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含着泪推开了应成雄,颤抖着把手伸向若水,“水儿,快点扶娘走,我们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若水依言将娘扶起,就听到自己的耳边一丝微弱的声音在说:“回后山。”满脸泪水的若水头再也不敢回头,因为她感到了娘的虚弱---只留下傻在那里的应成雄,还有那在晚风中的呼呼作响的疯狂的火苗。
呆呆地看着渐行渐远的母女俩的背影在暮色中消失,突然无边无际的恐惧将应成雄淹没了,他似坠入深海无处可以寄托,他知道这一刻让邱玉瑶从自己的视线消失,他将永远的失去。于是他攒足全身力气,发足狂奔向着她们的背影追了上去。
玉瑶母女俩个在暮色中走了一段并不平坦的山路,若水听到娘的呼吸越来越急,四下看了看,见山路转变处有一块大石,想是常有打猎的人们在那里休息,早已磨得平滑如镜。若水忙扶娘过去坐下,半靠在自己的怀里。她用手拢去了娘散乱的头发,发现娘的脸上渗满了冷汗,心疼地用自己的袖子擦了又擦。
玉瑶费力地从颈上取下那个星形项坠交在了若水的手里,又将那个手札交给她。细如牛毛的春雨,悄无声息地降临,玉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它们放好了。这个坠子怎么用你是知道的,那个本子里有娘要告诉你的事,你一定要仔细地看。娘对不住你,恐怕不能再陪在你身边了。娘为情痴守一生,却空留海誓山盟,我也常问自己如果当初我不走呢?得到的答案仍是否定的,因为在我的生命里就没有那样的安排。娘虽无怨无悔却始终无法用幸福来说自己,娘不要你也这样,也盼他能早日悟到,也好释然。”这段话把若水吓得哭出了声来,“娘,你歇歇,不要再说了,我不能没有娘亲,娘别吓我。”
玉瑶摆了摆手,却不能压制住一阵急促的咳嗽,喘了半天才稍有平复,“我最爱下雨的傍晚了,好舒服。水儿,对不起。你要记得无论什么事只要是你尽了全力就算不能得也要放手,做人不必太过执着,忘记才是人生的快乐之本。你就把娘放在这儿吧,娘就在这里看着,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才对得起娘。他日若是水儿找到可以相伴一生的人了,那就是娘的夙愿已偿之时,就让他陪着你送娘回归故里,在那里有娘最不舍的---”
突然若水感到手中一滑,心也随娘的身体一起下坠,无论她怎样用力都抓不住娘,低头看时娘的眼睛向南望着京城的方向,已没了气息,“娘---娘,你别走,你看看水儿,我不能没有娘。娘-----”
若水的失声痛哭,让那个立在不远处的应成雄踉跄地抢过来看,而此时的应玉瑶早已是香消玉殒了。他不敢相信刚才那个还活生生地在自己面前泣诉的人,这一会儿竟撒手人寰了。
这个在最后一刻还在惦念着自己的女人,这个让自己二十年不能相忘的女人,这个今生都不曾相守的女人,真的和自己诀别在刚刚那一瞬了吗?真的已是天人永隔了吗?
他不敢相信,也许这不是真的,她只是一时昏厥,他上前从若水的怀里夺过玉瑶,这是他二十多年的梦啊,他想再一次拥她入怀,轻吻她的脸,听她的娇嗔,看她羞红的双颊,可这一刻他拥入怀中的是满怀的冰冷和绝望,他再次来吻看不到她有一丝的改变,唯一来伴的是自己的泪水,“这样的你怎么让我去忘!”雨骤然大了起来,无情地打在他的脸上,他的身上,他所有的所有。
良久,他放开了邱玉瑶,把她放回若水的手上缓缓地站了起来,飞也似的跑开了。若水将娘抱了又抱,也顾不上抬头去看那个边跑边拭泪的背影远去。
黑夜、冷雨、寂静无声,再看看怀里的娘亲,浑身湿透的若水从袖中拿出香帕借着那雨轻轻地细细地将娘脸上的灰烬擦净。又从头上拿下小木梳一下一下地梳理着娘凌乱的头发,她是这样的小心翼翼,生怕会有一点弄痛了娘,她俯下身紧紧地将脸贴在娘的脸上,娘已和周遭的一切一样冰冷,无论她用多少热泪也不能再温暖娘了,她轻轻地将娘放在那石上,脱下自己的罩衫盖在娘的脸上,她那雨水将娘的妆容弄乱。
若水下得石来,久久地凝视着娘,满脸是水的她摇着头一步步退着,来到林间的一块空地用自己的一双手拼命地挖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从后扶起了若水,待她回头来看的时候,正是那个应大人在他的另一只手上托着的是那对瓷杯的碎片还和着鲜血。
他把她带到一边,抓住若水那双血肉模糊的手掌,哑着嗓子说,“我想把这些给你娘带上,也想送你娘这最后一程,希望能得到你的同意。你是你娘最宝贵的,你要爱惜你自己才能让你娘走的安心。”若水抬泪眼望着这个‘陌生’的人,深施一礼,“您是应大人吧?您的心情我了解,您能来送娘一程,娘她一定会感到欣慰的,我在这儿替我娘谢谢您,不过做为她的女儿,这件事也是我能为娘做的最后一件事了。”说到这里,若水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看着若水在如此巨变之下,礼数却丝毫未乱不禁心下赞叹玉瑶的调教,“谢谢你,我不想让你娘有留遗憾,她未了的心愿我也想替她完成,就让我来照顾你吧。”若水缓缓地摇了摇头,“娘最后的心愿是您的心能放下过往,我不想违背她的心意,如果你想要我娘走的安心,你就该在这一夜让我娘和我娘的一切都入土为安。”说完重又回到娘的身前为娘整饰。应大人和他带来的人有条不紊地忙着,两人再没说一句话,直到玉瑶入土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