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十多分钟,那保镖领着一个少女登上三楼。徐九霄乍见那少女孩竟然有些不敢相认,与几天前涂着厚厚的粉底不同,眼前的采儿素面朝天,眉目清秀,还略带几分凄婉之情,姣好的身体此刻亦显得有些单薄,米黄色的上衣沾满了污泥,就连雪白的袜子也被泥水涂成了黑色。
采儿看见徐九霄顿时愣住了,猛地上前扑进他的怀里,忍不住大声哭泣起来。
徐九霄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地安慰了几句。这个同样来自内地的女孩带着音乐梦想来到香港,被迫在酒吧里驻唱,面对黑社会的威胁时却抱着宁为玉碎的决心,着实是个倔强的丫头。
徐九霄能够想象,一个从来没有见过手枪的女孩,突然经历了一次生死悬于一线的激烈枪战后,紧接又跟着痞强夺命逃亡,突然平息下来会是怎样的心情。
“九哥,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采儿用手背抹去泪水,像个孩子般哭泣道。
徐九霄心中闪过一丝怜悯,掏出手绢为她擦拭泪痕,柔声说道:“别怕,已经没事了。”采儿止住哭声,用力地点头道:“我就知道九哥不会不管我的,当时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强哥突然中了枪,我吓得将手机掉进了泥水里,我还以为你没有听见我的呼救呢。”
听到痞强中弹的消息,徐九霄顿时色变,疾问道:“他伤到了哪里?快告诉我。”
“他伤到了左臂,流了好多血。”提到痞强受伤的事情,采儿又忍不住哭泣起来:“九哥,你要是早点来就好了,我没能拦住他。呜呜……他都伤成那样了,还要去找那些人报仇,万一……”采儿捂着嘴巴说不下去,眼眶的泪水却倾泄而下。
徐九霄语气平和地安慰道:“采儿别担心,我一定不会让他出事的,我向你保证。”徐九霄想到痞强那倔脾气,恨不得赶快找到他,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徐九霄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的,绝对不允许……
采儿捂着嘴用力地点头,脸上悲愤之色稍减:“九哥,你一定不要让那个傻瓜做傻事,他现在跟疯子一样了。”
徐九霄心情沉重地点头,示意德叔的保镖将她带了下去。
“德叔,我不清楚您与洪兴到底有何关系,但是从您帮助痞强这一点来看,我相信您是站在蒋先生这边的,所以我希望从您这里获取一些信息。”徐九霄心里清楚,局势已经不容他从容地寻找痞强,一旦痞强的行踪暴露则后果不堪设想。唯一的办法就是锁定帅超,痞强要报仇绝对会盯着帅超不放。
德叔将烟枪的烟灰敲落,脸露苦笑道:“我老头子想过几年清净日子,恐怕这个愿望也无法实现了。十年前,蒋先生第一次领着帅超来西草湾的时候,我对他的印象很好,他体格健壮,有些争强好胜但又充满机敏,对待社团的老人很有礼貌。那时候蒋先生也十分赏识他,就像现在对阿强一样,常带出去拜码头露脸。五年前,蒋先生渐渐厌烦了社团的事务,常去马来西亚渡假,而且一去就是好几个月,社团的事务渐渐由几个堂口的老大商量着处理。那时候帅超已经是社团年轻一辈里的翘楚,可谓无出其右,蒋先生将社团里最好的地盘——尖沙咀交由他打理。”
德叔填好烟丝,点燃火后继续说道:“帅超确实没让蒋先生失望,把尖沙咀堂口打理得条条有井,对下面的兄弟进行了肃清换血,那些常年在社团卧底的条子和同行被他秘密处决,堂口里的老人退休的退休,跑路的跑路,结果好多入行的弟兄连蒋先生都不认识。”德叔感慨地摇头。
“难道蒋先生就没有察觉出他的异心?”徐九霄非常纳闷地问道。蒋先生忝为洪兴的老大,就算不是天纵奇才,也绝对不会昏庸到这种地步,徐九霄暗自心想。
“蒋先生自然清楚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但是港岛和新界的几个老大对九龙这块肥肉可是垂涎已久,明里暗里地找洪兴的麻烦,其他几个堂口的老大养尊处优惯了,已不像当年敢打敢拼了。帅超年富力强,手段又硬,所以社团里需要仰仗帅超的地方很多,蒋先生也不敢轻易动他。”
徐九霄露出一丝苦笑,历史总会不断地重演,真正能够吸取前车之鉴者却廖廖无几。过去那些权臣谋朝篡位,哪个造反之前不是位高权重,受君王所倚仗的?蒋先生落到如此下场,不能不说是他姑息养奸的结果。
“前几个月蒋先生带阿强到西草湾来,我与他深谈过,蒋先生对阿强极为看重,已经准备把尖沙咀那一块交由他打理,实际上是准备阿强来牵制帅超。可惜阿强资历尚浅,蒋先生还未来得及着手就被帅超掀了底。如今洪兴恐怕彻底与蒋姓切断了关系,其他堂口的老大哪个敢找帅超的麻烦,这会儿估计已经易帜了。”德叔脸上露出深深的怨叹,对洪兴局势地变化显得极为忧虑。
“德叔的意思是蒋先生一脉已经大势已去?”徐九霄仍旧有些不信,毕竟洪兴是蒋氏手创的,受过蒋氏恩惠的人不在少数,难道那些人就真的如此薄情寡义?
德叔微微点头道:“现在称得上是蒋先生嫡系的,除了蒋先生带在身边的几个人外,恐怕就剩下九龙城的龅牙军了。其他那些堂口老大名义上都是蒋氏的嫡系,但这些年社团人心涣散,各堂口老大俨然以诸侯自立,遇事自扫门前雪,蒋先生一死他们绝对不会站出来声讨帅超,与其被帅超杀了,还不如涎着脸皮继续过锦衣玉食的生活。哼,现在的世道就是这样……”德叔言语中透出对道义日丧的不满,那份深沉的失落和悲愤让徐九霄感同身受。
“这么说,帅超如果要尽快控制社团,第一件事就是铲除九龙城的龅包军,也就是说帅超现在极有可能就在九龙城?”一直在旁边沉默寡言地吴芊瑶突然插嘴问道。
德叔打量她一眼,正准备说话却听见楼下突然一阵骚动,德叔立刻站起身来,对守在楼梯口的保镖说道:“下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两个保镖立刻闻声下楼。
德叔的神情异常冷峻,对徐九霄欲言又止,紧锁的眉头显示他心事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