也未在意,摇摇晃晃踱步进去,一人身着红棉袄伏在桌上睡觉,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见着叶飘零,两人都是一怔。红妆胜火,柳眉如叶,却还是昔日那翠影红驹的凌波仙子慕容秋水,由于今日功课较多,回家较晚。叶飘零默然半晌,轻轻退出,在门外徘徊良久,终于下楼离去。又忍不住来到马厩外边,只盼再见慕容秋水从马厩经过。

约莫等了半个时辰,慕容秋水果然下楼来。叶飘零隐身柱子后面,望着那昔日的俏佳人乘夜色、策红驹翩翩而过,消失在丛林中,不觉心为之碎。走出马厩,但见夜空中数点寒星分散各处,身周一片漆黑,不由得轻叹一声,坐在石上低头出神。

忽然之间,有人在身前轻轻道:“喂!”他抬起头来,一张若隐若现的脸上满是幽怨,却不是慕容秋水是谁?叶飘零心一跳,站起身来,只道:“你……你……”饶是他在讲堂上滔滔不绝,不假思索,此刻却说不出一个字来。慕容秋水轻声道:“我知道你一定会在这里的。”将一张字条塞到他手里,转过身子,疾奔而去。

叶飘零一跃而起,冲到练武楼下,不及进去,便在窗外就着昏暗的烛光展开了那张字条。娟秀清新的字迹映入眼帘:“自忖负君良多,愧疚终生。回首前尘,念君一番苦心,此心焉能无意?然而小妹十数年来,唯念少林,自问资质悟性俱非所望,与君相比,若萤火之光比皓月之明,一锄之坑比海洋之量,不知何日方能得遂己愿,拜入少林,与君同列,方不负平生之志也。丹心若此,书不尽言。”叶飘零眼泪滚滚而下,数年来苦苦纠缠,干扰慕容秋水多少,又有谁能算清?思绪绵绵,忽然间仰天长啸,心下暗暗发誓:“师妹啊师妹,师兄这一年穷思尽力,非把你送进少林不可!”一旦下了这个决心,便不再流泪,径自回到宿舍楼去了。

第二日,叶飘零学艺一天,散学后陪水若寒取过雕,回来找到慕容秋水,说道:“慕容师妹,你真的下定决心要入少林了么?我听说几乎没有女子报考少林的,为什么不入武当呢?”慕容秋水道:“你真的觉得武当比少林好?”叶飘零道:“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听说少林训练极其残酷,在那里的弟子过的几乎不是人过的日子。我担心你进去后身体会抵受不住。”慕容秋水道:“少林是第一大派,我一定要入少林。”抬起头又说:“可我实力与少林实在相差太远,要入少林,谈何容易!”

叶飘零道:“如果你当真决定了,我一定会全力帮你。以后你的刀法这一门我就包了。”慕容秋水道:“多谢师兄。”叶飘零道:“师妹,你如今是如何练武的?”慕容秋水道:“我在家里总是读不进经书,可也没法子。这里的练武厅稍微晚点就全关门了。平常练习多半在磨镜台上。”叶飘零点点头,道过别,自回聚气厅和众刀训班的师弟们切磋刀法去了。

待众师弟走后,叶飘零又把聚气厅仔仔细细打扫一遍,第二日找到慕容秋水,说道:“师妹,如果你觉得家里读不进经书,就到我们聚气厅来吧。”慕容秋水道:“那殷师父会不会说……”叶飘零道:“无妨,一切由我担待就是。”当晚慕容秋水来到聚气厅中,叶飘零把钥匙给了她,随后为她详解高级班刀法。直至深夜才送慕容秋水归去,直到掷钵峰半山亭,慕容附庄家属区门口这才返回紫盖峰。

半路寻思:“这般私自让师妹呆在聚气厅,恐怕真会给殷师父带来麻烦,得想个法子才好。”于是回到宿舍,见陆啸风正伏案疾书,便道:“陆师弟,你这般晚上在宿舍里研读经书,人来人往的,能学得进去么?”陆啸风道:“也还好吧,只是有时候来的人太多,只好出去练武,平常没人的时候在这里读读经书,那也没什么?”叶飘零道:“不如以后我跟慕容掌门、殷师父说说,你们以后都到聚气厅去读经吧。”陆啸风猛地抬起头来:“这样可以吗?”叶飘零道:“为什么不行?你们都是专训班的弟子,我们退出后,本来就该轮到你们入主了。”陆啸风大喜,道:“真的可以去么?”

叶飘零点点头,正待说话,曾哲走了进来,道:“去哪去哪?我也要去。”叶飘零道:“以后咱们都去聚气厅温习功课吧,在这宿舍里多不好。”曾哲欢天喜地的道:“我早想找个清净地方读经了。如此最好。”

于是叶飘零第二日向慕容龙反映了住宿弟子晚间没有读经的清净之所。慕容龙当即同意将聚气厅暂且作为住宿弟子读经之处,直到新一代刀训班弟子进来修练内功为止。于是当晚聚气厅中,陆啸风、曾哲、易海、诸葛靓等人都来到聚气厅中。刀训班在这里留了十张桌椅,加上叶飘零与慕容秋水还有四个空位。从此叶飘零每晚陪水若寒取过雕后便匆匆赶回聚气厅给慕容秋水讲授刀法,有时也切磋一下剑术。每晚在洞真泉畔,两人对拆半个时辰,以增进对武学要旨的理解。而午饭的陪同者也由水若寒变成了慕容秋水。

这日,叶飘零刚刚起床,慕容秋水忽来告知:“叶师兄,今天慕容山庄来了招徒人员,要附庄推荐几个弟子去慕容山庄,他们可考虑免试录取。现在梅掌班考虑了潘玱、秦小奕、曾少华和我四人。你说我是去还是不去?”叶飘零沉吟道:“有这等事?慕容山庄乃是江南第一大门派,在武林中实力仅次于少林武当,如果你能免试进入,省去这后四月的辛苦,却也不错。”慕容秋水白了他一眼道:“那我进入少林的夙愿怎么办?”

叶飘零对自己的事情虽然冲动,这时考虑到师妹的前途倒冷静得很,听他说道:“师妹,这关系到你一辈子,可不能随性而行。进入少林谁也不能打包票,就算是俊杰师兄我也不能给他打这个包票。你要是万一有个闪失,这边却误了进入慕容山庄,那可如何是好?”慕容秋水道:“那这般说来,我是不能选择进入少林了?”

叶飘零摇头道:“当然不是。我是让你好好考虑清楚。只要你有这个决心,我自然全力支持你考取少林。这样吧,你暂且别作决定,我去问问师父们,明日再说。”慕容秋水点点头去了。

叶飘零来到授功厅,向徐锦要了林牧谦、慕容秋水近段的测试资料,又向其他师父要了李俊杰以及袁克凡、殷赢、卓廉等人的记录,都画了曲线,来到傅云清处向他请教该当如何决定。傅云清大声道:“当然是报少林了!离通才比武还有四个月,她已有如此水平,自然要报少林,怎能放弃?”叶飘零道:“可万一有甚疏忽怎么办?”傅云清站起身来,望着窗外,举起双手,朗声道:“人生难得几回搏,既然走出了第一步,又岂能怕输?何况,我慕容附庄英才济济,只要能进全班前十名的就有实力考取少林武当,慕容三小姐在3 班至少是前五名,还担心什么!”

叶飘零这才想起傅云清一向是竭力鼓动众弟子报考少林武当的,自己来问他,答案都应该事先知道了,何必多此一举。于是带了曲线,来问医疗班掌班师父谢海涛。谢海涛道:“这事的确难以把握,一定不要操之过急。看这孩子大概在武当边缘上,要上少林还有点差距,不过也不是不可能。去慕容附庄呢,那就稳妥多了。”叶飘零心想:“这我也知道啊。”

谢海涛继续道:“当今只有家住北京的弟子考入少林武当极其容易,如果三小姐能在北京参加通才比武,那么进入少林就十拿九稳了。”叶飘零恍然大悟,连忙拜谢,回到宿舍,又给殷赢写了封长信,让他帮忙给拿个主意。

晚上见到慕容秋水,对她说了谢海涛的建议。慕容秋水不觉失笑道:“我家只是慕容氏的远门一支,哪有那么大的能量转入北京去?”叶飘零道:“那我就担心你在这里难保万全。”慕容秋水想了一会,道:“师兄,你不用劝我了,我决定了,要冒一冒险,拼上一拼。”叶飘零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尽力而为吧。”两人走入聚气厅。

时日过得甚快,不觉到了新历四月,离全国通才比武日近,慕容附庄终于腾出一栋备战楼,专供高急班弟子晚上在此温习功课。慕容秋水嫌那边人多,而且熄灯较早,每日黄昏一散学便来到聚气厅中刻苦钻研。而每日晚间,叶飘零跟水若寒取过雕后,在备战楼停留一个时辰,与各同窗切磋刀法,然后再到聚气厅陪伴慕容秋水一个时辰。

正是花红日暖之际,叶飘零浪荡练武场上,望着那夕阳西下,繁花似锦,闪闪生光,回想这两月来如梦时光,眼见慕容秋水刀法大进,在三班已只比李引稍逊一筹,堪堪与林牧谦并驾齐驱,不禁既感且慰。来到聚气厅,慕容秋水也已来到,见他到来,两人相对一笑,各自坐下。

一连个半个时辰,叶飘零虽尽力克制,自难免呆呆凝视慕容秋水之举。随后两人来到洞真泉畔,叶飘零陪慕容秋水对拆了数十招剑法,直到慕容附庄将要闭庄,两人这才回来收拾经书,慕容秋水道:“叶师兄,今日你不用送我了。昨日你送我到家,我爹见了,说太麻烦你,所以他今天会来接我。”叶飘零道:“那我送你到门口就是了。”说着来到马厩,叶飘零替师妹牵了红马,穿过夜色,来到庄门。

灯光辉映,远远望见马道上一个身材魁伟的白衣年轻人站在一匹马旁。叶飘零道:“师妹,你爹看上去好生年轻,真以为他只有二十多岁呢!既然你爹来见你,我就不送了。这一段时间你觉得学武效率如何?”慕容秋水道:“比家里好多了。一到家里,我看着床铺便想睡觉,看着零食便想吃,看见父母便想和他们聊天。这里清幽寂静,又有你陪练,我在此学武真是获益良多。只是……”叶飘零急道:“只是什么?”慕容秋水低着头,轻声道:“我这几天来读经的时候见到你……见到你,我就会分心,再也静不下来。”

叶飘零心念急转,眼见慕容秋水跃上红马,来到父亲身旁,父女两人交谈两句,回过头来看了一眼,两骑并肩驰去。剩下叶飘零伫立清萧,良久良久,铁蹄声声才缓缓低沉下去。当明月渐渐西沉的时候,那洞真泉畔,夜雾凄迷,寒星稀落。雾中那孤独的人影抱膝对月,气如车轮,运功虽久,仍止不住思如潮涌。他满头乱发,面上污秽,却隐不住眼中挑战群雄的豪气。可就是同一双英气勃勃的双眼中,射出的光芒却又是那般的疲倦与寂寞。他从雾中仰望那紫盖峰腰,但见一座小楼孤立苍穹之下,昏灯映在窗帘上,隐隐似有一个人影坐在帘后奋笔疾书。可怜进入大成班的一座独木桥,耗尽了多少少年英才的热血青春!

泉水潺潺,却更反衬出黎明前的寂静。雾中人的头发、衣衫、额头均已湿透。东方,终于显出了一丝曙光。叶飘零轻轻的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四肢。

“师妹,你放心。你若见到我就分心,我答应你,我会消失的。但我不会离开,我会留守在外面,保持那里的清幽,你放心,绝不会有人来干扰你的!”

雾气渐渐褪去,一轮骄阳缓缓升起。叶飘零长吁一口气,回到宿舍楼。虽然一夜运功,只是心中杂念一直未止,因此他也颇为困倦,于是当大家去学艺的时候,他却躺倒在床上,只盼今日梅平铭、慕容秋风不要又逼迫殷仲来扰他清梦。

也许今日两位大人贵人多忙,叶飘零这小小心愿倒也实现,中午起床晚了,没陪慕容秋水去吃午饭,信步游荡之时遇上水若寒。这时叶飘零已有多日未陪她去取雕了,募地相逢,两人都甚是惊喜,便一道出去吃饭。

两人来到“患难饭庄”,点了几个小菜和一盘牛排。叶飘零说起要避开慕容秋水,守护在外之事,水若寒骇然道:“叶……你真打算这样子么?你可知道,一个人守在外面不得自由,是何等的寂寞无聊?”叶飘零点点头道:“我知道,那样子长期的守护,一个人无事可为,时间有多么难以打发,可我也没法子。我怕我一离开,有人会在聚气厅外吵闹,干扰了师妹。”水若寒摇摇头,道:“这样子你可受苦了。”叶飘零凝视着她,道:“你放心,我已经习惯了孤寂无聊的生活。”

两人吃过午饭,水若寒知道虽然每月慕容附庄仍发给叶飘零十三两白银,可叶飘零今年来出手越来越是大方,以致渐渐入不敷出,于是抢着付了帐。两人并肩返回慕容附庄来。

当晚聚气厅里,叶飘零对慕容秋水道:“师妹,为了不干扰你,从今而后我会在你温习功课时消失,闭庄前半个时辰,我会在洞真泉安排我师兄用我的吴王夫差剑跟你对拆,这样子行吗?”慕容秋水点点头。叶飘零退出聚气厅来,搬了一块圆石,离厅五丈坐下,仰望着明月升天,感念着韶华如水,满心里只剩一片温柔。

不知过了多久,叶飘零见慕容秋水走出厅,向洞真泉畔行去,便蒙了脸面,改了衣衫,梳了头发,展开轻功,急赶往洞真泉。只见慕容秋水站在泉水之畔,衣袋飞飘,水珠四溅,当真是佳人如玉,绝代风华。叶飘零发痴半晌,一声轻叱,飞身掠出,夫差剑出鞘,疾往慕容秋水面门点去。慕容秋水口中说道:“你便是我飘零师哥的师兄么?”轻飘三步避开来势,反剑相攻。

叶飘零见她改口称自己为师哥,心下甜蜜,大为受用,不敢出声答应,只点了点头,展开高进班的轩辕剑法,跟她斗在一起。慕容秋水还以高急班的高级紫电剑法,心下暗赞:“师哥所交朋友,果然俱非凡响。这一路寻常的轩辕剑法,竟生出如此多的变化,深得师哥刀剑合一的要旨。”

两人拆了剑法,又试刀法。叶飘零以剑做刀,跟她拆了三四十招,又换为掌法。说到掌法,叶飘零的领悟远逊于慕容秋水,只被她打得左支右绌,满头大汗。

两人收手,慕容秋水施礼道:“辛苦师兄,请随我出庄,让我爹亲自向你道谢。”叶飘零摇摇头,躬身还礼,忽然跃起,一溜烟似的回到宿舍楼,换了衣衫,打乱头发,戴上逍遥巾,又往聚气厅赶来。稍候一阵,慕容秋水收拾好经书走出,叶飘零这才迎上,微笑道:“师妹,今晚效率如何?”慕容秋水道:“很好,多谢师兄关心。”

两人并肩牵了马,走出附庄。叶飘零目送慕容秋水和父亲回去,自回庄中,这次他知道了慕容秋水当面虽只淡淡的叫自己做叶师兄,似乎与旁人毫无分别,但背后却称自己为飘零师哥,当真按捺不住心下欢喜,即使走在练武场上,也是蹦蹦跳跳的,只觉一晚苦候,全不枉了。

这般数日一晃而过,马上便要到五一放假之期了。除了高急班初急班只放三天外,其他慕容附庄弟子均有七日假期。

四月三十这日,易海、诸葛靓诸人均已归家而去。殷仲却来给了叶飘零两封信,一封是殷赢回的,一封是韶山派的姑妈送来的。叶飘零展开殷赢的信:“叶兄弟,弟妹欲入少林,愚兄窃以为不可。高急班时看少林,有若坐在地狱望天堂,进了天堂方知天堂地狱原是一般。同门师姊妹来此,只因课业繁重,均已面带菜色背微驼,环眼麻点血丝多。少林女子一回头,吓倒江边一头牛。少林女子二回头,长江桥断水倒流。如此之地,弟妹焉能涉足?”叶飘零摇摇头,这殷赢来到少林之后,调侃之性丝毫不改。

另一封是韶山派任教高级班的姑妈的。自从父亲叶阳天四十年前被爷爷过继给叶家后,就一直未与姑妈有过来往。但去年,自己最困难的时候,姑爹姑妈曾从湘潭来到衡山,安慰了自己不少,又给自己留下了五十两白银。那时自己出手已极为大方,因此每月十三两银子已显得不够,就是靠这五十两才又支撑下来。这次姑妈来信,就是希望侄儿五一时能去湘潭看看。

叶飘零看完两封信,好好拟了明天一下的安排,一摸钱袋,不觉又是一怔,原来连日来与慕容秋水在外吃饭,早把这个月的银两花得干干净净。

这时有人敲门。他忙开门一看,原来是李俊杰与温芬。温芬说道:“叶师弟,你好久没去过我家了,今晚和李师兄、易师兄一起去我家吃饭吧。”叶飘零点头道:“好呀,我还正准备去你家玩呢。”说着关了房门,三人叫上易定军,上了紫盖峰,来到温芬家中。李家、易家、温家都在一处,最远相距不到半里。

吃过饭,四人又在一齐聊了一阵,叶飘零这才下山来。只在山腰,便远远看见慕容附庄里灯火全无,心中一跳:“莫非慕容师妹今日没来?是不是她假期都不来了?我有三天不能见她么?”疾步奔下山来。

刚刚来到练武场上,便见一颗火光闪起,聚气厅里亮堂起来。叶飘零舒了一口气,心想:“慕容师妹毕竟还是来了!”转入聚气厅来。偌大一个厅中,便只有一个娇娇弱女独伴孤灯之下。叶飘零悄悄来到慕容秋水身后,但见她那满头乌黑的秀发中已是隐隐透出几根银丝来。慕容秋水轻轻回头,看见是他,微微一笑。

叶飘零万般怜惜,说道:“怎么多了这么多白发?唉!”伸手到她头上,轻轻拔掉一根银丝,放在掌心。慕容秋水展颜一笑,低下头去。叶飘零道:“师妹,我姑妈来信,明日我要去趟湘潭,你自己来这里吧。我一定会晚上赶回来的。”慕容秋水轻轻嗯了一声。

叶飘零轻轻走出,坐在那块圆石上,呆望着聚气厅的灯火。忽然一声风响,一个人影从头顶掠过。叶飘零心念急转:“何方高人夜探附庄?”站起身来。忽然练武场上隐隐传来尖叫声。叶飘零回头望了聚气厅一眼,循声奔去。

这时假期既到,练武场上一片漆黑。叶飘零奔到场心,只见一名女师父正被空色和尚逼得连连后退,不断摇头。叶飘零轻叱一声:“大胆凸驴,竟敢擅闯慕容附庄!”夫差剑在手,一个箭步纵上,当头便劈。空色回过头来,念珠串飞起,叶飘零手上加劲,念珠四散飞出,化为粉碎。

空色大骇,未料到一年不见,叶飘零武功已到了如此地步,只吓得落荒而逃。这人轻功也真厉害,转眼间便在七八丈之外。叶飘零大喊:“往哪里走?”随后便赶。此时叶飘零武功虽已在空色之上,但轻功一道,相差并不远,追出两里,空色在山道中左一晃右一闪,没入林中,影踪不见。

叶飘零只得返回,来到马道上。湖南这边向来喜欢夜间生活,此刻两边集市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各种小吃摊点的叫卖吆喝声此起彼伏。叶飘零正行走间,忽然听见有人叫他。转头一看,原是路边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丐婆。听她说道:“小朋友,我三天没吃饭了,你能借我几吊钱买些东西吃么?”叶飘零早已身无分文,听了这话便傻眼了,半晌说道:“老婆婆,你稍等一下,我还得去拿钱。”

说着奔向路边一个衡山武协的驻扎点,来到窗前,对一名武协人员说道:“刚刚晚辈遇到一个老婆婆,已经三天不曾进米。她向我借钱,可我实在是身无分文。您既是武协中人,应该可以想法安顿一下她吧?”那武协人员漫不经心听了一阵,白了他一眼,冷笑道:“你良心倒好,什么老乞婆?这年头丐帮财源广进,不断扩招,鱼龙混杂。而且不知多少人乘机混水摸鱼,好好的活计不干,终日冒充丐帮弟子招摇撞骗,你不见大街上到处都是乞丐,武协哪里管得过来?”

叶飘零无法,四处张望一阵,看见一僧一道从街上走过,忽地省起:“空色与那廉道人向来形影不离,怎地这次不见那道士?糟了,莫非是调虎离山计!”一想到慕容秋水有危险,顿时大急,拔腿往慕容附庄便奔。

来到聚气厅外,但见灯火依旧。他站在门外,不敢入内,一颗心噔噔只跳,生怕一进去便见到慕容秋水披头散发的情景。好半天才一咬牙举步进去。只见慕容秋水好端端的在那里读经。叶飘零呼呼喘气,知道自己多疑了,喉咙口一颗心终于掉了下来,一时间只感头晕脑胀。

慕容秋水回头笑道:“叶师兄,你怎么了?”叶飘零定定神,道:“师妹,我是见到一位老丐婆可怜,没钱吃饭,可我又没带钱给她,所以急奔回来取钱的。”慕容秋水道:“你这么傻啊?那老婆婆难道会等你给她送钱去吗?”叶飘零道:“她等不等那是她的事情。我自己做事总得无愧于心。”慕容秋水道:“好啦。你现在身无分文,明日难道跑着去湘潭啊?我这里带了十多两银子,你全部拿走吧。”说着把钱袋递给他。

叶飘零除了在雁荡山拒绝入门,这辈子只怕也没推辞过什么,当下接了钱袋,转身又奔回集市。但见集市上依旧是人来人往,哪有那老婆婆的踪影?叶飘零环顾四周,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妈,就买那件吧,别多说了。”叶飘零不觉脱口叫道:“若寒!”

一个低着头的女郎转过身来,正是白云仙子水若寒,见了叶飘零也是一怔。叶飘零奇道:“你怎么会跑这么远,到这里来?”水若寒道:“我陪我妈满山里买衣裳,怎么了?”叶飘零跺脚道:“哎呀,我的个师姊呀,现在都什么时候了,离通才比武只有两个月了耶!你还如此悠闲的在街上晃荡,唉!”水若寒低头道:“你别生气,我回去好好用功就是。”

旁边那个妇女还在跟衣店老板说话,一直没理会这边。叶飘零问水若寒:“你妈?”水若寒点点头。叶飘零便叫道:“阿姨!”那妇女还在讨价还价,未曾理会。水若寒扯着母亲袖子道:“妈,你别只顾着侃价了。”那妇女回过头来,看见叶飘零忙道:“啊,你好,若寒,是你同学?”水若寒道:“妈,他就是万点刀光红叶飘零啦!”水若寒之母忙点头:“原来是他,听过听过,叶少侠啊,以后有空到我家来玩啊!”

水若寒将叶飘零扯到一边,低声道:“你怎么又到这边来游荡了?”叶飘零道:“慕容师妹正在聚气厅中温习功课呢。以后你要有空你就来这里吧。反正慕容师妹有她爸接她,你家那么远,我送你回家便是。”水若寒嫣然一笑,道:“忘了告诉你了,我家现在又暂且搬到集贤峰下黄庭观了。”

叶飘零道:“啊,那现在你距慕容附庄不过七八里路了啊。”水若寒笑着点头,道:“我没有离家多远,你不会骂我了吧?”叶飘零道:“师姊啊,可你真到了非常时期,时间一定要抓紧的。”水若寒颔首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叶飘零当下辞别水若寒和其母,奔回慕容附庄来。换过衣衫,蒙上脸面,在聚气厅外守护一阵,然后跟在慕容秋水身后来到洞真泉。两人对拆半个时辰,各自归去。叶飘零换回本装,送她出庄。慕容秋水留下自己枣红马,与父亲合乘一骑而归。当晚一夜无事。

第二日天还未亮,叶飘零起床,穿上水若寒所赠的侠士装,斜佩吴王夫差剑,骑上慕容秋水的枣红马,奔往韶山。奔了两个时辰,那马虽然神骏,脚下也慢了下来。叶飘零爱屋及乌,疼惜宝马,当下喂了五钱银子的上等草料,展开轻功,继续投北。那马空身跟在后面。

临近中午时分,终于到了韶山滴水洞。原来他姑妈刘镜英料定他必是今日赶到,早叫女儿顾彬彬在滴水洞前相候。却说这顾彬彬此时年不过十一,稚气未脱,却也已长得极为清秀。她奉母命在滴水洞前等候了半个时辰,老大不耐,便要寻思偷懒逃开。正要起行,只见一人一骑如飞而至,到洞前停下。看那人身材魁伟,头戴逍遥巾,全身白衣胜雪,满头乱发,宽额阔顶,双眼精光闪闪,腰间一柄三尺青锋剑。

顾彬彬最初以为来者便是表哥,待见到这人,老大不高兴,撅起了嘴:“飘零哥哥学刀多好,这家伙干嘛学剑?”叶飘零见滴水洞前蹲着一个小姑娘,长发披肩,睁大眼睛望着他,手中拿着一根草,一副要打人的模样。他早听说表妹行事素来不守规矩,心想恐怕这不顾形象的只怕就是表妹了,脱口叫道:“是彬彬妹妹么?”

顾彬彬站起身来,走到他身旁,道:“难道你这学剑的居然是我飘零哥哥?”叶飘零仰天大笑:“刀剑作为兵刃虽异,但论武功招式却无二致。我佩的虽是剑,学的却是刀。彬彬妹妹,快带我去见姑妈。”顾彬彬盯了他两眼,道:“走吧。”

两人走了里许山路,顾彬彬道:“飘零哥哥,我走不动了。今天上午啊,都晒了很久的太阳了。”叶飘零道:“那就上马吧。”顾彬彬喜笑颜开,道:“好。我要上去。”叶飘零在她后腰一托,把她放上马去,左手牵着缰绳,右手扶着她,生怕她摔下来。

顾彬彬道:“你松开手嘛,虽然我没骑过马,但看也看多了嘛?”叶飘零微微一笑,松开了手。顾彬彬两腿一夹,那马立即前奔。顾彬彬在上竟是稳如泰山,忽地回头笑道:“飘零哥哥,追得我上么?”话犹未毕,座下马忽然止步,顾彬彬往前一冲,被叶飘零伸手扶住。却是叶飘零一跃赶上,伸手按住那马,顿时教它前行不得。

顾彬彬一笑下马,带着叶飘零前行。叶飘零寻思:“今晚还要赶回衡山。骑马虽然轻松许多,却比我直接奔跑要慢,不如让这马自己先回去吧。”于是遥指南方,连说了几声“慕容三小姐,慕容三小姐”,那马极有灵性,果然便往南奔去。叶飘零跟顾彬彬回家。姑父远行株洲,叶飘零便拜见了姑妈。吃过午饭,下午刘镜英带他去理了个发,洗了个澡,姑侄俩便在客厅聊天。刘镜英道:“彬彬,飘零哥哥远来,你弹琴给他听。”顾彬彬实在喜欢这个天上掉下来的胆敢随便给她骑马的哥哥,当即便捧出瑶琴,轻奏一曲。

叶飘零心摇神曳,道:“姑妈,彬彬小小年纪,瑶琴却已过了九级,放眼当今,已是罕有人及了。她将来可是要参加瑶琴专训么?”刘镜英道:“她也不是专学琴艺,其他武艺也都还可以,我倒盼她将来能像你这般参加一个专项比武,进取少林武当,那我也安心了。不知慕容附庄正规专训班将什么时候成立?”叶飘零答道:“大概下半学期就正式招徒了。”

刘镜英道:“这就是了,我跟你殷师父商量过多次。到得她进高级班时可能就要报考慕容附庄了。”叶飘零点头道:“这是最好。慕容附庄下半年便可以开始全省招徒了。”刘镜英道:“你最近手头是否非常拮据?”叶飘零道:“小侄还没出去赚钱,就靠附庄每月十三两白银,不过有朋友们照顾,一般没什么事。”

刘镜英道:“你这几年真多亏了附庄和殷师父。少林寺的学费还没想好解决?”叶飘零道:“到时候自然有法子吧。”刘镜英点头道:“你有这个志气就好。想我那时候报考衡山派大成班时家里正揭不开锅,后来不也熬下来了。当然那时候大成班根本就不收费。你自己努力一下,但也不要太担心金钱上的问题,多花点精力练武,争取早日出国求学。”

叶飘零道:“我听师兄说过,少林派第一流的出国,第二流的在国内开宗立派,三流的继续读取二级直修班或三级专修班,只有四流的才为别的门派办事。”刘镜英道:“你也是挑战过全国英才的,千万不要自满,半途止步,一定要成为第一流的人物。”

姑侄俩聊了半个时辰。叶飘零站起来道:“姑妈,我恐怕是要走了。”刘镜英道:“走?现在天色将晚,你还要回去?”叶飘零道:“是啊。我全力奔行,这两百里大概也只要一个多时辰够了。”刘镜英道:“什么事情这么急?非回去不可,当然在这里住上个几天再说。”叶飘零道:“姑妈。我答应了人家,一定要赶回去的。我怕她今晚会在附庄等我呢!”

刘镜英留了一阵,见叶飘零执意要走,便道:“既然要走,那你现在就得起程了,便弄得太晚才到。回去好好洗个澡,休息一下。”转身入内,端出五十两白银,又捡出几件侠客衫,都交给叶飘零,好好嘱咐一番,母女俩送他下了山。

叶飘零一看天色,已经不早,当即展开轻身提纵术,沿路狂奔。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聚气厅外,慕容秋水在石桌上摆了饭局,拿着一本经书翻看,等了许久,不见叶飘零归来,喃喃念道:“飘零师哥,这么晚了,你现在若还没走,今晚就不必回来了,我自己回去便是。”话语未落,便听得脚步声响起,一人踉踉跄跄奔过来,正是叶飘零。他虽然内功深厚,可回来生怕晚了慕容秋水回去了,因此用力过度,仍是弄得浑身脱力,疲累不堪。

慕容秋水起身扶着他坐在石上,拿手绢给他擦了汗,又打了一杯水来。叶飘零喝了,真气流转,渐渐回力,说道:“师妹,让你久候了。”慕容秋水道:“傻瓜,逞甚么强?不能回来便别拼命呗,我又不是小孩子家。”叶飘零喘着粗气道:“答应了人……的事,就一定要做到。”

两人吃过晚饭,慕容秋水让叶飘零回宿舍歇息。叶飘零却来到洞真泉畔打坐一个时辰,精神尽复。这才又到聚气厅外守护。闭庄时间到了,两人才并肩走向庄门。叶飘零路上说道:“师妹,这几天我还想远行一趟,说不准不能陪你了。你要有什么疑难,留在这里,等我回来吧。”

慕容秋水道:“远行?你要回家么?”叶飘零道:“不是。我想你都快把经书上的招式破解完了。我也找不到什么新的经书给你。武当附派乃是湖北第一大高级班,每年录入少林武当的弟子占了湖北省的绝大部分,必有不传之秘。前些日子,我在祝融峰遇到我师兄,他在衡山派中有一同窗,是由武当附派考来的。我想跟那位兄台一起去趟武当,求取秘式,送给慕容附庄。”慕容秋水点头道:“这是你对附庄的一片心意,那你快去吧。”

叶飘零道:“师妹你放心,我会尽快赶回的。”慕容秋水摇头笑道:“你别尽快了,我只要你回来,你不必急赶急的,累坏了自己。”叶飘零听了这话,心中深感受用。第二日,他便前往祝融殿邀那位武当附派弟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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