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片望不见边际的群山,霜雪染白了座座山巅,迷雾在其间缭绕,峭壁令人望而生畏,哪怕是勇者也不敢轻易涉足。
山脚下,海水在或宽或窄的间隙间奔流而过,狂奔的白马群最终化为温柔白兔,落入幽深海底悄然不见,只留下滴落几滴水珠的潮湿悬崖记载着这千篇一律的往复。
就在这片人力难以企及的深海中拔起的群山之间,一座位于陡峭悬崖之巅的哥特式古堡群傲然伫立,它那严谨精巧的结构、恢弘磅礴的气势却又与群山融为一体。它庞大身躯上的每一砖每一瓦,都经历了数百年的海风与海浪的洗礼,留下了历史的凝重感,却不见岁月的沧桑。
只见又是一道狂浪拍来,砸碎在古堡脚下的悬崖之上,瞬间化为一群银色的猛士执枪舞剑,旌旗摇动,擂鼓轰鸣,杀声震天往古堡奔涌而去。
下一刻,它们就像撞上了一层无形的铜墙铁壁,纷纷丢盔弃甲落荒而逃,连一星点水花都没有沾染到古堡的丝毫之处。
——这就是名动天下、为所有魔法师向往的“梅林之回响”国立魔法学院,学员们习惯简称为梅林魔法学院。
学院中随处可见身着各色魔法袍的魔法学员们,或是聆听着师长的授课,或是专心练习着魔法,或是彼此交谈着学习心得,或是争强斗勇攀比较量……由于学院内属于禁飞区,因此倒是看不见骑着扫把上下翻飞的学员,不过在古堡之外,天空中时常会飞过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魔法飞行器。
不过,并不是学院的每一角都是这么的热闹,其中深处的某间房间,那由厚重的花岗岩制成、雕琢满了魔法阵封印的门扉,已经有近三个月没有开启过了。
但是,这并没有引起学院中的任何人注意,因为这一带是学院内没有明文规定却人人皆知的一个不是禁地的禁地,像这样没有动静数月的情况,再普通不过了。
穿过那到门扉进入房间内,环境有些昏暗,虽然有几盏魔法灯挂或放置于各处,但是显然已经点了很久,其中的魔法晶矿石所蕴含的魔力微弱,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
借着微弱的光线打量四周,能看见地上、墙上散乱堆满的是大部头的各种魔法书籍,虽然书本的尺寸、厚度、封皮的颜色各有不同,但共同的一点是每一本都像被上百人翻看,纸张边缘污浊、装帧松散,如果翻开,还能看见其中文字符号间密密麻麻的加注。
此外,还有一些水晶球与魔法晶矿石随意填塞在各个角落之间,发出幽幽光晕;天象仪,星空图,还有歪歪斜斜的炼金术器材等,倒是少有的积累着灰尘的摆设。
在房间的正中,是一张被堆的如同小山般的案台,最多的当然还是书籍,此外就是羊皮纸卷轴、插在瓶瓶罐罐中的鹅毛笔、以及被压在最底下的八柄镶嵌着鸵鸟蛋大小魔法晶矿石的魔杖。
仔细辨认,才能在这些杂物之间,发现一颗深埋其间的脑袋。
就在这时,这颗脑袋忽然拔了出来,神色呆滞的喃喃着:“我明白了……明白了……太神奇了……太伟大了……”
下一刻,她挥手扫开了所有的杂物,从八柄魔杖中抓出了那把镶嵌着深蓝色魔法晶矿石的那一柄,猛然站起身来,一路狂奔向房间一侧的那扇木质门扉。
木门被撞开,刺眼的阳光对着她的正脸,令她一时有些难以适应,但她依然睁大着双眼,立于露台之上,面对着宽广的蓝天,脚下万丈之处便是滔滔的海水。
她舒展开双臂,高举魔杖,一连串古怪生涩的奇特发音从她的口中流淌而出,宛若一线水流缓缓化为小溪,随后融入江河,最后奔流入海。
在她的脚下的深海之中,悄然的发生着变化,最初只是水波微微的荡漾,很快水面上出现了一个浅浅的漩涡,漩涡越搅越大,把周围的海水全部搅动在了一起,升上高空,一只由大量海水凝结而成的庞大巨龙渐渐成型,拍动着流光溢彩的百米双翼,扭动脖颈举头龙吟。
露台上的她继续念动着最后的咒语,同时望着就要完成召唤的水系魔法禁咒巨龙,心中狂喜。
这就是古禁咒的威力!她辛苦了整整九个月才破解了外出远游的导师——咸路夫魔导士布下的重重封印,从而学到的古禁咒典籍中的所有内容;见到如此成果,她全不后悔,哪怕面对是将来导师的严厉斥责与惩罚。
不过,能做到如此程度,确实也超出了她的设想。
她叫琳,是一名年仅二十六岁的大魔法师,短短二十六年就从魔法学徒成为魔法师,又升到了大魔法师,再往上也就是她的导师咸路夫魔导士这一阶了,至于最高阶大魔导师,那只是传说中才有的,但也是她毕生所追求的。
按照常理,她作为大魔法师是无法使用禁咒的,因此她的导师咸路夫魔导师才拒绝她的反复恳求,一直不肯教授于她。
为此,她只能暗中留意,好不容易等来了导师的一次远游机会,潜入了导师的藏书库中,欲寻找一本禁咒魔法书过过干瘾,然而却被某一个角落中的古怪封印所吸引,于是才有了这整整九个月的为破解封印而苦心钻研。
结果,她意外的发现封印之后竟然是一本几乎绝世的古禁咒典籍,其中不仅有全系的古禁咒记载,更有许多古魔法知识,喜出望外的她废寝忘食的又专研了三个月,逐字逐句、每一个符号文字、甚至就连页码都深深的镌刻在了她心中。
不过在古魔法中,有许多咒语发音不同于当今的咒语,她按捺不住跃跃欲试的冲动。
依照常识,还是大魔法师的她,即使越阶吟唱了禁咒咒语,也不能发动禁咒,更要受到咒语的反噬,后果虽严重,但还不至于致命。这也是她敢于尝试的原因。
可是,她居然成功了!
随着咒语的逐渐完成,她忽然惊觉魔力已经被古禁咒消耗一空、却还在源源不断的从她体内吸取着生命力以替代枯竭的魔力,她就连想停止禁咒的继续也无法做到。
她再也无法支撑自己虚弱的身体,从露台上翻出摔落,意识恍惚中依稀看见成型的水系巨龙展开双翅把海水扇动的如海啸一般,一同往学院古堡冲去。
“不——”
她最后的呼喊却只能淹没在了狂浪之间,她在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冰凉后也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
琳没有想到,她竟然还会醒来。
她虽然恢复了意识,但一直不敢睁眼;浑身虚弱无力与头痛欲裂的感觉令她明白,那一场由她造成的灾祸并不是做梦,她担心一睁眼面对的是导师震怒失望的神情,更担心得知具有上百年历史的梅林魔法学院毁于她手的消息。
她此刻的心中充满了深深的懊悔,一遍一遍的斥责着自己的鲁莽行为。
她再三思索了许久,才鼓起勇气去面对她必须承担的后果。
可是,她第一眼看见的不是熟悉的一景一物,而是灰暗粗糙、带着棱角的大块岩石堆积而成的墙面;她心中更是一凉,看来,她最担心的恐怕真的发生了——梅林魔法学院已毁于一旦。
然而,下一刻她听到了一声尖锐而陌生的嗓音:“主人?主人!您终于醒了!”
随后一张暗绿色的丑陋面庞出现在了她眼前,那突出的滚圆大眼睛,满是皱折的面皮,尖尖的下巴,狭长的耳朵,以及及光秃秃的脑门上的三两撮邋遢的垂挂着的深棕色毛发,构成了一种她从来没有见到过的生物,也许勉强称作人种吧。
若不是她实在太过虚弱无力,她觉得自己很有可能尖叫出来。
地精?
她忽然想起了曾经看到过的古老图册,上面所描绘的地精正与面前这个丑陋的绿色人种一模一样,然而文字的记载却是地精早已消失在了史前。
这……
琳迷茫了。
她忍着头痛,试着思索一下,忽然间,一堆怪异的记忆排山倒海般的倾倒在她脑海之中,在这些散乱的记忆中,她叫做奥菲·潘瑟帕德斯,是个十五岁的豹人部族少女;而这里并不是梅林魔法学院,也不是学院被毁后的临时安置地,而叫做奥克芬大陆,是个她从来也没有听说过的地方。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琳努力支撑着身体半坐了起来,地精殷勤而周到的在她身后加上了两个枕头;她虽然对丑陋的地精有点儿毛骨悚然的感觉,但努力保持着平静,并没有表现出来。
她仔细打量了一下周围。
这间屋子看上去十分简陋,四周的墙面都是她第一眼见到的粗糙原石堆砌而成的,墙壁上挂着一些皮甲与武器,屋内摆放着少的可怜的家具、包括她身下的这张硬实床板都是毫无修饰的木材简单加工而成的,就连洞空开的窗户,也不见玻璃或是窗帘的遮掩,大喇喇的敞着,两旁翻开着两扇粗制厚木板;窗外的天气似乎还不错,温和的阳光洒入屋内,总算略微减少了一丝冰冷的感觉。
随着视线的收回,她忽然注意到自己那双裸露在睡袍之外的胳膊,居然布满了怪异的淡金色斑纹,从双手一直延伸到手肘以上才渐渐淡化消失。
她连忙搓揉了几下,把苍白的肤色搓到泛红也无法抹去这些斑纹,难道这是皮肤病?
只是她越看斑纹越觉得眼熟,如果颜色换成黑色,那这不就是豹纹了吗?再联想到头脑中的那些奇怪记忆,她猛然意识到了什么:难道我不再是二十六岁的魔法师琳,而变成了十五岁的奥菲·潘瑟帕德斯,豹人部族?而这里是奥克芬大陆的西兽人帝国——克鲁帝国中的名叫桃里郡的地方!
兽人?!
琳的心重重的跳动了几下,她忍不住联想到:难道这是报应,是作孽后沦入了畜生道?只是,如果是转世轮回,那么至少应该从娘胎里出生吧,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就成了一个活生生的十五岁少女了?
她头脑中一片混乱,越是思索越是引起一阵阵的头痛,就连那奥菲·潘瑟帕德斯的记忆,也是杂乱不堪,她想了解的更多一些却无从入手。
最后,她只能默默叹了一口气,毕竟无论此事多么的离奇,但总也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除了认命她又能怎么办呢。
这时,地精拿了一碗稀粥放在床侧的小桌上,对她说道:“主人,您先吃点东西吧!托尼这就去喊巴特大人。”说着,他便退出了屋子。
地精托尼的离去令琳放松了一些,食物的淡淡麦香勾起了她身体本能的渴望,她先是小口的用勺子兜了几勺润了润嗓子后,便大口大口的吃了个精光;温热的感觉从口中流入胃里缓缓的蔓延到了躯体四肢,又坐了一会儿,她感觉到似乎恢复了一丝气力,便尝试着起身。
掀开被褥见到双足双腿上也布满了与手臂上一样的斑纹,她基本已能平静的接受,可是,当她看见身侧垂下的那根尾巴时,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着实吓了一大跳。
这根尾巴约有一米多长,六七公分粗细,金色打底,期间遍布着黑色的豹纹,紧密的短毛柔顺光滑,微微有一点儿油量的光泽。
她尝试着动了一动,感觉就像运用手脚般自如。
如此一来,她也更是不得不相信自己这个新的身份了。
她扶着边上的桌椅站直了身子,直到双腿有了些感知能够站稳后,开始缓慢的走动着;这具新的躯体最初非常的虚弱,但恢复的却很快,墙面上挂着的武器盔甲,显示着这个叫做奥菲的少女是一名武士,也难怪身体底子比较好了。
琳望了一眼这些武器与盔甲,暗道:“看来它们以后也只能挂在墙上了。”
她推开了屋子中唯一的那道连底漆都没刷过的木制门板,外面没有多余的摆设装饰,只有一条狭窄的楼梯通往下层。
她一步一歇的缓慢下了楼梯。
楼下更加的空荡荡了,只有一套桌椅摆放在正中央;在其中的一张椅子上,铺着一张虎皮垫子,毛色橙黄油亮,黝黑的纹路清晰分明,琳也走累了,走过去便顺势坐在了这张椅子上稍作休息。
她能感觉到体力正在不断的回复着,透过一旁的窗户,她望见一些外面的景色,看来这里已经是底层了,她打算稍微再歇一会儿就出去转转。
“咚!当——!”
可是,她连椅子都还没坐热,极为安静的屋内就猛然爆发出沉闷的巨大冲撞声,把她吓了一大跳。
循声望去,粗糙厚重的门板被撞在一旁,岌岌可危的勉强悬吊在门框上晃悠,闷响依旧在屋内缭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