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明月初升时,柯予枫才口干舌燥地醒过来,拜入越人宗的第一天他就这样在昏沉的睡眠中度过了。
吃完桌上早已凉了的晚饭后,他立即将牧晓空找来。
“晓空,越人宗内可有医师?”尽管希望渺茫,但他还是想看看越人宗内的医师能否治好自己的病。
“医师?”牧晓空似乎有点懵,“医师没有,药师倒是有。”
“哦,医师和药师有什么区别吗?”
“我也不大清楚,那些执事长老和议事长老就是药师,整日呆在丹房里炼药。听说他们炼出来的药不仅能加快修炼,还能包治百病。”
“你见过?”
“没有。那些药都不是我们这些弟子能够接触到的,我是听师兄们说的,应该是真的。。”
“既然如此,你们生病了去哪里看病?”
牧晓空摸摸头,说:“这我也不知道,我来这里一个多月了,还没生过病。不过一些感染风寒的弟子都是寻了些草药自己煎或是硬抗过去的。”
一番话下来他算是明白了越人宗内的情况:没有医师,全靠自救。
他完全不指望体内的寒毒能自己寻些草药治好或是硬抗过去。如今只能将希望全部寄托到修炼上了。临渊境的修炼能逐渐地改变凡胎肉体,特别是归尘劫更是对肉、脉、魂的彻底改造,也许这些改变能撼动寒毒,最起码总还是有点希望。
他翻开《林渊法诀》接着读下去。
“天地灵元,星辰之精,岁月之秘。浩浩荡荡,无穷无尽,无始无终。凡人之躯,不可容纳。修士之心,逆命攫取。……”
一个一个的小楷将他带往那个世人趋之若鹜的修仙世界。许多年后,当他触及这个宇宙的真正奥秘时他才意识到他接触的第一本修仙功法中就存在着极大的谬误,但现在这谬误之中潜藏的危机还不是他需要担心的。他的心灵完全沉浸在这全新的修仙世界中。
他按照书中的法诀聚精会神地感应天地间的灵元。慢慢地,他似乎进入了某种玄而又玄的状态,他的六觉在法诀的作用下被成倍地放大。夜色宁静悠远,然而他却宛如置身于闹市——在他的感知中,草丛中的蛐蛐如同史前巨兽,他甚至能看见它们的绒毛;空气中的粉尘犹如一颗颗失去束缚的陨石在无规则地运动;草木的芬芳浓郁如雾,花粉在四处飘散……
面对这个被无限扩大的世界,他始终不曾动摇,心如止水、有条不紊地吐纳着。
一个又一个时辰过去了,汗水从他的眉间不停滴落,很快沾湿了他的衣服,他还在坚持着。
终于,蛐蛐的绒毛变得模糊,陨石重归粉尘,花香淡去,世界又安静了下来。
一丝若有若无的白色气流没入他的身体。一阵刺疼,他知道自己成功了。
感应灵元这一阶段,慢者需要数月之久,快着也至少要三四天,他却是第一次尝试就成功了。由此可见,他的修仙资质确实极佳,只是不知为何当时却无法靠自己撞响越魂钟。
异变却在此时发生——在灵元刺痛他的身体后,一股昏天暗地的晕眩感袭向他的脑海。那晕眩仿佛是来自灵魂深处,让他生不出半点反抗意识,他不由自主地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用完餐后,他又再一次盘坐修炼。对于昨晚晕眩感他虽然已经确定十有八九就是由自己修炼所引起,但还是心存侥幸。唯有再确认一遍,他才能接受这个噩耗。
他再一次运转法诀感受灵元,这一次他比上一次更快地进入状态,一丝灵元没入他的身体。与此同时,一阵刺痛,然后,是莫名的晕眩。
他再一次昏睡。
这一次,他是在午夜醒来。夜色前所未有地深,仿佛要将他溺死在这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死寂之中,只有他的呼吸声,沉重得犹如葬礼的鼓点。
他躺在床上,不想起床,不想动弹,只是望着空空荡荡的屋顶,眼中只剩空洞与绝望。
诡异的昏迷注定他不可能持续地修炼下去。每天吸纳一丝灵元的修炼速度基本上就是判了他不能修炼的死刑。
黑暗中,他突然发出了几声苦笑。
他想起了从小到大弥漫家中的草药味,想起了家中来来去去的郎中,想起了母亲熬夜照顾生病的儿子时憔悴的面容。
他有预感他体内的寒毒并非与生俱来,而是他人有意为之。他不知道是谁这么狠毒,他几乎浪费了自己一辈子的时间与病魔斗争。
他本来已经打算放弃了,他接受了命运的不公,离开家乡,准备周游列国,度过生命最后的时光。然而,他又有了希望,他敲响了越魂钟,拜入了修仙门派。但现在,所有一切都幻灭了。他不能修炼。
他不甘心,他愤怒,他恨。在他毫无察觉之下,他的瞳孔渐渐变成血红色,仿佛充满了熊熊怒火。这一次,他不打算死,他不接受自己的无能为力。他知道他只能靠自己,他必须自救。
那两块灰蒙蒙的元石就是他的转机。
《临渊法诀》中记载,临渊境的修炼不能用元石,只能吐纳天地间逸散的灵元。原因是元石中的灵元相比于天地中的灵元过于浓厚。临渊境的修士还未渡过归尘劫,身体未经改造仍属凡人之躯,贸然吐纳元石中浓厚的灵元极有可能对筋脉骨肉造成过大的冲击,轻则残废,重则死亡。
眼下,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再次运转法诀,心神集中在左手的元石上。慢慢地,一缕白色的灵元从元石上飘出。这一缕灵元起码相当于他先前吸收的那两丝灵元的十倍。
灵元融入他的身体,一阵猛烈的刺痛,身体像要四分五裂般。他的身形变得微微模糊,仿佛顷刻间就要溃散。
成败在此一瞬,他咬牙坚持。他能感受到此刻只要自己有一丝犹疑,他的意志马上就会崩溃。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撑过去了——痛苦退去,疲惫袭来,他又陷入沉睡。
正午时分,他再次醒来。牧晓空正在将早餐收走,换上午餐。看到柯予枫醒来,他上前问道:“柯师兄,你没事吧?”显然,他被柯予枫这没日没夜的睡法给吓到了。
柯予枫笑笑说:“没事,我这个人没什么爱好,就爱睡觉。小空,你以后送早餐和晚餐来就行了,午餐就不必了。”
经过这几次昏睡,他也大概摸清了规律。一般昏迷会持续七八个时辰,只要他控制好修炼的时间还是能保证较为正常的作息,幸好登门弟子的生活极为自由。